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朵清荷（原創）

婆婆，我雖不是您親生， 您疼愛我如親媽，都說婆媳是一對冤家，我們卻像走失多年的母女倆。

01

婆婆去世已有十幾個年頭，在我結婚的第七年，婆婆就離開了我們。婆婆心臟不好，準備做心臟支架，又檢查出心臟動脈上有多個小血管瘤，據醫生說，婆婆年紀大了做此手術風險相當大，搞不好下不來手術臺。

公公不愿讓婆婆受那份刀割之罪，更不愿冒這個風險。我常常想，如果當時醫療機構先進，或者當時我們有足夠的錢，是不是能挽救婆婆一命，為什么好人總是命短？

據丈夫講，他小時候，家境特別不好。相當年，公公出去做車夫掙錢養家糊口，家里老少七口人的吃喝拉撒，都落在婆婆肩上，還要掙工分，參加生產隊的勞動。晚上加班給孩子做鞋做衣服，原來農村很少有縫紉鋪，即使村里有，也舍不得花幾塊錢的手工費，衣服都是婆婆在豆大的煤油燈光下，一針針地縫起來。那真是，慈母手中線，孩子身上衣。

婆婆多年日夜操勞，得不到休息，日積月累，導致心臟病越來越嚴重。

02

我和丈夫是同學，畢業當年就結了婚，直到有了孩子，我還不會針線活，我們的被子、衣服哪里斷了線，都是婆婆給縫，現在想想真汗顏。每次對婆婆說，真不好意思，笨媳婦啥都不會，又麻煩娘了。

婆婆總是笑嘻嘻地說，不僅僅你不會，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會，咱家你二姐你小妹，哪個會？都和你一樣。沒事的，這點縫縫補補是我老太太拿手的活，你再不讓我干，我還能幫兒媳干啥，連個孩子都不能給你看。按理說，不看外孫也要看孫子，這是多年的老規矩。多虧你脾氣好，一般媳婦該罵娘了。你看，善解人意的婆婆總給兒媳找臺階下。

我也寬婆婆的心，誠心誠意地告訴娘，咱不相信那舊風俗，您并不虧欠我什么，不看孫子我真的不介意，我能理解的。我知道孩子對于娘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姐姐病了，家里又窮，咱娘家人不幫她誰幫她。姐有病沒辦法照顧孩子，您這做姥姥的就應該幫姑娘帶孩子。

再說我休假時，孩子完全可以自己帶。我上班時，孩子姥姥也能幫著帶。不管誰帶，能把您小孫子抱大就行，長大了，會走路了，您就可以牽著孫子的小手領他玩，多好呀娘。您兒子不在家，娘就是我的主心骨，親都親不夠呢，哪還有閑心生氣。我搖著婆婆的胳膊說，以后不許娘再提這事了。

常常婆婆做針線活，我抱著孩子坐在一旁和婆婆聊天，有時幫婆婆認個針線。和婆婆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婆婆說話慢聲細語，給我一種很溫馨的感覺。

常聽同事說，媳婦到了婆家，就是外人，他們都是肚皮內的，就媳婦自己是肚皮外的，能和睦相處，那是難上加難。婆媳不管走得再近，心總隔著一層皮。俺從不信這話，一直婆婆待我如閨女，我視婆婆如親媽。以至于老公說，看你們婆媳倆好的，倒好像你是閨女，我是姑爺似的。人心都是肉長的，婆婆懂大度，媳婦懂感恩，這樣的婆媳想吵架都難。

婆婆特別體貼人，我回縣城上班時，婆婆總說路上車多千萬要小心。夏天、冬天總囑咐我，坐車走吧，你身體比較單薄，一路騎自行車怪累人的，總是婆婆媽媽地沒完沒了。公公嫌婆婆啰嗦，就開玩笑說，你干脆把兒媳送到得了。婆婆不急不氣，哈哈笑著說，死老頭子，不待見人。

然后再把我送到院門外，有時走很遠了，我再回頭看時，娘還站在那里目送著。我停下腳步，大聲喊，娘快回去吧，外面風大。娘就沖我擺擺手，示意讓我走。

03

每當雙休日回家，婆婆吃飯時總說，孩子咱家的生活，就蘿卜白菜，沒啥好吃的，趕不上你娘家，真委屈你了。為了寬婆婆的心，告訴婆婆我最愛吃您做的蘿卜白菜，咱農家的菜可香啦。

做飯時，婆婆在鍋上頭炒菜，我幫著燒火。婆婆用小勺從油罐里舀兩匙子油，放在鍋里，嘴里還說，今天你在家，再加勺油。經火一加熱，油分子就往上升，有時，我高興地喊，娘，我聞到香味了，婆婆就哈哈笑。

我知道這勺油很貴重，不是普通的一勺油，是婆婆心疼兒媳的一份心意，我必須有一顆感恩的心。

菜經過婆婆特殊加工，多了些油花，但蘿卜白菜終究成不了紅燜大蝦，也吃不出魚肉的滋味。窮不是婆婆的錯，祖祖輩輩都這么過，怪我從小身體不太好，飯量特別小，吃飯特挑食，可口的飯菜還能多吃幾口，不可口的就更不想吃了。考慮到我吃不下飯，婆婆就會有心理負擔，認為我吃不慣家里的伙食，我真的不愿讓老人有心理壓力。

我偷偷地剝棵大蔥，準備伴著飯吃。雖然蔥很平常，但起碼辣味十足，可以增加食欲。

婆婆是一位特別心細、特別體諒人的老人。我沒料到，自己不經意間的小舉動，卻牽扯著老人的心，讓婆婆看出了蛛絲馬跡。

婆婆問，小娟是不是吃不下菜？我趕快解釋，娘，您想多了，我看見咱家的大蔥，就想吃兩口，平時上班，吃了有氣味，今在家可以隨便吃。婆婆說，你看，上班有時還沒老百姓在家自由。我很開心，我蒙騙婆婆這一關成功了。

從此，只要我在家吃飯，婆婆總會準備兩棵大蔥，把它切成段，整整齊齊地擺在盤里，本來自己一句安慰婆婆的話，又讓婆婆當了真。為了不讓婆婆心里為難，我在婆婆面前撒過很多次謊，善意的謊言是不是同樣也是一種罪過？我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騙婆婆愛吃家的蘿卜白菜，我本是為婆婆著想，沒想到婆婆為我想得更細致。無論再冷的天，婆婆都用方便袋給裝幾個蘿卜，婆婆的心意真的讓我難以拒絕，不拿更傷婆婆的心。因為蘿卜是婆婆從地下菜窖里親自扒出來的，又用刺骨的涼水把蘿卜上的泥巴洗得干干凈凈，尾巴削得光溜溜的，用抹布把水擦干，然后裝在方便袋里。同事見了笑我，幾個蘿卜不夠你力氣錢，還喜得屁顛屁顛的。咋能這樣說呢，它不是能用錢衡量的，因為這是一份沉甸甸的母愛，婆媳情意無價啊！這是一份沉甸甸的母愛，婆媳情意無價啊！

盡管婆婆家窮，但婆婆精神很富有，尊老愛幼，做事大度，左鄰右舍她都幫。我在縣城上班，每次給婆婆買回去的東西，她常常自己不舍得吃，家里來人玩時，總分給孩子們吃，也讓嬸子大娘嘗嘗，還要補充一句，這是俺媳婦給買的，總往媳婦臉上貼金。鄰居都說這婆婆當的真不錯，媳婦也是好樣的，真應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婆婆說，真不愿讓孩子給買東西、買新衣服。她工資也不高，掙個錢很不容易，可媳婦就是不聽話，回來總不空手。就擔心她錢不夠花時，自己吃飯瞎湊合。這話是嬸子后來轉述給我的，說我婆婆臉笑開了花，心像吃蜜餞似的，特滿足，好多人都羨慕她有個好兒媳。

我對嬸子說，你們都理解錯了，我所做的，和婆婆相比，只不過是冰山一角。其實是婆婆人好，對兒媳百般體貼，即使我的心是石頭，婆婆也給捂化了，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哪有不孝順婆婆的道理。嬸說還是雙方都好，碰見婆媳都不知好歹的，付出了也沒誰領情。

說實話，我工資不高，再除去房租，剩不下多少。每回家一趟，都要從自己伙食里省，自己吃簡單一點，少買份熟菜，總能把錢擠出來。婆婆除了進醫院看病，可以說沒進過城。吃的用的，很多東西她都沒見識過，我不能把城搬回家，但可以盡量買些農村不常見的食物，讓婆婆嘗嘗，讓婆婆感受一下現在的生活和一些新鮮事物。只要公公婆婆高興，就覺得自己的付出就值得。

04

我小時候母親有病，精神上得到的母愛少，細心善良的婆婆在日常生活中，吃的用的都想著我，懂得安慰我。我在婆家過第一生日時，我沒有想吃生日蛋糕，也沒想著吃碗長壽面，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著讓婆婆抱抱我。

記得那天，我心情特別低落，婆婆和顏悅色地說，來孩子，和我說說話（其實，是婆婆有意識地陪伴我），并順手遞給我一個小板凳。我沒有坐，直接蹲下身體，趴在了婆婆膝蓋上，我一時不知說什么好，說不清是喜悅的淚水，還是委屈的眼淚。我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淚還是止不住地流，記得婆婆用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問怎么了孩子？說給我聽聽。

我看著婆婆說，我都不記得在媽媽懷抱中的滋味，我好想讓娘抱抱我。我說著、哭著、笑著，婆婆不住的給我擦淚，后來婆婆也哭了。媳婦既然這么抬舉我，不嫌我這老婆子臟，來讓娘好好抱抱。

婆婆說著用瘦弱的胳膊擁我入懷，用手輕輕地、不停地拍打著我的后背。我很想在婆婆懷中多享受一會，但我又怕累著婆婆。還記得婆婆開玩笑說：孩子，聽我給你講，你就是我的閨女，因為咱家窮，就把你寄養在你現在的娘家，有苦就給婆婆說出來，千萬別憋在肚里。

05

老公副營級那年，婆婆一再催我們夫妻倆辦隨軍手續，說我一人在縣城帶著孩子上班，實在不容易，無依無靠，她心疼。隨軍后，我和孩子每次暑假回來看望老人，給婆婆錢時，她推三阻四，說咱家有地，吃喝都不花錢，你們在外安個家不容易……

隨軍后的第四年，一聲噩耗把我擊暈了。一天午飯后，營部通訊員來家告訴我，嫂子您老家來電話，說教導員母親病了，他在交待營的事情，讓您先準備行李，下午的火車票都買好了。我著急地問，什么時間來的電話，你們教導員怎么不早點告訴我？通訊員說，領導說您婆媳關系特好，飯前說的話，怕您吃不下飯，下午還要趕火車。

我心急火燎，腦殼蒙了，空了。婆婆肯定病重了，不然不會告訴我們的。婆婆心臟不好，好幾次一入院，就住進了急診室。這一次是不是能脫離危險，但愿婆婆能挺過這一關。我決定多帶些錢回家，一定要用好針好藥，這樣婆婆或許能少受些罪。

火速趕回家中，公公讓我們先喝杯水，我徑直走到婆婆的床前。婆婆一會昏迷一會清醒，這就是我可親可敬的婆婆嗎？臉色蠟黃，面目很憔悴，我用手攏了攏婆婆的頭發，喊了一聲：娘，您怎么了？淚奪眶而出。娘睜開眼，扭頭看了看我，有氣無力地微笑了下，第一句話竟然問，你的病徹底好了嗎？刀口陰天下雨時疼嗎?我握住娘的手，感動地說不出話來，這樣的好婆婆天底下都難找！自己都病入膏盲了，卻還想著兒媳的身體。其實，我只是半年前做了一個小手術，卻讓婆婆牽掛至今。

傷心的是，婆婆已打不進吊瓶了，她的生命就像一盞燈，臨近熄滅。她不讓家人告訴我們，說部隊紀律嚴，怕耽誤兒子的工作，公公最后瞞著婆婆給兒子通了電話。面對婆婆的病情，全家人都愛莫能助。一星期后，婆婆直攆著我們回去，說人總有一死，見一面就行了，不能耽誤你們的工作和孫子的學習。老公身為軍人，忠孝難以雙全，最后由老公帶著孩子先回，我決定留下來陪婆婆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下面，我用這首小詩來概述我們一世的婆媳情：

婆婆，我雖不是您親生

您疼愛我猶如親媽媽

您不僅孕育了他

還給了我一個溫暖的家

您的懷抱雖不那么寬厚

卻無比柔軟溫暖

足以撫平我心中的憂傷

您是我心中的依靠

您是我靈魂的皈依

婆婆，您逢人就夸

媳婦知書達理

不嫌貧愛富來俺家

婆婆不要再這么說

您家中雖貧窮

但您老心中很富有

寬容、禮讓、尊老愛幼

對兒媳關心疼愛有加

媳婦為之動容，為之驕傲

一定我們前世有緣

今生讓我有幸走入您家

咱婆媳才有說不完的話

后來，您病了

我傷了心，慌了神

我祈求菩薩多給您留些時間

讓我們多敘敘家常話

我握著您的手

不斷地和您說著知心話

看似昏迷的您

眼角時常有淚珠流下

表明您聽懂了兒媳的話

我知道無力挽救您的生命

但至少能送給您一份溫暖

我想陪您走好生命的最后一程

婆婆，您總關心他人忘了自己

在生命垂危之際，還對我說

孩子，婆婆不能再心疼你了

要學會疼自己，照顧好孩子

我含淚給您許下諾言

放心吧，婆婆

我不僅照顧好您的孫子、兒子

還會照顧好我們的家

您安詳地告別了親人

都說婆媳是一對冤家

我們卻像走失多年的母女倆

……

愿婆婆在天堂里沒有病痛，一切安好！婆婆，兒媳一直想念您，您感覺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