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百川雙眼滾過一遍門前少年,面露疑惑,嘲言道:“啥意思,你就是楚世清?一個毛孩子?”
思如玉擋在池、陸二人前方,微微側頭道:“他的確是楚世清,別看他年紀尚小,可功夫了得,還請兩位鏢師,萬萬不可輕敵。”
門前少年一聽此話,雙眼發光、殺意全無,左手撓頭,不好意思道:“哈哈哈,思大人過獎過獎,沒想到在東南地,我名聲也這么好。”
思如玉回頭盯著楚世清,覺得又好笑又無奈,笑他天性頑皮且純真無假,無奈他一身本領卻身入歧途,剛剛的話全當他占了便宜,只嘆道:“只是你一身本事,卻被奸言所誤,你何時才能領悟,可惜啊可惜……”
思如玉一語未盡,門外一道人影閃下,落到楚世清身旁,單膝跪下,剛好與少年等身,道:“少爺,有情況。”
陸百川只瞄那人一眼,深覺眼熟,忽倒吸一口冷氣,驚道:“你!你不是之前那個跑堂陳忠嗎?”
那人相貌平平,身著粗衣,正是碼頭跟隨旺玉孝接待鏢車隊伍的陳忠,現在卻面露冷色,全然不像之前恭敬討好模樣,默然不答。
楚世清嘟嘴抬眉,低身問陳忠道:“怎么了?”
陳忠單手擋嘴前,直身湊到楚世清耳邊,嘟囔好些話,楚世清“哦”一聲疑惑,側眼不語。
陸百川得意一笑,道:“看來,這胡先生是個大人物啊,怎么?群龍無首了?”
楚世清和陳忠兩人大驚,楚世清盯向陸百川問道:“你怎么聽到了?”
陸百川不屑一笑,瞥頭不答。陳忠埋頭抱拳,自責道:“我大意了,忘了平定鏢局的人能借風聽音。”
楚世清“切”一聲不屑,回笑道:“陳哥哥別自責,他聽到又怎么樣,只要有施叔在外面,照樣沒問題。”
幾人交談功夫,池無水身子好轉過半,氣息平穩,臉上也有些氣血,不想再拖累陸百川,低喚一聲:“陸師兄,我找個位子坐下。”
楚世清耳尖聽聲,順聲前看虛弱男子,嘟嘴一想,笑道:“唉,你不就是船頭那個家伙嗎?這迷藥的滋味如何?”
陸百川緩緩后退,將池無水放在一個凳子上,池無水身體后仰靠在桌邊,笑道:“雖說過期貨,但藥力還是有的,我入門時觸碰陳忠,想必就是那時,他給我下的‘奪命散’吧。”
楚世清喃言一聲“奪命散”,撓頭不解道:“不會啊,這藥不是‘夢千秋’嗎?”
池無水強言一笑,道:“‘夢千秋’只會立刻使人昏睡,而‘奪命散’短時不發作,一柱香功夫讓人全身虛軟無力、臉色蒼白盜汗,一個時辰便能讓人昏迷窒息而死,這藥不是‘奪命散’還能是什么。”
門旁陳忠面露不快,反駁道:“不可能,我拿到的的就是夢千秋。若真是奪命散,你已如將死人,怎能好轉。”
池無水忽無奈嘆氣,若有所思道:“只可道‘命數難違’,不過是你奸計早已被高人看穿,而我也順應天時,實乃無奈啊。”
楚世清不懂他話中含義,想他滿嘴胡言找借口,喝聲道:“夢千秋就是夢千秋,這么大的年紀還撒謊好不害羞?你再說綠林堂壞話,我、我打你了啊!”
陸百川銅眼怒聲,反喝道:“說什么呢!小娃說話沒點禮數,方喚玉是白教你了嗎?”
楚世清被人說教,反駁道:“不許你說我爹壞話,要不是看在百姓份上,我早就來打你了!”
陸百川“呵呵”一笑,雙眼上下掃看楚世清,道:“百姓?什么百姓?娃娃膽小還要找借口嗎?”
楚世清撇嘴不快,急喘大氣,側頭盯看思如玉三人,道:“陳哥哥,你去看看怎么回事,若是百姓便帶他離開,我來會會這些人!”
陳忠霎時瞥眼低思,回看少年悄然道:“少爺,可胡先生的意思……”
楚世清插言打斷道:“我不管,他自己都跑了還講什么規矩,陳哥哥且去便是。今天我要替蜀地百姓,教訓教訓這群貪贓枉法之人!”
“是。”陳忠忙應,說罷起身朝屋內大步走來。
思如玉不知這人目的,跨前要攔,卻被池無水喊道:“思大人不必擔心,他是要上樓,不傷你我。”
陳忠盯住思如玉,道:“樓上有人,若是場中打斗傷及無辜,做官的你可要負責任!”
思如玉反問道:“兵不厭詐,你怎知道樓上有人?”
陳忠“呵”聲無奈,道:“今日來客共八十五人,皆未出驛站大門。跑了七十九人,除去你們三個還差三個,有兩人就在樓上客房里。”
陸百川插言道:“胡扯,我怎么沒聽見樓上腳步聲?”
陳忠看過說話人,忍氣道:“你耳朵好不好使是你自己事?好話我也說完了,你們再不讓行,休怪我硬闖了。”說罷雙拳緊捏,嘎嘎作響。
思如玉鐵扇置前,警色道:“平定鏢局都未聽到風吹草動,你說的話又怎能信得,要闖便闖,正好上次我還沒有會過你。”
陳忠厲聲道:“那就休怪我無情了!”話音剛落,陳忠雙拳咻咻速出,照著思如玉腦門打去,思如玉搖頭速閃,接連幾拳一一躲過。
陳忠先攻得勢,不想與思如玉過多糾纏,忽的眼神下瞟,左腳前起,妄圖趁思如玉不備之時猛踩他右腳,亂其陣腳再一招制敵。
陳忠眼見要一腳踩中,只差絲毫時,右手手腕被擒酸軟發痛,抬眼一看,正是思如玉左手擒住自己,手腕猛旋時,剎那間陳忠反身被扣。
陳忠面不改色,道:“大意了,本想制敵,卻被敵擒。”
思如玉鐵扇擋在陳忠脖子上,寒光陣陣,道:“李大人惜才,只可惜你們頑固不化,何不歸順朝廷共治西北?若是如此,三年時間,李大人早就富貴了西北地。”
陳忠冷笑一聲,道:“西北百姓不信官府,綠林堂也不會信。不如交出門外的貪官財,西北是我自家地,綠林堂替你官府養不可?”
思如玉氣轉急促,鐵扇邊鋒,抵在陳忠脖子上劃出一道細血痕,狠狠而語:“糊涂!劫富濟貧固然好事,可長此以往,百姓棄田不耕,只會變本加厲、坐享其成,現在西北地荒廢過半,不正是你綠林堂散財后果?養民非治民,你們這是在害西北百姓啊?”
陳忠面露難色,回道:“三年了,李思源來蜀地三年,東南富貴誰人不知,可西北依舊荒涼,你叫我如何信過官府?”
思如玉哼哼冷笑,忽雙眼兩道淚痕,眼角泛紅,顫聲道:“不是你綠林堂攔路,官府接手西北地,兩年時間足以治富西北。李大人為民請財多年,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門外你們要劫的鏢車,可是李大人向朝廷跪來的治民財啊!說什么劫富濟貧,綠林堂你黑白不分嗎?”
思如玉一語說的場中霎時無聲,數人不言,盯看思如玉,好些時候,聽人一聲笑,道:“李思源是好是壞,自有方堂主定奪,我陳某人只是提醒你,兩年前一事是李思源自找的,西北百姓一日不歸官府,綠林堂也絕不屈服。”
思如玉正是情緒上頭時,防備之心少去三分,陳忠趁此機會反轉右爪,朝著思如玉右腿猛抓而去,思如玉登時“唔”抖身,陳忠側頭閃出鐵扇,左手單掌朝敵脖子后方猛擊,思如玉登時失神暈了過去,鐵扇松手被陳忠右手接下。
陸百川眼看局勢不妙,剛邁步要前。陳忠抱過思如玉,鐵扇架在思如玉脖子上,威脅道:“別過來,我不會使扇,但要殺他還是簡單。”
陸百川憤言道:“殺他?你要是殺了西蜀官員,那時候就不是李思源的好言好語,而是朝廷的白虎鐵騎了!”
陳忠閉眼緩住情緒,片刻睜眼道:“我說了不傷你們,是他要阻攔,我只好出手,我只上樓請客,說到做到,讓開。”
陸百川單手指出,剛出一聲“你”,卻被池無水伸手攔住,勸道:“師兄,讓他過去。他若真想動手,現在不動更待何時?”
陳忠冷笑一聲,道:“雖說有些晚,但你還算個明白人。我且提醒你,思如玉中了招,若是不解,一柱香的功夫就能要了他的命。”
陸百川倒吸一氣,喝道:“你、你還真敢下手啊!不要命了!”
陳忠道:“權宜之計,待我清客后,自然替他解毒。再者,別拿朝廷說事,我綠林堂絕非貪生怕死之輩,不屈淫威,與西北百姓共存亡。”
陸百川難信其言,聽得自己呆口三分。
池無水冷聲一笑,道:“好一個綠林堂不服淫威,只怕到時候西北百姓各自逃命,送命的只有你綠林堂。”
楚世清忽“咯咯”譏笑,道:“好笑好笑,綠林堂和百姓的關系可好了,山上山下一家親,皇帝老兒真是來了,看我們不打得他屁滾尿流才怪!”
場中只楚世清一人發笑,咯咯好些時候,見無人發笑,忽覺尷尬,便停了下來,嘟囔“不好玩不好玩”。
陳忠忽道:“接著。”說罷一掌將思如玉推飛前去,陸百川“唉唉”回神,一個撲前接住思如玉,抬頭怒道:“你干啥!有你這樣對待傷者的嗎?”
陳忠從衣懷中摸出一枚黑丸,道:“這是解藥,半個時辰毒性全消,接住了。”
陳忠看向池無水,單手唰出,池無水起手速抓,遞給陸百川,陸百川忙將解藥送進思如玉口中。
陳忠問道:“現在我可以上樓了吧?”
池無水攤手示意,道:“請。”
陳忠大步快走,咚咚過臺,踏著樓梯直奔二樓,身近一間房,扣門三聲,提聲道:“客官,客官,能否開門出來下?”
無人應答,陳忠再問三次,回頭看樓下眾人,陸百川譏笑道:“哼,怎么?說了沒人吧。”
陳忠抬頜示意楚世清,楚世清受意點頭,陳忠手按木門中段,下摸一手長處,發力一震,便聽到屋內“咚咚”木頭落地聲,雙手推門跨步而入。
池無水側耳細聽,喃言一聲:“‘隔空取物’,好手法。”說罷,緩緩撐桌站起身來,長舒一氣,稍稍活動筋骨,身體已然全數恢復,便俯身湊到陸百川身前道:“把思大人放到凳子上去,地上冰涼傷身。”
陸百川點頭受意,正抱起思如玉,兩人起身,便聽到樓上細小吵鬧聲,兩人不由低聲驚呼道:“有人?”
楚世清得意哈笑,道:“我說了有人吧,陳哥哥耳朵比你們厲害!別以為——不好!”
楚世清忽面轉詫異,話音剛落,便聽樓上一陣打斗,陳忠大呼一聲“啊”從房中倒飛出來,楚世清踏步上前,起身小躍,將陳忠橫腰抱住,垂身落地。
楚世清低頭一看,大驚失色,陳忠面色發青,雙眼無神,嘴角流出一絲鮮血,急喘大氣。
陳忠咬牙忍痛,顫手從懷中摸出一枚小黃鈴,速搖五下,艱難道:“少、少爺當心,樓上……絕非善類!”
池無水與陸百川兩人見狀,皆大驚失色,不想樓上有此隱聲高人,自己借風聽聲也未察覺,雙雙回頭看去,樓上客房木門歪裂,其下樓梯碎欄。
楚世清朝樓上大喝道:“是誰!是誰欺負陳哥哥!給我出來!”
“喲嚯,年紀小小,脾氣不小。”一儒雅聲氣從房中傳來,聲音雖小可氣道不弱。
踱步咚咚,緩且不急,一白衣公子露面欄桿前,左手掌一藍卷書,抬頭傲視道:“西蜀人真沒禮貌,之前吃飯大喊大叫也就算了,我都說了不想出去你還來煩我,不是自找苦吃?”
楚世清雙眼殺紅,咬牙喘息,正欲上前,卻被陳忠急手攔住,乏力搖頭道:“不,不可,此人……”話還未盡,楚世清嘆氣握拳,勉強受意點頭,陳忠也就做罷。
池無水正身對向樓上公子,抱拳問道:“在下平定鏢局鏢師池無水,敢問閣下何人?”
樓上那人卷書拍手,“哎呀”驚嘆,抱拳回道:“巧了巧了,你就是池無水?在下徐亮,往后鏢局里,還請少當家多多指教啊。”
池無水面露驚訝,平生從未見過此人,還未回話,便聽楚世清大呼道:“原來你們是一伙的!”
“誰人欺我綠林堂?”
忽一老者聲來,眾人看向門外,一長衣老者跨門而入,白發披肩,一根青竹棒背于身后,和藹發笑,撫須關公樣,威嚴滿目:“老身施展元,可與高人一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