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鄉沒有那么多海,倒是有許多與海有著共性的荒漠。
想想小時候,我似乎沒有給過海一個多么崇高的地位,沒想著畢生一定要到那里,仿佛吹一下海風就能解開我包裹夢想的裝束,就能安慰我無數晃晃悠悠或者孤獨或者倦怠的日子,緩解堆積在胸口的悶,仿佛只有它那番景象最能理解我經歷的路途,所有費心的過程。當我想完這個“仿佛”的句子,倒是覺得有點心動,覺得自己如果真是從小就有那樣一個關于大海的種子的話,還挺虔誠。
不過事實就是,我好像確實沒有那么惦念過。我自己覺得出現這種情況需要交代一個不惦念的理由。這個理由可能是什么呢,也許我的童年給了我安穩的力量,故鄉的天空和大地又那么寬廣,許多自由的空間允許我思考,選擇一個向往的去處,選其中一種方式的自由。因此出現這種狀況只不過是我沒有選擇朝遠處追逐,而是偏向了扎根。盡管我出離在家鄉之外(此時此刻就是,在一個緊依山海綠意豐盛的地方),但我總覺得這都是暫時的,況且我還覺得在某種意義上這大概是表象,我的內心好像一直牢牢地守著我那貧瘠的家鄉。
是的,我以前沒想著一定要見到海,也可能心里隱隱早已存在一種穩固的預感,“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見到它的,不必多想,一定會見”,這也是個很令我信服的理由。
我是沒有那么深深地惦念過,但也不是對它無感,我一直記得媽媽的三個愿望之一就是去看海。媽媽的愿望真是非常簡單,但是到現在我還沒有足夠的能力來為媽媽實現,想到這就有點清醒,又有點難過。
我不太記得媽媽第一次跟我和哥哥淡淡地說起她的愿望是什么時候,是一起說的嗎,還是分別對我們說的?應該是一起說的吧。我大概那時記性就不太好了,而我也深知那一點。但我能記得那種感覺,在聽媽媽講她的愿望的時候,我暗暗想的是“一定要記住,一定要記清楚了。”
往后長大的過程中,有幾次聊到近似的話題時,我裝作無意的樣子問起媽媽這個問題,偷偷確認幾遍,以保證我沒有記錯。
對我而言,很多事情都可以忘,但重要的那部分如果不小心記不清了,我會很自責。那部分尤其重要的就是我的家人們輕輕透露出來的愿望,他們深藏在內心,美好的向往。
現在你說,生活和海是一回事嗎?你要質問我的話,我估計也會含糊地不知道怎么說。
怎么說呢,生活是那么遼闊,海是這么遼闊。有些情況下我會覺得,生活就是生活,有些人的生活永遠見不到海,只能偶爾見到小河,受限的湖泊,水不能帶給那部分人更多的思考,荒蕪會把他們帶到另一種境界里。還有一些情況,我會堅定地相信,生活一定包含著海,那片海是每個人,每種處境的人們都必不可少的,算作信仰,可以用來拯救岌岌可危的干涸的或者無望的生活。
說了那么多,我自己只明白了一點:我相信所有人的海,也相信所有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