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18日)
父親80多歲了,是跨世紀的老人,經歷過N個歷史,比如抗美援朝。
提到抗美援朝,父親一臉凜然。他正色道:那時,根本沒有做活著回來的準備。當時把值錢的東西都賣了,換成了吃貨,大快朵頤。
正是這段生與死、血與火的洗禮,讓父親形成了吃苦耐勞、堅韌不拔、百折不撓的精神,在他青年、中年乃至老年時,得以深深地體現。
父親十幾歲就參軍入伍,三十多歲時,結束了二十年的軍旅生涯,帶著暫時中斷工作的母親和三個均不到十歲的子女來到了九江,一個月三十多元的工資養一家五口人;同時還要匯點錢給遠在四川閬中的外婆。
父親雖然沒有讀到太多的書,但寫得一手好字。記得那時經常要家長在作業本上簽字,父親通常沒時間仔細看,就隨手一劃,龍飛鳳舞的,讓我很是羨慕。當時最大的理想就是長大了要會寫父親那樣的字。
父親工作很忙,常常顧不上家,更別說對孩子的教育了。但他對子女的愛一點也沒有缺失。在我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后,每次我從家里到九江火車站去坐火車到南昌上班時,他一定堅持要騎那輛二八的永久牌自行車帶我。我那時已經比他高、比他重了,但他還是執意要帶我。這樣持續了若干年,直到他徹底帶不動我為止。
父親心很細,并且未雨綢繆,老是替子女操心。我們兄弟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托人買了鋪地板的小木塊,準備我們結婚時用。只是我們搬了N次的家,自己的子女都要成家了,還沒有派上用場。我結婚時,家具、家用電器都是父親一手置辦的,我沒費任何心。
父親這種為子女操心的習慣只有進行時。我如今在鐵路上工作,坐火車是家常便飯,不必一定要坐哪趟車才能回去。每次回九江看望父母時,父親都特別關心我返程的時刻。快到某趟車開車時,他會催我,讓我趕緊離開家,因為火車要開了。每當此刻,我不敢發火,只好無奈地搖頭,心里暗自叫苦。本想多陪陪他們,結果一下掃了興。
小時候,沒地方洗澡,父親就一周帶我們兄弟到鍋爐房去一次。那里有個小房間,里面一個小池子不停地有熱水,我在那洗了好多年的澡。
讀初三那年的暑假,父親計劃帶我們一家騎自行車到東林寺去。那時自行車還是奢侈品,尤其是二六包鏈帶轉鈴的,不亞于當今的寶馬奔馳。我們一家幾個人,要借好幾輛自行車才行。而且那么遠的路,車況不好也不行。在我擔心計劃兌現不了時,父親像變戲法一樣推來了三輛新自行車。于是,我們高高興興地玩了一整天。
父親家庭條件的優越和母親的勤勞賢惠,使父親不諳家務。他至今還不會做菜,很多家務事不會做。本以為與母親有分工,就這樣白頭偕老,但天有不測風云,母親的病讓父親猝不及防。
母親在2017年8月底查出有病并做了手術,從那時起,父親就沒有放棄對母親的治療。他不停地尋醫問藥,甚至要我寫信給中央電視臺健康欄目主持人,要聯系到北京最好的醫院住院醫治。我勸了他很久,后來才打消這個念頭。但他一直在聯系醫院,不停給母親看病吃藥。
母親的病讓父親一下蒼老了好多,孩子的一些不如意又重重打擊了父親。拆遷還房、孩子的工作、生活習慣等,事無巨細,他樣樣操心;就連家里的飯菜也要他來做了。
前兩天回家,父親還笑著對我說,沒想到我80多歲了還要學做飯。我告訴我同事時,同事說,聽了好心酸。
這兩天在家,父親終于受不了了,他說出了實情。原來母親難受,晚上沒睡著,也嚴重影響了父親休息。白天父親還要給母親做飯,熬藥。還有拆遷還房的事,搬家的事,晚輩工作、生活習慣的事,他感到心力憔悴,無法堅持了!
在父親說他已經很累了后,我注意觀察了下,確實他太辛苦了!
他晚上沒睡好,還要早起在凌亂的廚房里給母親做飯。這是他最不擅長的。
做好早飯,還要熬藥,累得就在沙發上睡著了。
午飯前,想到拆遷還房的事,他克服耳朵聽不清的困難,獨自一人去拆遷辦找人理論。他孤獨的背影讓人潸然淚下。
這么多的事,即便每件事都只是一根稻草,也苦不堪言,難堪重負!何況還有更煩心的事呢!
看到父親這樣,我竟然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勸勸父親,想開些。但我知道那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我回來時,就盡量在外面吃飯,不要父親累著。
那在風中搖曳的稻草,你真的要壓向父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