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二
? ? ? 老張那天參了一個飯局,一眾都是大有名氣的文化人,儒雅倜儻。射燈下,眾人絲質的長衫浮出暗暗的盤龍暗紋,眼角皺紋間,全是賢者的微笑。
? ? ? 老張很拘謹,他覺得自己如同誤闖進的一只麋鹿,四周全是大樹,找不到出逃的方向,徹底迷路。他連忙叫來服務員,張羅點菜斟茶,以解尷尬。
? ? ? 全席,他說很少的話,只不停地按停自動轉動的傳菜臺,以方便某位大師夾菜。他
恨不得自己長出了如同兔子一樣長長的耳朵,能聽清每個對話。他想知道,這些一直艷羨著的才情之人,與凡夫一般吃飯飲酒時,都會說些什么。
? ? ? 某位大師說話間在全桌尋找視線,老張忽然對上了眼,大師問他,小伙子,你怎么看。
? ? ? 見大家都看他,老張臉刷地紅了。他心里想,我哪知道怎么看,幾番張了張嘴,他說,我,我用眼睛看。這話一說,老張后悔死了,暗罵自己逗什么樂,現什么眼,眾人禮貌地笑了一下,便自顧地繼續聊開了。
? ? ? 老張怪自己說話太沒水平,覺得自己更像麋鹿了,長得不倫不類,還找不到逃走的路。也不知怎么的,這些個文化大家,不談文學的至善至美,盡說些歌舞升平,八卦綜藝,剛才,竟聊到了最強大腦和挑戰不可能,說到無用的天才之能。
? ? ? 白衫公子,書法名家。一字十萬金,提筆便賺一套房。他接著老張說,我看這兩個節目比較多,里面常常有人才,比如有能一口氣背圓周率小數點后幾萬位的,比如能在水下憋氣10分鐘的,這算是有天賦,可這有什么用?
? ? ? 你看我,又一白衫公子,姑且稱他為鄭公子,鄭公子搶過話頭說,天賦我沒有,但我有一個特別的功能,我能用腳比中指,這有用么?眾人紛紛說怎么會沒用,狂笑著按住他要除他鞋襪,非逼他當眾表演一番。
? ? ? 吳老是帶老張參局的人,之前一直寫文章,后來轉行做了投資人,收起了文化風雅談起金銀竟也有招有式,他說起曾經遇到的一個融資項目。
? ? ? 來找他們的,是這個公司的創始人,一個姑娘,25歲,舉止沉穩。她有一個特別的才華,就是記人臉,她能把她見到的所有人的面貌特征,全都記得,難怕你下次換了衣服剪了頭發。她說,她想開發一個軟件,幫助那些總是沒法記清人臉的人快速記憶。
? ? ? 吳老說我問她,這個軟件能收到什么效果呢?她說,比如那些酒店的前臺,她們會很快記得客人的樣子和名字,可以馬上準備好客戶喜歡的房間,比如那些銷售人員,他們快速記得客戶的單位,很好的建立再聯系,比如大學的講師,快速地記下同學的樣子,便于他們課堂點名,有針對性地輔導學生……沒等她說完我就打斷了話,我說,酒店的客人并不是每個人都希望被人知道他住宿的偏好,銷售不用記得他客戶的第一眼長相,他只需要堅持地拜訪,大學的老師不用記得學生的長相,他只需要按名單點名。
? ? ? 吳老說,她這個天賦能幫她更有禮貌地與社會相處,獲得更多人的初次認同,可除此呢?并沒有什么用。她研究了她的天賦,甚至總結出了一些技巧能幫別人提高這個技能,但那又怎樣?它并不能有再多的價值,這個天賦,我們的現在的科技文明,已經不需要了。他說這個姑娘很難過,禮貌地起身告辭,出門時,還聽見她向外面的幾位同事告別,精確地叫出了他們的姓氏。眾人聽完一陣唏噓,覺得吳老說話太直接太殘忍。
? ? 老張認同他們說的,老天隨機給凡人的技能,真是不公平。在座者寫書,作畫,投資,天賦帶來成就,風生水起,而能看清幾十里外墻上寫的“拆”的天賦的人,卻在現世毫無一用,無處安放。想想真是有點感傷。
? ? ? 吳老笑問老張,說,你有沒有什么天賦。
? ? ? 老張想了想,說,我的左膝,能預測天氣,但凡要下雨,就針扎般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