步入正題之前,首先想把這部電影的發行和文案拖出來吊打一頓。
拿女性脫衣,洗澡,全裸作為噱頭:
好姐妹愛上同一個男人,惡俗的三角戀劇情:
為了這個男人而翻臉,撕逼:
這都是些什么玩意兒?就差沒在額頭貼上“我是爛片”幾個字了。
作為一個三觀有潔癖的人,差點就要錯過這部有嚴重三俗嫌疑的片子。
它跟《大魚海棠》一樣,能給人一種顛倒預期的沖擊力。只不過沖擊的方向不同。
看《大魚海棠》時,你以為會見證經典,結果被一個中二愛情故事打了臉??础镀咴屡c安生》時,你擔心會遇到弱智的情節和裝逼的臺詞,然而豐富的細節不經意就能讓你笑成傻子再哭成狗。
跟宣傳的不一樣,它講述的并非關于閨蜜與渣男的狗血青春,而是八零一代女性的成長和選擇,以及這個過程中伴隨的情感與理性的糾結。
甚至還有一些深度。
每個女孩的身體里,都住著一個七月和一個安生。
就像每個人的心中,對歲月靜好的渴望和對自由自在的神往,同時并存。
身為女子,生來就注定比男人活得拘束。不能臟,不能臭,不能爬樹,不能打架,不能罵人,不能有腋毛,不能污,要優雅。
等到青春期時,對愛情似懂非懂,對社會缺乏了解,稍有不慎,走錯一步就可能影響一生。
所以在父母眼中,一個女孩子,走穩比走遠重要得多。
七月就是一個走得很穩的女孩。她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性格文靜,成績優秀,考上了熱門專業,找到了令很多人羨慕的工作,還有一份四平八穩細水長流的愛情,兩人既是高中同班,也是大學同學。
她是傳說中“別人家的孩子”,懂得如何裝乖,討大人歡心,也知道穩定的工作和婚姻對一個女人有多重要。
她一直享受著這種狀態,至少看起來是。
但七月并不是真的傻白甜,她智商情商雙高,只不過為了維持生活環境的平衡,把張揚的那一面掩藏起來而已。
掩藏的地點,就在安生身上。
安生與七月除了年齡相當,幾乎沒有什么共同點。她在破碎的家庭長大,性格叛逆,學無所成,沒有穩定的工作,也沒有靠譜的男友。
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喝酒就喝酒,想罵人就罵人。她十八歲出去闖天下,走過了無數地方,看慣了光怪陸離的底層世界。朋友都是臨時的,愛情也是胡鬧的。
四海為家的漂泊生活,看起來瀟灑自在,其中的不安與折磨,只有自己知道。
安生在流離失所中渴望一個安穩的家,正如七月在平淡日子里幻想流浪的美好。可惜人的身體只有一個,生命也只有一段,無法同時經歷兩種完全不同的人生。
籠中鳥向往天高云闊的自由,飛鳥卻羨慕竹籠中的衣食無憂。
得不到的東西也許更好,這是多么普遍的一種心理。
洗手間里反目撕逼,是整部電影的高潮部分。七月已經發飆:你什么都是我給的,除了我,誰愿意跟你做朋友?
可她有沒有想過,為什么愿意跟安生做朋友?
因為她從心底羨慕安生,做到了自己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還輕而易舉奪走了自己用心經營的愛情。
安生迎著七月的怒目,不溫不火:如果要在你和家明之間選一個,我肯定選你啊!
是的,蘇家明不過是女孩長到一定年齡必然會遇到的某個心儀對象,即使沒有他,還會有李家明、張家明出現。而七月,卻是安生的畢生夢想。
愛情可以重來,閨蜜卻絕無僅有。
安生與七月之間的感情,超越了友情和親情,更將愛情遠遠甩在后面。
這其中,除了從小積累起來的閨蜜情誼,還有把對方當成自己理想來看待的潛意識。
兩個親密無間,又互為理想的女孩,一旦遇到合適的引子(比如蘇家明),就會爆發決裂式的戰爭。這戰爭其實不是發生在她倆之間,而是她們各自與內心的另一個自己。
這是“本我”與“自我”之間的矛盾,也是通往“超我”的必經之路。
蘇家明只是一個媒介,他觸發了矛盾,激化了矛盾,可他并不是決定兩個女孩感情走向的關鍵因素。
如果在十年前,我會把他定義為腳踏兩只船的渣男。但有了一些閱歷之后,就會懂得,人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感情的事情尤其如此。
蘇家明有穩定的感情,有七月這樣完美的女友,卻還是被放蕩不羈的安生所吸引。理智上他明白七月才是自己的理想伴侶,情感上卻不由自主偏向安生。
他又何嘗不是另一個七月呢?過著精心規劃的生活,想要掙脫卻沒有勇氣。
所以他能夠理解七月。他既愿意履行結婚的承諾,也可以在七月決定放棄時配合她演出一場“逃婚”鬧劇,默默背負罵名。
七月對于人生選擇的強烈意志,超過了對男歡女愛的留戀。從這一點來說,她比安生和家明都要勇敢。
七月和安生的影子,可能在每個女孩身上存在過。我們最終走過了那段不知所云的青春期,回過頭時,只看到一個時代的背影。
其實,女性的情感比男性復雜、敏感、細膩太多,如果有誠意去觀察和體會,可以講出很多豐富飽滿的故事。
可惜很多編劇熱衷于把女人描寫成心胸狹隘、勾心斗角的德性,卻沒看到現實生活中姐妹情深、相互守望的模樣。誰被欺負了總是閨蜜們出頭打抱不平,誰走投無路了總有好姐妹敞開大門收留,這情義,并不遜于所謂兩肋插刀的兄弟。
而在七月與安生的故事里,編劇想要探討的,主要是時代束縛下每個人成長過程中的矛盾沖突,以及自我調整的努力。
同時,又將女性之間的情誼拍得極為真切動人。
《七月與安生》并不完美,邏輯上有漏洞,臺詞也有裝逼的地方。它高于一般青春愛情片的地方,還在于技巧的純熟,和細節的真實。
說它技巧純熟,比如家明送給安生的一塊玉墜,是片中的重要線索,關鍵時刻總會出現。然而每次出現都是點到即止,甚至不需要看到玉墜,露出一點點掛繩就足夠推動劇情發展了,觀眾還能從掛繩的改變猜測安生對家明感情的變化。
將畫面語言的潛力挖掘到這個份上,也是跪了。
還有一處值得表揚。影片開頭是初一入學軍訓,搗蛋鬼安生拉著乖乖女七月偷偷離開訓練場,跑到樓道里想搞惡作劇。正當安生拿著一塊石頭走向報警器時,畫面切換回了訓練場,同時報警聲大作,學員們歡呼作鳥獸散。
這個情節并不顯眼,正常思維的人肯定會想:這是個典型的蒙太奇手法,把安生用石頭砸報警器這一幕省略掉了唄!
然而到了影片末尾,又閃回了童年軍訓的畫面,兩個小女孩站在報警器前,安生拿著石頭想砸又猶豫不決,反倒是站在后面的七月迅速抓起安生的手,“砰”的一下就砸響了報警器。
這真是神來之筆。不僅前后呼應,造成一種意外的反差,更重要的是,它點出了七月骨子里那股反叛的欲望。
說它細節真實,比如兩個十五六歲少女之間的臥談,七月帶著羞澀告訴安生自己喜歡上了蘇家明,說他是班上最帥的男生,還問她,兩人考試名次總是挨著,是不是一種緣分。
我們在這個年齡時,閨蜜之間聊的就是這樣的句子,太寫實!
語文課上,老師點名讓蘇家明和林七月一起讀課文。面紅耳赤站起來的小情侶,周圍起哄的同學,以及搞不清狀況的老師,有沒有覺得這個場景很親切?
這些都是我們走過的,回不去的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