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桌上,頭枕著一只臂彎,另一只手握著筆,還在飛快地亂畫著,可是,女兒的眼睛卻是閉著的。忍心叫醒她,讓她要寫就好好寫,不寫就去睡覺,可她說老師要求必須得完成。
作業(yè)的內容是抄寫兩份數學測試卷,每份兩遍。作業(yè)是懲罰性的,因為班上有女同學頂撞了校長,惹班主任不高興,然后為了“讓全班同學團結”,于是全班連坐,全部必須寫這樣的作業(yè),不管你會還是不會卷子上面的題。
女兒寫一陣兒,忽然說“怎么不地震呢!”再寫一陣兒,又說“現在下大雨好了,我傘也沒打,雨里淋一陣子,感冒了就不用上學了!”我在邊上,只能哈哈陪著笑,告訴她別犯拖延癥,地震不會來,大雨也不會來,明天的學還得上。
女兒唉聲嘆氣,又抄了起來,可沒一會兒又煩燥了起來。我勸她要不先放一會兒,陪爸爸出去走走。她連說不去不去,怎么著回來還得抄。我沒得奈何,只能坐在她旁邊,陪著她。
她又一次發(fā)了煩,拿過案頭的那盆花來。這盆也不算是花,只是綠綠的片狀葉子的草,有一股濃濃的艾草味兒,聽說能驅蚊,我特意從辦公室搬過來放在這里,就怕女兒寫作業(yè)時有蚊子咬。一下、兩下,女兒開始亂揪防蚊草的葉片,并越來越快,雙手齊動,眼淚叭嗬亂掉,將整盆花草快揪成禿子了才住手。揪下的葉片七零八落,撒了一地,我勉強笑了一下說這花兒真可憐,替人受過,回頭又說,這滿地亂的,還得掃。女兒說:“要下一次再遇上這破作業(yè),我把它連根拔了!”我又笑笑:“若能替你消去煩亂,這花也算死得其所。”女兒突然起身,拿了苕帚簸箕,把滿地的葉片掃干凈。
又回到桌前寫了一陣,女兒起身去衛(wèi)生間刷了牙,洗了臉,要準備睡覺了,又把作業(yè)拿過來,坐在我的床頭,放在腿面又寫了起來……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父親在兒女面前,都似我這般富有耐心,遷就孩子。以致妻子常常報怨:“你閨女做什么說什么都對,我說什么做什么都不對!”我也只能陪著笑臉說她“怎么吃起自己女兒的醋來”
不知怎么,躺下后,想起我小的時候,總喜歡坐在父親懷里聽他講古今,重復的我不聽,沒有意思的我不聽,總要父親講些新的好玩的,還要問一些千奇百怪的問題,那時候也不知道父親煩過沒有。
就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父親教我學寫數字,我總是把“3”寫趴下,變成“m”樣,父親一遍一遍教,我卻怎么也寫不好,見姐姐 們一邊偷著笑,我急得哭了起來。父親連忙幫我擦眼淚,笑著說我“肯定能寫好的,肯定能寫好的”,然后自己騰出一只手來寫了個“m”,剛要說“你不要這樣寫”,話還沒出口,我一下子大聲嚷了起來:“還是當爹的人呢,連個3也不會寫!”一句話惹得全家人全笑了起來,自己也跟著破涕為笑。神奇的是,就在那一瞬間,我抓過鉛筆,端端正正寫了個“3”。
實際上那時候還小,記憶總是模模糊糊的,一些細節(jié)全是姐姐們拿來講笑談時補充完整的。姐姐們到家來,總喜歡拿這事講給女兒聽,我嘴上說“沒別的了?又講這個!”可心底里總蕩起一股股的甜蜜。
父親在我12歲時離開了人世,他留給我的每一點記憶都是那么珍貴。現在女兒已13歲了,也許今天晚上的一些細節(jié),也會成為她將來美好的記憶。
父親——父親……我心里正這般念叨著,女兒穿著睡衣,跑過來站在我床頭,拍拍我的臉,我睜開眼睛,看著她如花的臉,聽她天籟般說了句:“后天就是爹節(jié)了,你想要個什么禮物?”
? ? ? 寫于2013年父親節(jié)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