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只是每次出門總要提醒,千萬要注意著過馬路。
父親是個愛自己女兒的人,這么多年的務農,幾個女兒卻也是沒有在農活中嘗過多少苦。
和父親之間的感情,不是幾句話便能說得清。只記得父親有一次在廣州那邊打工,因為結石痛了一晚,住在宿舍上高中的我,那天晚上莫名地在夢中哭了一晚。后來,總覺得和父親之間,有一種無形的東西,連著我們的心。
只是想要記錄一些腦海中的片段,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人生中,對父母,記得不要留有遺憾。
01 父親的威嚴
從我記事起,父親從不曾對我動過手,除了大學畢業后,在醫院期間,不知道是因為躁動還是意識不夠清醒的幾次。
即便是這樣,不知為何,我卻一直害怕著父親,從不敢多言。小時候父親給人干活回家,讓我記賬.算賬,我總是事先就緊張不已,以至于有時候碰到簡單的字都突然忘了怎么寫,父親也不會說太多,來一句“你這書,是鋤頭捅進去的吧”,不敢反抗,卻又委屈不已。
父親的威嚴,或許正是因為他的不動手,也不多言不嘮叨,只是勤勞地扛著生活的壓力,賺著學費,便已足夠讓我們害怕而又感恩。
02 父親的固執
父親每天都想要去小區樓下,樓下總是一群老太太在聊天,他說話不是很清晰,而且不會講普通話,所以大多數時候,別人都是聽不懂他說話的。
但是他總是特別地喜歡去坐在有老人坐著的旁邊坐著,只是聽別人之間嘮嗑,偶爾想要插一句,也只能是一句話重復了半天,別人也還是沒有聽懂而作罷。
有一次,父親坐在小區樓下,天突然暗了下來,似乎快要下雨了,我對父親說“咱們回去吧,好像快要下雨了”,父親固執地不肯走,說沒得雨下,就算下雨,輪椅后邊的袋子里有傘,把傘打起就好了,現在不回去。后來,我因為有事上樓,等下樓的時候,已經下起了一點小雨。遠遠地看著父親,打著傘坐在那里,像是一顆樹底下生長出來的蘑菇一般,別人都早已回家,他坐在那里,那般地落寞,我突然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自從不能自己行動,父親比從前愈發地固執,其實我能理解,那些固執,許多的時候,大概也是緣于一個常年坐在輪椅上,不能隨心所欲聊天,不能做其他任何自己想做的事的人,內心的一種寂寞,他渴望有人跟他聊聊天,聽他說說話,甚至,只是旁聽別人聊聊一些家長里短,逸聞趣事;甚至,只是坐在有人經過的地方,看著行人來來往往,看著孩子們嬉笑打鬧。
即使只是別人的熱鬧,也能洗刷了內心的一些荒涼。
03 第一次見父親哭
從醫院回到家后的某日,父親坐在堂屋,我在喂著父親吃飯,飯剛吃了幾口,父親突然像個孩子般地哭起來。長這么大,我第一次見父親哭,心里突然繃緊害怕起來,即使是當時導尿管堵住,被扯得疼痛難忍,父親也不曾落淚。我抱住父親,我說“爸,你別哭,你怎么了呀?”父親哽咽說道“你這么照顧我,一定會子孫發達,會發財的”,我愈加地害怕起來,這種話,父親也幾乎不曾表達,他如大多數農村里的父親一般,從不善言辭與溝通。我緊緊地抱住父親,我說“說什么呢,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你不要擔心,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等父親平靜了些,才又問起父親怎么突然就哭了,父親說“今天一早起來,就覺得沒有半點精神和力氣,覺得自己活不久了,要走了”。
長這么大,不管是遭遇生活中多大的困難,即使從受傷到出院這一年期間,都不曾見他這樣哭過。我難受,我詫異,我心疼,我更不知道該如何去做,除了傻傻地抱住他,除了一遍遍地告訴他“不要瞎想,只要好好鍛煉,會慢慢好起來的”。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一晃也已經七年。
這么些年,父親也許多次說起,還不如那時候不要費勁心思地救他,現在這樣一天天坐著,坐一天,也真的很累。
我總是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因為我心里也開始慢慢清楚,重新走路,已經是完全沒什么希望了。
似乎有些亂,不能成文,只想告訴父親,謝謝你,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放棄,不會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