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時間的轉軸會在它的軌道里面平靜的旋轉,不曾想它也有偏移的時候。
?我和媽媽這幾年的感情不好也不壞,自從外婆的那一巴掌以后,媽媽似乎感觸到了什么,我們也算度過了幾年平靜的時光,也可能因為我和外婆住的原因,她眼不見心不煩。媽媽回來的這幾年里,大多數時候我都是在外婆家,很少回家。因為我知道,我已經被嫌棄怕了。
所以米浩和媽媽住,我和外婆住,主要也是兩個家本來就隔的不遠。
我以為時間的轉軸會在它的軌道里面平靜的旋轉,不曾想它也有偏移的時候
有一天,我去鼻涕蟲家玩回來了,開門時看到里面站了一個高高的男人,我一臉茫然的看著外婆和媽媽,外婆告訴我他是我的爸爸。他很高,有一雙大大的眼睛,如果不是因為歲月的摧殘他年輕時候應該很帥。我看到他手里拿著一個很大的熊貓玩具,我想我從沒有見過那么大那么漂亮的玩具,我的童年是以沙子和泥土為樂。
他望著我,叫了一聲:“然然,我是爸爸啊!”
我一臉茫然,只看見他手里的那個漂亮的熊玩具,他看見了我的眼神,伸手把熊遞給我,我拿著熊就跑了。
背后穿來他無聲的嘆息聲。
“媽,你看這幾年我在外面拼死拼活的賺錢,可是我回家了,浩浩和然然都不認識,我突然間不知道我賺錢是為了什么。”
我頓了頓,還是跑了出去,鼻涕蟲充分發揮他不憐香也不惜玉的本事,拿著我的玩具,使勁的蹂躪,我不曉得這只熊還能不能‘活’著回我手里,他玩膩了,終于想起了這是我的熊,還給了我。
我抱著熊,坐在樹底下,問鼻涕蟲:“許強,你討厭你爸嗎?”
他想了想:“會,他打我的時候,我就討厭他。”
我看著他笑了,他也笑了。然后他就毫無負擔的把我的熊又蹂躪了一番,回到家,我感覺我的熊從白的已經變成黑的了。
我以為離別很遙遠,卻不曾想過離別原來已經近在咫尺了。
我無法原諒他,因為在一個沒有父親的童年里面,那些回憶猶如魔鬼般侵蝕著我的腦子。那些年里,“你沒有爸爸”,“你爸和人跑了不要你了”的嘲笑聲徘徊腦海。我為此和他們打架打的滿身的傷。一路上沒有哭的我,回到家撲進外婆的懷里,問她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回憶如潮水般吞并著我。
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得不承認,我的父親回來了,他帶著這樣一個身份,猝不及防的闖入我的生活里,或者更早的時候。
不過這不影響啊,反正我和外婆住,這大概就是人們一直說的,誰養的就跟誰親,我是外婆養大的,自然跟外婆親。
他又沒養過我,而且從我記事以來,他的樣子在我腦海就沒存在過,我想我對他的感情就不過是摻雜了那絲血緣而已。
阿婆吃飯的時候說:“然然,那是你爸爸,你從小也沒見過你爸爸,這兩天呢,你就回家去住吧,你爸爸也是想你們的,但是為了生活,沒有辦法。”
我對外婆說:“為了生活,他就可以十二年不回家!”
外婆一時也不知道怎么說了。
而我的生活也沒有因為爸爸的回來,有任何影響。我該吃就吃,該睡就睡,還有和米浩許強一起玩。
不過幾天之后,我還是聽了外婆的話,回家去了。回家了兩天,我沒叫過他爸爸,倒是米浩似乎已經習慣了,我回家的模式基本是他問一句,我說一句,從來沒有主動和他說過話,估計他也是看出來了我的冷淡。也沒有再問什么,不過這兩天回家,他開車帶我們出去玩,在路上,我沒有說過一句話,米浩因為有了爸爸回來,顯的開心很多,一路上里嘰嘰喳喳的。
在家的那兩天,我并沒有覺得關系有多大的改善,我不清楚是因為什么,可能因為我慢熱吧,我想過段時間,我或許就習慣了。
時間還在我沒來的及習慣的時候就已經走遠了。
“然然啊,吃飯了,”我出來一看,一大桌好吃的,我肚子里的饑餓因子已經被調動起來了,右手上拿一個雞腿,左手拿一個雞翅,風卷殘云般干起來了,感覺好幾天沒吃過飯一樣。
因為外婆做飯一直在我記事以來就很好吃,而且,突然給我做這么多,肯定是因為我期末考試考的好,想完我便心安理得吃起來了,一邊吃,阿婆一邊還給我夾菜,我吃著牛肉,口齒不清的告訴她。
“阿婆,你也吃。”阿婆說好。
接著外婆的話帶走了我對食物的所有興奮。
外婆說“吃完了,你爸媽過來了要把你接到城里去,你過去能接受更好的教育。”
我一下子懵了,手里的吃的都掉了,然而我無動于衷。我轉頭看著外婆,心里想,阿婆不要我了。一時間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我不敢相信,說:“阿婆,你不要我了。”
外婆,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用她那滿是老繭的手,摸著我的臉說:“阿婆怎么會不要然然呢,但是然然你也不小了,你要到大城市里去接受更好的教育,外婆老了,不能一直陪著你,未來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
我流著淚,緊緊的抱著阿婆,認真的說:“阿婆,你不要趕然然走,然然會陪著你的,陪你變老,陪你去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正說著,媽媽和爸爸他們就過來了,媽媽對外婆說:“媽我把然然帶走了,過段時間他們放假了,我就帶他們回來看你。”
外婆擺擺手,讓我們走。
我曾以為離別很遠,卻不曾想過原來它近在咫尺。
我憤怒,我大吼,爸爸過來抓著我的手腕,把我往外拽,我用盡全身力氣打他,試圖掙開他的桎梏。可是一切都是枉然,我眼睜睜看著那個陪我長大的房子,在我眼前慢慢遠去,看著外婆坐在那里,佝僂著背,背對著我,直至我走遠,外婆都沒出來。我放棄了掙扎。
來到新家,我開始沉默,到了新學校,因為沒有熟悉的人,我更不愛說話了。米浩偶爾也過來安慰我,試圖可以和我交流,但是我不知道此刻我還能說什么。到了城里,爸爸就開始工作了,他的工作似乎很忙,每天晚上三更半夜才回到家,媽媽依然在家里做她的家庭主婦,并沒有出去工作。
偶爾他回來關心的問我成績,我本來就話少,現在更和他沒有話說,直接把成績單扔給他,媽媽看見,過來說我,怎么這么沒有禮貌。好像也沒有人教過我禮貌。
有一天晚上,爸爸喝醉了酒。回家問我,你是不是只把外婆當作你的親人。
我說是,他像一個發怒的獅子,讓我滾,沒有我這樣的女兒。
我二話不說,轉身就走,搭了一個末班車回到鄉下,我提前一站下了車,慢慢的走回去。我沒敢進屋,我站在沒人的角落,看著外婆和那些鄰居們說笑。
我躲在黑暗的角落,連心都有些黑暗,甚至有些恨她,沒有了然然,她一樣過得很好。
我知道反抗已經沒有用了,可是外婆我依然想你,我該拿你怎么辦!
我忽然沒有了再停留下去的興致,轉頭回去了,又回到我那個不喜歡的家。我開始拼命的學習,爸爸媽媽看到我這種狀態,以為我是開竅了。只是只有我知道,只有我努力學習,賺到錢,就可以離開這里了,既然你們都不要我,那我就自己走。
我知道反抗已經沒有用了,可是外婆我依然想你,我該拿你怎么辦!
終于高考結束了,我看著自己的成績忽然感覺很像落淚。這六年我像一個失去靈魂的木偶,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學習上了,以至于我沒有時間去想那些曾經美好的回憶。有一天米浩過來告訴我,外婆想你了,你應該回去看看,我手里的筆在紙上一戳,理直氣壯的告訴他
“你看,我很忙,沒有時間。”
這幾年的我像是一個刺猬,不斷地去傷害身邊那些愛我的人,可是我無法控制自己,就像我害怕我會再次被丟棄一樣。
高考結束那一天,我老遠看見了許強,幾年沒見,他充分發揮了他男孩子的基因,長得比我高一個頭,可惜我的身高終止在了155cm,他過來告訴我,回去看看你外婆吧。她想你了。
我說“我知道了……”接下來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其實這么多年了,我早已經不怪外婆了,我想她的初衷是對的。可是這六年我依然沒有出現過在她面前。可能是我不知道怎么告訴她,也可能是我怕回去看她了,又等到再一次的離別。我討厭離別的感覺。
我以為你是我的超人,幫我打敗一切外來入侵者,卻忘了,你也有老的一天,在我不曾的知道的時間里。
我高考完以后,準備去看外婆,結果媽媽告訴我,外婆病了。她在一年前查出淋巴瘤,現在已經快不行了。我感覺我身上的血液在倒流。我沖出家門,跑回去看見外婆躺在床上,我突然發現,外婆老了很多,我淚流滿面,靜靜地走過去,依偎在她手旁,她掙開眼來看了看我,叫了一聲然然,忽然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外婆走了,帶著她未說完的話。我大喊著:“阿婆,阿婆!”可是依然叫不醒她。
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罪人,我跪在阿婆的靈前,直到她下葬,我為自己這幾年的所思所做感到羞恥。我以為你是我的超人,幫我打敗一切外來入侵者,卻忘了,你也有老的一天,在我不曾的知道的時間里。
外婆走了,帶走了我的童年,也帶走了那個為我撐傘的的人。我曾說過,要和你一起去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許多年后,有人問我:“你有沒有什么愿望。”
我平心靜氣回答他:“沒有。”
他問:“真的沒有。”
我想了想,腦海里浮現出外婆那慈祥的面容,還有她的三輪車。
“有,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可以在高考之前的六年,陪在外婆身邊,陪她變老,陪她等車,這樣就不會有離別,不會有遺憾。”
回憶依舊,淚如雨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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