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卻爬在緩坡上,身體不停聳動,突然輕輕“啊”的一聲喊了出來,臉上表情舒爽之極。瘦子輕輕哼了一聲,壓低聲音道:“趙二,你我相交七八年,沒想到你是這等猥瑣樣子!女人又不是沒見過,院子里姑娘玩也玩得多了,用得著如此作怪么?”胖子笑得面孔全擠在一起,道:“羅兄弟你是不知,肉淫不如意淫,看著那對狗男女辦事,老哥著實心癢……嘿嘿,說不得五兄弟開道了!”他嘿嘿笑著,從身下抽出右手,對著慘淡斜陽看了看,又湊近臉龐,伸出舌頭在手指上舔了又舔。
瘦子一臉厭惡,哼了一聲,別過臉,不理胖子了。小溪旁,文雀兒后生卻已辦完了事,后生躺在一旁,只是喘氣,喃喃道:“好浪貨,這一番幾要了命去……”文雀兒咯咯嬌笑,道:“往常聽你自夸什么小淫龍,學得熬戰之法,原來也這般不濟事。”抱了衣服遮在胸前,一步三扭,就那么赤裸著身體,走進小溪。將衣服放在溪旁,站在溪水里仔細洗起身體來。
一時洗罷,又坐于溪邊青草上,穿好衣服,解開長發,拿出個梳子梳理秀發。斜陽越來越暗,在她長發上留下黯淡漪紅,她向遠方看著,笑容微微,又唱道:
阿姐阿姐兒去尋人,尋來尋去尋著子小官人。千方百計騙他動情,脫裙解褲,抱他上身。姐道郎呀,好像冷水里洗瘡弄得我癢,月亮里燈籠空掛明……
終于,在殘陽盡消,一彎月鉤兒無依無靠悄悄掛上暗青色天邊時,整好行裝的后生催道:“快一些起身,只管磨蹭什么?三娘他們說不得等著心焦。”文雀兒冷哼了一聲,向后生翻了個白眼,三兩下盤好頭發,起身跟著后生向越來越黑的山林深處走去。
坐于樹梢的王方旋一顆心卻砰砰的跳:文雀兒適才似乎是在對著他笑……
胖瘦二人隨跟著走進黝黑山林,王方旋卻在樹梢上又盤坐良久,方振衣落于地下,看天邊那勾月亮越來越飽滿,寧心靜息,嗅著前面四人氣息,只管走去。林中昏暗,不時有歸鳥撲簌翅膀之聲,及山林中乘夜尋食野獸悉悉索索潛行之音。他自然無所畏懼,一襲白衣,如夜霧般在林中飄行穿梭,不一時,見遠方幾盞殘燈飄搖,他又飛身上了一顆古樹樹頂,盤坐在樹梢上。
前方不遠處,一座古廟如野獸般蹲在黑暗中。古廟破敗,大半扇門扇已傾倒在低下,留這個黑黝黝大洞,廟里燈火黯淡,襯著一些人影閃動如鬼影一般。王方旋盡眼力看去,廟門門額上倒還斜掛著個牌匾,上面字跡漫漶,模糊能認出“桓候廟”三字。原來世上多拜關公,唯川中敬張飛張翼德忠勇,又長期在蜀地駐扎,多個地方都有他留下的善政治民事跡,民間百姓敬仰如神,各處都為他立“桓候”廟,四時供奉,年節祭祀。
這一處山里地方想是以前也有人家居住的,立了“桓侯廟”求個鎮邪護佑,卻不知多少年前人家全都遷徙了出去,只留下這座殘廟被風吹雨打,成了如今這般樣子。王方旋有夜視眼力,還能看到門兩旁殘留對聯:上聯只留下“春雨樓桑”四字,下聯只留下“淚吊將軍”,其他全都模糊難辨了。廟前還有一塊殘碑,上半截已栽倒在地下,留下的半截尚有二尺多高,底下壓著個赑屃。胖瘦二人就躲在那赑屃后面,不時鬼頭鬼腦的向廟中看去。
王方旋用個大藏氣法,將渾身全融入周邊萬物之中,這時若有人看去,他便如樹枝上蹲著的松鼠,只留下模糊影子,靜靜沐浴在月光之中。下山雖只兩日,但他功力卻似有個大的突破,以往在山中時,藏氣之法還無此境界,只能遮蔽三四人神光,瞞過他們眼睛,尚不能與物同體,徹底融入周邊環境,讓人混摸不著蹤跡。
隨著他匿身于月光之中,六字教功法便即展開,五官六感延伸出去,神思飄至破廟之中。王方旋是閬中人,閬中桓侯祠天下聞名,他幼時多次游玩過的,對張飛廟中格局十分熟悉,這時只見廟中神像破敗,左邊捧蛇矛長子張苞,右邊執丹書功曹馬齊塑像俱已傾倒,只留下中間戴冕旒、捧玉笏,豎眉瞠目的張飛像,卻也彩塑剝落,只留下灰撲撲泥塑輪廓。廟里空間倒是頗大,約有七八丈光景,點了兩盞油燈,十多人圍在東邊馬齊撲倒塑像前的一塊空地上,或坐或立,燈火閃爍,人影飄忽。這數人中間,又有一張竹榻,上面躺著個漢子,榻側坐著個婦人,端著黑瓷碗,碗里藥氣撲鼻,想是湯藥來著。她向碗中吹了一口氣,道:“十三哥,這藥是我從苗家淘來的方子,最能補血,你喝下去,將息幾日傷也便好了,保準還你一個生龍活虎漢子!”
“三娘費心了!”塌上漢子黃疸色面皮,神色黯淡,右半邊肩膀全被布包了,掙扎著要起身接過藥碗,卻只是無力,大口咳嗽幾聲。婦人輕輕按住漢子左臂,附身將藥碗遞在他嘴邊,微笑道:“你傷重,別亂動,再掙裂傷口。”用碗中小勺,一口一口喂了漢子吃藥。
又有一個女子,長相甚是粗糙,掃帚眉,麻子臉,向身前一男一女罵道:“你二人怎么這時才來?一天的光景,又浪去哪了?”那兩人正是文雀兒與黑衣后生。后生只是嘿嘿笑笑,文雀兒卻眉毛一豎,回嘴道:“誰浪去了?成都府到這山里,六七十里路,我兩緊走才到,路上飯也沒吃,這一會還餓著哩!再說,三娘還沒說話,哪輪到你個粗賤婢子張口?”
那女子氣沖沖再要張口罵時,旁邊另有一女子,長相十分英挺,盤著頭似乎是個少婦,扯住道:“武兒莫急。都府到這,路程確實頗遠,有些耽擱也是不免。”那叫武兒姑娘氣狠狠住了嘴,尚嘟囔著,文雀兒卻又不高興了,道:“鳳姑你話說清,我們耽擱了什么?”鳳姑尚未回話,旁邊一蹲坐男子,三十余歲,瘦削面孔,冷冷笑一聲道:“耽擱什么?小鼈龍淫蕩下流是出了名的,又跟你個浪貨一道,銹鐵棒捅爛鍋,你二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指不定那個山洞里勾搭半晌,轉晚里才來。”
文雀兒聽了這話,卻不生氣,臉上堆滿笑容,一步三搖的走到男子身旁,也蹲下來,挨著男子,在他臉上摸一把道:“二哥想是吃醋了!不知二哥的棒是銹的還是好的?我們也尋地方勾搭一番如何?”
她這般作態,那男子卻只是尷尬笑笑,不再說話,將身子又靠近了她一些。那叫武兒姑娘越發生氣,又要跳腳罵時,被鳳姑拉住,指著塌上婦人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距離幾人不遠,幾塊石頭打了灶火,上面咕嘟嘟熬著一鍋粥,那黑衣后生本來挨到鍋前,拿碗舀了粥稀溜溜喝著,聽了那男子話,又見他與文雀兒挨在一起,眉目傳情,你蹭著我我扭著你,著實丑態,心忍不住,將粥碗重重傾在地下,罵道:“你倒是想當棒時,有那幾分鐵么?一個閹老虎,那話兒燈草一般,有那心時怕沒那力唄!”這話一出,那男子臉色煞白,一把甩開文雀兒,站起道:“小鼈龍,你說誰哩?想要討打,過來說話!”
“呵呵,”后生冷笑幾聲,道:“打便打,我怕了你么?”就要撲上來廝打,那男子雙拳也擺個架勢,道:“來來來,看我不打你個一佛出世,到時別求饒就是。”兩人看著就要糾纏一起,旁邊幾人趕忙攔得攔架得架,吵鬧撕嚷,倒為這寂靜荒山古廟添了幾分熱鬧。事由文雀兒而起,她卻在一旁笑盈盈看著,嘴里還道:“攔什么,讓他們打,打贏的就是鐵棒,輸的便是燈草了!”
“都吵什么?”榻側婦人喂罷了藥,突然一聲嬌喝,放下藥碗,罵道:“這時都英雄起來了!逞功夫顯本事,自己人倒打的熱鬧,昨日里怎么沒一個去打殺了胡熊?”她半邊臉艷麗如春,半邊臉一道蜈蚣爬傷疤猙獰若鬼,這時全掛了霜,冷哼聲連連,又罵道:“一個二個磕頭時只說兄弟齊心、同生共死,這一時為個女人挑撥幾句就要打死打活,眼里都還有我么?我在這川江一天,你們都是這般爭風呷醋,我若不在時,怕什么兄弟情義都拋了,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