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和媽視頻,媽在姥姥家。九點多,已經躺在被窩了。接通了視頻后,聽媽對姥姥說:“說話,你說吧,這么說她就能聽到”八十多歲的姥姥像個小孩子一樣仰臉問媽:“那她也能看到我?”媽說:“能,這不是嗎,她也能看到咱倆,她那邊就和咱倆這邊看到她似的,能看到咱倆。”
兩個人叨叨了半天,我靜靜看著,想起當初我教媽用qq 用微信。
:“我是姥姥,你能看到我嗎?”姥姥不習慣的看著鏡頭,不太相信我能聽到似得。想她面對視頻中的我應該像看照片的感覺吧,所以說話刻意又認真。像是無實物表演,羞澀又有點緊張的小學生。我為了讓姥姥感受到屏幕上的我是活的,我擺擺手,搖搖頭,哈哈笑。姥姥也笑了,滿嘴沒有一顆牙。仍舊是平日打電話那幾個問題,你挺好的,沒鬧毛病吧?胖點沒?你現在一頓能吃多少飯?你女婿也挺好的啊?啥時候回來?我一一作了回答。姥姥說:“和你媽說吧快”把手機遞給媽,她緊貼著媽趴著,抬著頭瞅著屏幕。
我一年見不到姥姥兩面,雖然舅舅家里都有WiFi ,但是姥姥姥爺都不會視頻,也不愿意去麻煩孩子們。我只有每年春節時候回老家才能見兩次。我看著視頻中的老人,總要反應一下,哦,姥姥這么老了!姥姥現在說話都不愿意多說了,她真的老了。我印象中的她卻停留在六十多歲的樣子。
家里姐弟三個,我是老大,小時候家里條件又不好。老大在家最不吃香。所以我特別愿意去姥姥家,在姥姥家姥姥姥爺都依著我,好吃的也都留給我,我也不用喂雞喂鴨看著弟弟妹妹。覺得那才是神仙日子。但是媽不愿意讓我去姥姥家,因為大人們下地干活,家里沒人看家。小時候,家家都沒電話呢,和誰也聯系不上。我天天盼著姥爺騎車來接我。天天盼。記得有一年夏天,當時我應該只有五六歲。一天,姥爺騎著自行車去了。大人們進屋說話,我就自己悄悄把我僅有的一件,還在身上穿著的臟兮兮的粉色小裙子,換下來洗了。爬上院子里的大馬車,把裙子搭在車轅子上。烈烈的日頭下,坐在車上一邊看著裙子別被風吹掉,一邊心焦的等著裙子快點干。心里還畫魂兒,一會偷著跑到窗下,聽姥爺到底有沒有說讓我去,聽媽咋說的。一下又覺得裙子干的不夠快,又爬上車取下來不停揚手在空中抖來抖去。怕萬一媽松口讓我去了,裙子還沒干,媽又反悔怎么辦…記得是姥爺從屋里出來說:“走吧!”媽跟出來也沒有不高興,讓我聽話點。我的裙子剛好干。我像每次一樣,坐在車子的前梁上。一路和姥爺說著話。到了姥姥他們上一個村子,我讓姥爺停下車,去山坡薅了一大捧鴿子花(內蒙一種長得像鴿子頭的藍色野花)。
? ? ? ? ? ? ? ?回憶里的鴿子花
一進大門口,我就大喊:“姥姥我給你送花來了!”上了炕,姥姥給我摘一大捧沙果,紅彤彤,帶著糖心兒。記憶中幸福的感覺就是那個夏天姥爺去接我的那個中午。那個中午,又熱又漫長又開心。想來應該是姥爺沒忘記和媽說讓我去,媽也高興的允許了,裙子剛好曬干…那就是當時五六歲的我第一次感受到等待帶來的快樂吧!那一年姥姥應該是六十幾。
我和姥姥村里的小伙伴下河摸魚洗澡,還把褲衩給丟了,不敢出去讓姥爺帶著褲子去接我。上樹掏鳥窩把褲子從腰一直撕到褲腳,回去找看看縫,姥姥說我保準給你縫的再也不會壞,我那次就學會了回縫。
冬天的時候姥爺穿著厚棉褲厚棉襖戴著棉手套棉帽子,頂著內蒙特有的寒風,還是騎著那輛自行車去接我。媽估摸好日子,提前用彩紙扎了一大捧紙花讓我給姥姥帶著。農村迷信,那時一到過春節,家家戶戶供奉的圣佛前擺著一束紙花。我和姥爺到家一人睫毛上掛著兩串哈氣霜珠。一下車我就大喊:“姥姥,我給你送花來了!”上了炕,姥姥給我捧來一大捧沙果干。
冬天在姥姥家帶子冬天,直到過了春節,開春該干農活了才回家。
每次從姥姥家回去,看看都一直送到村頭的小山包上,我們繞過村前的大溝,出了村子停下來擺手告別,我兩手攏住聲音大喊:“姥姥,我夏天(冬天)再來給你送花…”
日子就是一個夏天一個冬天那么開心快樂的過去的,從什么時候起呢,我就沒在去姥姥家過夏天和冬天了?后來上學離家越來越遠,我幾年都不在姥姥家炕上睡一宿。直到我得了白血病,我和媽在北京一住就是兩年多,姥姥每次打電話都問我的消息,問我啥時候回去。我才又開始想去姥姥家過夏天,過冬天了。
今年春節前和老公去看姥姥,姥姥留我過春節。我說,不行姥姥,結婚頭一年我得去婆家過啊。姥姥再也不送到村頭了,她拄著拐杖,我們開著車,我們都到了家,她也走不到村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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