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晏同叔早在《浣溪沙》里寫下“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之句,遂成為多少人在多少場合的感慨,用也用到下里巴人了,聽也聽得習以為常了。大凡說的是與“似曾相識”同義或近義的詞句,弄得我總是似曾相識地想起“似曾相識燕歸來”。無可奈何沒有我不知道,總之是似曾相識。
? ? ?當然,似曾相識不止是一句感慨,也是一種境遇,而且屢見不鮮。譬如,有一次我和朋友走在路上,一路談笑風生,突然,朋友對我說:“前面這女生背影真好看。”于是,我凝視前方,果然,隨即我和朋友不約而同并迫不及待地走到了她前面,然后一個瞬間的看似不經意的回眸,其實,是為了看清她是什么樣。人對于美好的事物,總想一覽無余,但是,往往一覽無余后又感到后悔,這大約有這兩種情況:一,這種事物一開始看似很美好,沒想到后來峰回路轉,不美好了;二,這種事物從頭至尾都是美好的,一下子全看完了有點舍不得。這使我想起了蘇東坡的一個典故,據說蘇東坡對陶淵明極為喜愛推崇,但他每次讀陶淵明的詩文時只會讀一篇,絕不多讀,有人問他為什么,他說陶淵明流傳下來的作品很少,怕讀完后沒有讀的了。話說回來,浮光掠影式的回眸畢竟還是留下了她面龐的印象,真的很美,不過,我和朋友都感到后悔,因為背影也是很美的。之后,朋友說:真好看。我說:同感。朋友說:我怎么感覺好像在哪里見過她?朋友沒說這句話時我沒注意,說了這句話時我怎么也感覺似曾相識。又譬如,一次同學來問我“靐”是什么意思,其實我也不知道,之后他查了字典,拿給我看,知道了“靐”讀音bing,表示雷聲,看了字讀音與解釋,我對他說:我好像以前在哪里見過。也是一種似曾相識。
? ? ?其實,有時候人類的知新仿佛是是一種憶舊,我們常常對一些喜歡的人、喜歡的事物覺得是似曾相識,當然,似曾相識沒有我們并不知道,也不能證明,只知道有了這種感覺后對喜歡的人、喜歡的事物的感情傾注得多么自然,而且積淀得多么深厚,更深層的是還有了歷史的原因。好比新文化運動時提倡白話文,硬是非要給它找歷史源流一樣,從魏晉南北朝開始,寫了一部白話史,好讓它有祖有宗,名正言順。這種知新也伴隨著憶舊,給你似曾相識的感覺。
? ? ?對人類社會發展的問題上我也覺得有太多似曾相識的地方,馬克思指出社會發展的最高形態是共產主義,我們努力的方向就是共產主義。其實,共產主義早在原始社會時就是共產主義了,只是那是生產力低下的共產主義。
? ? ?發展有時像是回歸,像是憶舊。從女人的衣服發展史也能看出這個問題,最初,人類是沒有衣服的,赤露著身體,之后,慢慢地一點一點的遮蔽,尤其是在中古時期,遮蔽最嚴。到近古時,不知從哪里吹來一股思想解放的風,不止解放了思想,把衣服也解放了。漸漸地女人的衣服又越穿越少,不知是不是今后思想再解放,又回歸到赤露的時代。這仿佛也似曾相識。
? ? ?多似曾相識的感覺并不能說明人類是集體健忘,更多覺得人類是戀舊的。把美好的東西與舊識聯系,也從反面說明了舊的東西比較美好,對于舊,人們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又愛又憎,因為憎,所以要棄舊知新,因為愛,所以又知新懷舊。錢鍾書先生說似乎我們總是很容易忽略當下的生活,忽略許多美好的時光。而當所有的時光在被辜負被浪費后,才能從記憶里將某一段拎出,拍拍上面沉積的灰塵,感嘆它是最好的。當然,舊的東西要走我們無可奈何,遇見新的我們也會想起舊的,所以,與其說人類是戀舊的,毋寧說人類是多情的;與其說人類是戀舊的,不如說人類是無恥的。
? ? ?不過,似曾相識的感覺還是很美好,不至于太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