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的那條老胡同
? ? ? ? ? ? ? ? ? ? ? ? ? 紅蔚
我總是很想念那條家鄉的老胡同。甚至很多次在夢里夢到它。離開家鄉很久了,但每每陪父母回去祭祖,我總會抽時間去那條老胡同里走一走。
胡同里有我曾經的家,有我童年點點滴滴的回憶,它們融匯到一起就像一條活潑的小溪,流淌在我的生命里,時不時的會泛起漣漪,蕩起波紋,給我日漸滄桑的心鍍上純凈的感動和溫柔的暖意,當然也有絲縷的哀傷和濃濃的酸楚。
我們家所在的這條老胡同已經存在上百年了。現在還完好如初的存在在那里,它南北走向,朝北的胡同口直通到北街上,而朝南的胡同口卻向西拐了一個直角的彎通到南街上。胡同不長,也不寬,土路上,鋪著青石板,住著十戶人家。我曾祖父的時候就住在了這條老胡同里,我的爺爺奶奶住過,我的爸爸媽媽住過,我和哥哥姐姐也住過,這個老胡同住過我們家四代人。老胡同里的十戶人家也是我們家好幾代的老街坊了。
我是在這個老胡同的家里出生,并且生長到八歲才搬離了這條老胡同的。從我記事起,在這里生活的那幾年,應該是我童年最有趣的時光了。當然,最有趣還是這條老胡同里的十戶人家里的人了。
我小時候,這條胡同里的老人還剩我家的曾外祖母和后屋全茂侄兒的老爹。我的外曾祖母,是奶奶的媽媽,她年輕的時候就來到了我們家住,雖然爺爺奶奶參加革命早就去了外面大城市,但她仍是守著這條老胡同。我記事的時候,她已經八十歲了,又是小腳,走不遠,所以,她每天都會在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拿著一把小竹椅子坐在胡同里曬太陽,和鄰居聊家常,有時候也會走到胡同口的大石頭上坐著,等下地干活的媽媽回家做飯,或者等快放學的姐姐回家,也或呼喚在外玩耍的我回家吃飯。
我們家屋后的鄰居是全茂侄兒家,雖然喊侄兒,他比我的爸爸媽媽年齡都大,他的老爹跟我的曾外祖母年齡差不多,是個有手藝的人,記得,小時候我經常去他家玩兒,有時候看到他在做活兒,就蹲到他家的院子里看。那個白頭發白山羊胡子的老哥哥坐著馬扎子拿著神奇的陀在挶碎了的盆盆罐罐,碎了地家把什,在他的手里竟然又成了完整的。感覺到那些銀色或銅色的挶釘像是有著魔力,很快就把支離破碎的東西恢復成了原樣。后來才知道,“沒有金剛鉆兒,攔不了瓷器活”就是老祖宗從他從事的這個手藝里總結出來的。
當然,更讓我快樂的是媽媽一忙的時候就把我和姐姐從后窗遞到全茂侄兒家,侄兒媳婦是個又溫柔又有愛的女人,對我和姐姐像媽媽一樣,她家里又有三個又帥又大的男孩子,他們可以陪我和姐姐玩兒,還有很多地小人書放在他們的小木箱里,我和姐姐最喜歡他們的小木箱了。雖然,那時候我不識字,但只看圖畫也是很有趣的事。
老胡同里除了全茂侄兒家,還有對門兒的老劉嫂家,有西面的西貞哥哥家南面的蘭香姨家……他們在這條胡同的各個不同的方位,無論是哪家我都像自己家一樣的熟悉,我是每一家的常客,從不客氣,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玩兒到哪里,睡到哪里,姐姐和與各家各戶她的同齡的孩子玩兒,我和各家各戶我的同齡的小伙伴玩兒,當然有時候也跟在大孩子的屁股后頭像個小尾巴。
記得,我們一起不是竄到這家就是竄到那家玩兒過家家藏貓貓,我們在火炕上過家家,到洋棚上地瓜窯子里箱房里藏貓貓,趁大人不在家的時候翻箱倒柜,我們上躥下跳,無法無天,自由散漫,每天都快樂的不得了。喲們的樂園在老胡同里的十戶人家的每家每戶。
那時候,大人忙,孩子多,幾乎每家都有兩三個孩子,所以胡同里,永遠熱鬧而充滿生氣,孩子的吵鬧聲,叫喊聲此起彼伏,有時候打架,有時候和好,我們玩兒跳房子,打瓦,玩兒摔泥巴,踢毽子……
當然,也有大人們鬧翻了,罵架的時候,這家站在這家門口,那家站在那家門口,或插著腰,或手里拿著家把什,嘴里臟話連篇,大人鬧翻了,孩子們就有一段時間不來往了,但不知哪天大人們又眉開眼笑,孩子們又以最快的速度打成一片。
除了人,老胡同里還有每家每戶養的豬狗雞鴨鵝牛馬騾子,每天早上,當家家戶戶的雞開始打鳴,聲音真是一首壯觀的交響樂,然后,家家戶戶的煙囪就開始炊煙裊裊了,到了傍晚,去河里戲水的鴨子鵝都排著隊一搖一擺的回到胡同里,各回各的家,就算走錯了,也會被送回去或找回來。夜里有動靜的時候,一家的狗叫了,滿胡同的人家里的狗都就開始叫了,吵得各家各戶的主人都會披上衣服出門看看,或是再拉幾句家常。
那時候,日子窮,很少有好吃的,誰家里做了好吃的,有時候會悄悄吃掉,有時候會分成幾份兒用一個碗盛著悄悄送給最親近的那幾戶,也或者誰家里的豬殺了,把豬下水做了,挨家挨戶分一點。
老胡同里的這十戶人家是趕來往的,誰家婚喪喜事了,都去送雞蛋或點心,誰家里有困難了,也都會去伸手幫襯,雖然平時你來我往,粗粗拉拉,但到關鍵時候,大家也都情深意長。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的過,雖然有很多有意思的事在老胡同里日日上演,但更多的是平凡的日子如流水般淌過去了。
老人慢慢不見了,年輕人慢慢老了,小孩子慢慢長大了,老胡同也更老了。
后來,我們家蓋了新房子搬走了,我還是會經常去老胡同看看老街坊,過年的時候會回去老胡同給老街坊們拜年。可是,現在再回去,很多的老街坊的老房子已經沒人住了。老胡同也沒有了生機。走進去,靜悄悄的,各家的門或是關著,或是鎖著,門被風吹雨淋的斑駁不堪,門栓也都銹跡斑斑的。
時間老了胡同,也帶走了胡同里的人。經歷了上百年的風雨,胡同還在,雖然老舊了,而人卻離散了,逝去了,不在了。
面對這條老胡同,在我的記憶里不朽的老胡同,我的心里不禁泛起哀傷和酸楚,雖然也有感動和暖意。
? ? ? ? ? ? ? ? ? ? ? ? ? ? ? ? 2016.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