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的五種領導力。
【子張問仁于孔子。孔子曰: “能行五者于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
子張問孔子,怎么才能做到仁。孔子說,能做到以下五個方面,就算是仁了:
第一是恭,不管對誰,都恭恭敬敬。這個,在冉雍向孔子問仁時,孔子第一句也是一樣,他說:“出門如見大賓。”只要一出門,不管看見誰,都像看見貴賓一樣。這個覺得很難做到嗎?習慣了自然就這樣,現在我們去日本旅游,看見每個人都客客氣氣彬彬有禮,不停的鞠躬,這就是儒家文化,恭敬,出門如見大賓。
現在咱們這個社會呢,相反,老人倒地沒人扶,任何一個人,只要還有一定點人性,一定點惻隱之心,怎么可能不扶呢?有原因的,因為那老人家可能是碰瓷訛你的。這叫什么呢?這不是儒家之道,是兵家之道,是將道。那老人家,是兵不厭詐。過路的人呢,是“出門如見敵”——這是吳起兵法里講的將道——你要假設所有人都是敵人。經過幾十年擦亮眼睛抓階級敵人的教育,個個都出門如見敵了,還得過幾十年才能恢復正常。
恭,對誰都恭恭敬敬,恭則不侮,就不會被人侮辱。平時有人對我們惡語相向,對我們不友好,往往是因為我們之前某一次對他不恭敬。咱們自己沒注意,別人可是記下了。對在自己下位的人,也要恭敬。總之你不尊重人,也就不尊重你。對任何人,都要謙恭,都要敬。夾起尾巴做人,聽起來好像難聽,但起碼比翹起尾巴做人好聽多了。
張居正說:“誠能恭以持己,則在下的人自然畏憚,尊仰而無敢侮慢矣。”比如我們在一起說話,提起別的人,不管什么人,我們都很恭敬,這叫人前人后都恭敬,那你的下屬再對他也會恭敬。你若很輕慢,大家自然都變的輕慢了。
總結一下四個恭敬:出門如見大賓,見到誰就對誰恭敬;對上級恭敬;對下級恭敬;在和你談話提到別的人時也要言語恭敬。
第二是寬,寬厚,寬則得眾。對人不能太苛刻,太苛刻了人待不住。要允許人犯錯誤,甚至要鼓勵人犯錯誤。否則一方面誰都不愿意跟你干,跟你的人也盡量什么都不干,因為不干就不會犯錯,不犯錯就不會受懲罰啊。所以鼓勵犯錯誤,才能鼓勵干工作。
現在日本企業的管理,更是鼓勵、甚至獎勵人暴露自己的錯誤,因為錯誤是資產,你把錯誤暴露出來,一方面可以得到及時糾正,防止錯誤往下發展擴大;另一方面,其他同事也可以得到提醒和學習,防止再犯同樣的錯誤。寬厚的管理思想,背后也是儒家的精神。
反過來,你如果很嚴厲很苛刻,人人都怕你,誰犯了錯他都掩藏起來,最后就積累成大災難!本質在這兒啊!
第三是信,言行一于誠信,則人人都依靠我而無所疑慮。上級對我——信則人任焉——覺得我辦事信實、牢靠,愿意把工作任務交辦給我,我不就有上進機會了嗎。下級對我呢,忠心不二,因為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操心,全力以赴跟我干就行。西點軍校對將道有一條要求:“心里始終裝著對方的利益,并且有能力讓對方知道這一點。”心里始終裝著對方的利益,就是孔子說的“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就是誠。有能力讓對方知道這一點呢,就是信。
誠信誠信,就是我誠你信。
我心里誠,至誠,至誠無息,時間長了,人人對我都信。客戶個個放心大膽把單子給我,員工人人死心塌地給我干活,這就是誠信的結果。如果你的公司還沒到這個境界,原因只有一個——你還不夠誠信。
第四是敏,行事勤敏快當,麻溜兒的!敏則有功,張居正說:“行事勤敏快當,則所為無不成就而動必有功矣。”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立功是第一,是基礎,得干出點事來,大家才服你。
第五是惠,惠澤、恩惠,人要大方,要肯給別人錢。摳摳索索的,成不了大器。很多人都這樣,什么都肯給,就是不肯給錢。殊不知這世界的大多數事兒,都是錢的事兒。孔子治國,叫來之、富之、教之,來了第一件事先讓大家富起來,再說高大上的教化什么的。有人說:“這不是錢的事兒,這是感情。”你就知道了,他肯付出感情,不肯付出錢,錢對于他來說,比感情重要得多!把錢給了,再談感情,這就是仁了。
惠則足以使人,惠澤他人,就能驅使他人。張居正說:“憫人饑寒,憫人勞苦,而恩惠及人,則感吾之恩者莫不盡心竭力,樂為我用矣,又豈不足以使人乎?”要讓大家跟你干,先把錢拿出來分。兵法講將道也是一樣,智信仁勇嚴,最后還有一條,分錢,最肯分戰利品的,最能打勝仗。
【佛(Bì)肸(xī)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親于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佛肸,是晉國大夫趙簡子的家臣,為中牟宰,“佛肸以中牟畔”,他也是據城自守,反叛趙氏,和前面說的陽虎、公山弗擾,是一路貨色。他也來召孔子。孔子呢,又動了心,想去應聘。直接站出來反對,并且指責老師的,又是著名直腸子子路。子路說:“我之前親耳聽老師您說過:‘親身做了壞事的人那里,君子是不會去的。’現在佛肸據城反叛,你居然要去跟他!這是哪一出啊?”
孔子回答說:“是!我是說過這話。但是,進到染缸里,有被染黑的,也有不被染黑的。你沒聽說過嗎?有堅硬的東西,怎么磨也磨不壞。有潔白的東西,怎么染也染不黑。他壞不壞,黑不黑,我去了不是被他染黑,是要教化他,把他變白!我難道是個匏瓜嗎?只是掛在那里,不給人吃?”
匏瓜,是一種葫蘆狀的植物,比葫蘆大,味苦,不能吃,一般是老熟后剖成兩半做瓢。所以孔子說掛在那里不給人吃。我可以給魯君吃,可以給季氏吃,可以給陽虎吃,可以給公山弗擾吃,也可以給佛肸吃!
說歸說,孔子最后也沒去,原因不用說,佛肸不靠譜。
不過,孔子畢竟、居然、竟然、想去跟佛肸,后儒也各種解釋質疑開脫,其實沒什么,我們前面在公山弗擾那里講了,孔子其實無所謂誰是天子,誰能匡扶天下,誰就是天子。也無所謂誰實力大小,孟子在王霸之爭里講了,霸道需要實力,有多大實力,就霸多大天下。王道不需要,因為王道不是以勢壓人,是修養自己,感化天下,所以商湯以七十里小國起家,周文王也不過一百里的地盤而已。所以孔子說公山弗擾若真是文王,費城地盤也夠了!
不過,孔子雖然公山弗擾、佛肸這些小角色都想試一試,但后來衛靈公給他六萬石俸祿,卻把他供起來,不執行他的主張的時候,他還是棄之若敝履。
孔子要的不是利祿,是救天下,至于誰能做他恢復周禮的“轉世靈童”,他根本無所謂。這就是真孔子。
我的論語學習參考書:
《四書章句集注》,朱熹著,中華書局出版
《張居正講解論語》,張居正注,中國華僑出版社出版
《論語新解》,錢穆著,三聯書店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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