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安子墨坐在蔣曉冉的病床邊,他俯下頭仔細地端詳著這張清秀的臉。正如劉建峰說的,她瘦了很多,本來就不圓的下巴現在看起來更尖了。以前紅潤的臉頰現在成了土黃色。雖然有厚重棉被的包裹,可她依然顯得那么弱小就像個幾歲的孩子似的。她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眉頭一直緊蹙著。
安子墨拿起她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握在自己的手掌心中。他輕輕地撫摸著這張細膩如脂的小手。曾經她用她為自己做過好吃的飯菜,曾經她用她為自己擦拭過額頭的汗水,曾經她用她為自己涂抹燙傷的傷口……他把她的小手貼在自己的臉上,他的眼睛里有一層雨霧升騰起來。嗯,他可以想象得出來,在他消失的這21天里,她受到了怎樣痛苦的折磨才變成了現在憔悴不堪的樣子。
“對不起,曉冉,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等待一個機會和你說明白的,可是可是……曉冉,真的對不起,對不起……”安子墨一邊淚水潸然一邊在心底默默地對著睡熟中的蔣曉冉呼喊。
曉冉的眼睛突然睜開了,可是屋子里蒼白的燈光一下子又使得她的眼睛閉上了。“我這是在哪里呢?”她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握著,很溫暖,就像小時候父親的大手牽著她走在上學的路上。“下雨了么,為什么手上有雨滴滑落。”當她適應了屋內的燈光時,她看清楚了那個握著她的人居然是她呼喚了千萬遍,等待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的安子墨。
她的眼睛里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臉頰滾落下來,她不說一句話,只是這樣昏天黑地的流著不盡的淚水。安子墨放開她的手,輕輕地去撫摸她的臉,她一動不動,沒有躲避,沒有掙扎,仿佛木乃伊一般。他的頭更低了一些。他的鼻子對著了她的鼻子。他用他的嘴巴去親吻那洶涌澎湃的淚花,她還是一動不動。他把嘴巴移到她的右耳邊:“曉冉,對不起,對不起,曉冉……”他哽咽著重復著這句話,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他把臉埋在貼著她右耳的頭發里,久久不能起來。蔣曉冉感覺到安子墨的顫抖,感覺到他的淚水濕了自己的脖頸。可是她還是不說一句話。
她能說什么呢,她只是感覺自己好累好累,就像爬一座高山,快到山頂了,可是她真的就沒有一點點力氣在去堅持了。她只想就地休息,只想躺下來好好睡一覺。
二十九
三天后蔣曉冉出院了。她坐在安子墨的車里,看他專注的開車。雖然她依然蒼白,可是嘴角已經有了絲絲笑意。
三天里安子墨在她身邊無微不至的照顧她,他原本寬闊的臉頰開始凸顯了顴骨。大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這段時間里,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樣的困境,否則他不會如此疲憊甚至滿面滄桑。雖然她還是糾結于他突然的消失,他突然的出現而且身邊還伴著一位貌若天仙的美女。可是她從他深情的眸子里讀出了他的心痛,從他伏在頭發里的哽咽明了他對自己的那份愧疚。從他小心翼翼的神態里感知到他濃濃的愛意。他一定有什么難言之隱,否則他不會這樣對自己的。蔣曉冉想著想著似乎就不在耿耿于懷。
他抱著她從車上下來一直抱到她的小屋里。當他氣喘吁吁地把她放在那張寬大的床上時,他情不自禁地俯下頭去尋找她的唇,她開始躲避,掙扎,她用自己的小手去推他去抓他,他不管她的掙扎,他不在那么小心的去試探,他如一只勇敢的豹子,他深深地吻住了她。他把自己的愧疚自己的擔心,自己這20多天來對她的想念全部的放進了吻里,兇猛地去捕捉,熱烈地去表達。蔣曉冉不在掙扎,她開始熱烈的回應他,她的擔心,她的焦灼她的委屈,她的悲痛在他輾轉的深吻里,在他熱烈的吮吸里一點點消散,她感覺自己又一次飄浮在了潔白的云朵里。她的眼淚又一次如開閘的洪水洶涌澎湃開來……
瘋狂地激吻過后,他輕輕地把她抱在自己的懷抱里,他們不說一句話,就這樣靜靜地感受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安子墨是想要開口解釋的,可是醫生的話在耳邊響起:她需要好好靜養,不能受嚴重的刺激。
那么,就等她慢慢康復后給她講出真相吧。
蔣曉冉一直靜默地等待一個理由,至少安子墨應該給她一個合理的說辭吧。可是他不說,那么她就不問。
她覺得他會給自己一個解釋的,只是她對這個解釋充滿了好奇和恐懼。
甚至她在醫院躺著的這三天里都極力渴望失憶,這樣她就可以沒有糾結,沒有陰影,她可以繼續她少女的迷夢,她的這個白馬王子是她想要的,世界上最最純情的,和自己過去一樣蒼白如紙的好男人。可是她隱隱覺得他有著他的故事,他有著很深的心事。
三十
這個冬天奇冷無比,安子墨卻在公司,琪雅,曉冉三者之間來回奔波得熱血沸騰。照顧琪雅的醫生兼教師是劉建峰托人幫他找到的,就是蔣曉冉昏倒的那天見到的那個女子。曉芳老師曾在專門的兒童康復中心呆過三年。對于腦癱兒童的醫治是頗有經驗的。只是因為后來的一些變故她辭掉了那個工作而自己另立了門戶。曉芳老師的到來為這座偌大的別墅增添了無比的生氣。就連安子墨每次來探望琪雅的時候都感覺到了家的溫暖。
琪雅對于父母是沒有概念的,宇涵生下她后就因為大出血去世了,而她的父親安子墨在她母親去世后不堪打擊去了英國,琪雅一直是由宇涵的母親照顧的。只是在她還不到2周歲的時候因為一次高燒而成了現在的樣子。那個時候安子墨還在英國,他清楚的記得當戴伯母的電話打進他的手機時,他不寒而栗的感覺。他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是一個孩子的父親。可是這個電話使他這段時間以來建立的遺忘系統轟然倒塌了。
他匆忙趕回來,看著病床上那個小小的孩子,呆滯的目光,一直斷斷續續流著的口水。他一下子趴在了她的小床邊,撕扯著自己的頭發哽咽不已。這個時候他才覺得自己簡直就不是一個男人,更不配做這個孩子的父親。
他和宇涵之間是一個白馬王子愛上灰姑娘的俗套故事,只是更俗套的是他沒有使得自己的灰姑娘變成美麗的白天鵝。而在其父母的強大壓力下,他準備放棄這段愛情的時候,琪雅已經活在了宇涵的肚子里。他幾次三番的請求宇涵打掉這個孩子,可是固執的宇涵選擇了回避和逃離。她消失在了他的視野里。
當他找到她的時候,孩子還有一個月就要出生了。他也曾經很努力的去和父母攤牌,可惜那個本來就極力反對他們的母親更無法接受一個女孩子未嫁先孕的事實。他的哀求他的努力甚至他的恐嚇都無濟于事。于是他只能在海邊買下這個別墅,然后把宇涵和她的母親安頓在這里。他陪宇涵度過了他寧靜幸福的一個月。一次他們夜晚在海邊漫步的時候,宇涵對著天上的月亮說她想擁有一座月亮海景房。她和寶寶還有子墨三個人遠離這一切苦惱和喧囂去月亮房里過幸福的三人生活。安子墨從背后輕輕地擁住宇涵,他對她承諾,一定會給她一座月亮房。
可是一個月后宇涵在一個白雪飄飄的夜晚永遠的離開了。安子墨不知道怎么把這一切都收拾妥當的。他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里永遠的離開這里。然后抹去人生中這段灰色的痕跡。
可是他看到琪雅的時候,過去的那一切如鳥似的的撲面而來。戴伯母寬容的眼神,琪雅癡呆的摸樣,如鼓一般沉重地敲在他的胸膛里。他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他已經很對不起宇涵和琪雅了,他不能再繼續錯下去。于是他從英國回到了中國,他勇敢地擔當起了一個做父親的責任。而每次對著圓圓的月亮發呆的時候,安子墨就會想起自己對宇涵的承諾。他的心如針扎般疼痛。他決定建立那個月亮房子,他要帶著琪雅住到那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