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洛長情
這已經是今年冬天的第三場雪了,我站在十字路口,望著前方不遠處被白雪覆蓋著的國貿大廈,突然感覺他仿佛是一座白色的私家宮殿,而想要進到宮殿里的唯一憑證就是金錢。
有時候我覺得人生真是一場笑話,就在我剛剛出來的那條街道上,穿著老北京布鞋的大媽還在為了那漲了一毛錢的菜價和別人吵得不可開交,而這里——不過相隔幾條馬路的市中心,在這里就連幾百塊錢也不足以被重視,就像剛才那個發現自己錢包被偷走的富太太,我看著她時,她只是優雅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罵了一句“殺千刀的小偷”,接著便踩著她那雙價值不菲的小皮靴,大搖大擺的走掉了……
我是在國貿二樓找到那件號稱穿上它就算不穿內衣也不會冷的羽絨服的。彼時,我從更衣室出來,站在鏡子前,有那么一瞬,我覺得鏡子里的那個女孩陌生的讓我害怕。
當我從那個富太太的錢包中抽出幾張百元大鈔拍在桌子上時,售貨員正殷勤的抱著我換下的舊衣服問我:“這件衣服,您還要么?”我看著那件早已被洗得褪色的大衣,本還有些不舍,但當我抬頭看到售貨員臉上的笑容時,便很快打消了那個念頭——我總覺得,那是一種嘲笑。
“幫我扔掉,謝謝!”我故作優雅的說。
走出國貿大廈,我的心情變得特別好,或許是因為那件羽絨服的關系,我覺得那些有錢人看我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些許的尊重,仿佛我是他們中的一員。我向前走著,突然感覺到有雙眼睛一直盯著我看,我回頭,是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她穿著粉紅色鞋子,大花棉襖,像兒時的我一樣,純真、可愛。她慢慢走近我,直到距離我兩步之遙的地方,她停住,指著我說:“你偷東西!”僅四個字便嚇得我魂飛魄散,做賊心虛的我不顧形象的沖她大喊:“我沒有!”小女孩睜大眼睛死死的盯著我,她的瞳孔是那樣的澄澈,仿佛要看穿我的所有心事,這無疑比任何語言都致命,我無法承受這種無聲的譴責,最終落荒而逃。
沒錯,我就是富太太口中,那個殺千刀的小偷。
我在寒風凌冽的街頭像游魂一般漫無目的的走著,第一次干這種事就被人當場揭穿,這種滋味真不好受,小女孩的面孔像魔咒一樣印在我的腦海中,曾幾何時,我也像她一樣的純真,到底是什么時候,為了金錢和虛榮,我變成了這個樣子。
“走開!臟死了,你知道我的衣服有多貴么?老窮鬼!”女人尖銳的聲音把我從沉思中喚醒。我回頭,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奶奶倒在地上,身旁站著一個衣著華麗的女人“拿著,以后少來煩我!”女人把幾張鈔票重重的甩在老人面前轉身走開,絲毫沒有看到老人眼中的陰霾。
弱肉強食,本來就是這個社會的代名詞,只有有錢才能得到尊重,這么想著,我心中的負罪感漸漸平息了。
我站在人群熙攘的車站,為的卻不是等車。借著人群的擁擠,我慢慢往前移動了兩步,接著把手伸進前面那個男人的大衣口袋里。在我的食指剛剛觸碰到他錢包的那一刻,我又一次看到了那個小女孩,她站在人群之外,直勾勾的看著我,漫天的白雪把她的花棉襖映襯的格外鮮艷。我站在原地愣了好久,當我反應過來時,男人已經上了車,只留下我伸出去的手,空懸在風中。
我疾步走著,試圖甩掉她,但小女孩卻一直跟著我走進小巷,我再也受不了轉過去沖她吼:“你跟著我干什么?”
“你不要再偷東西了。”女孩十分平靜。
“不偷東西?”我已經失去了理智“不偷東西我該干什么?回老家嗎?回到那個小城市里,一輩子耗在那里,永無出頭之日?還是在這里找一個底層工作然后繼續受人白眼?我受夠了知道嗎?我受夠了!在這個社會誰有錢誰就是王者,我要錢!”我不知道我為什么一口氣說了這么多,或許是憋了太久,需要釋放一下吧,這樣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她會懂什么?我自嘲的笑了笑,轉身走向街道。
“可是……你快樂嗎?”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我呆在原地,半晌,我揉了揉泛紅的鼻頭,徑自走出小巷。
我站在車水馬龍的大道旁,百無聊賴的數著來往的人群,當我數到第三十個的時候,一個錢包掉在我的面前,我抬頭,一個阿姨神色匆忙地往前走著,她看上去并不富裕。我撿起錢包,里面有五百塊錢,五百塊錢,幾天的飯錢都有了,可是……
我剛要勾起的嘴角又掉了下來“可是你快樂嗎?”女孩的話突然在我耳邊響起,是啊,我拋棄了原來的自己,得到的卻也不足以讓自己快樂。
“阿姨,您等一下!”
“叫我嗎?”阿姨錯愕的回頭,我追上去“您的錢包掉了。”
“哦,謝謝!”阿姨接過錢包笑著說“真是個好姑娘!”
雪停了,我還站在原地傻傻的笑著。
“喂,媽……”我拿起電話,大城市里的喧囂已經開始讓我疲憊“我明天回家。”
我收拾好心情,向火車站走去,在路口,我又看到了那個小女孩,她穿著粉紅鞋子花棉襖,站在不遠處沖我微笑,我正想走過去對她說聲謝謝,轉眼間,她卻已經不見了……
到家的那一天,陽光明媚,當我拖著行李走進院子的時候,媽媽正坐在藤椅上邊曬太陽邊看照片,她看到我,開心的迎上來,一通噓寒問暖過后,拉我坐下,之后將手中的照片遞給我。
“看,我給你收拾屋子的時候找出來的,”媽媽笑著“那時候你才四歲多,轉眼就這么大了。”
我接過照片,看著那上面的我,久久回不了神,終于在媽媽起身回屋的時候,我笑著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塵,輕聲說了句“謝謝。”
我抬頭,天空蔚藍,午后的陽光透過白云傾灑在我手中的照片上,照片上的小女孩穿著粉紅鞋子花棉襖,笑得一臉純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