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費舍
一
這里是雨城-上煙。是我從小居住的地方，與同處江南的蘇州或是湖州不同，這絲毫沒有江南水鄉的特點，硬要說什么特別之處，那就是這里的雨了。
在這個地方一年中下雨的日子居然高達一百多天，而雨打在這的泥土中會揚起陣陣的輕煙，這煙如詩，如畫，如夢，如幻；揮不走，拂不開也扯不斷，置身其中就仿佛入了仙境一般，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這里叫做上煙。
我喜歡雨，也喜歡奔跑，所以在雨中奔跑便成了我最大的樂趣，在塑膠跑道，或是在公路上，我會迷失，會忘掉一切，心中只有滴滴答答的雨聲和我均勻的呼吸聲。
在這個時候，就感覺自己是掠過天際的飛鳥，自由地劃破天空。
只有狂風在耳邊呼嘯，只有偌大的雨珠落在我身上時，我才能感覺到痛，感覺到我還活著。
二
每次下雨的時候，我便坐在操場的觀眾席上，眺望遠處的西山塔。
并不是我喜歡雨，我只是知道當雨落下的時候，就是他開始奔跑的時候。
視線緊跟著他，一圈又一圈，多想為他撐一把傘，拍拍他的肩說：不要再跑了。但每次撐著傘向他走去的時候，腳就不由自主地拐向觀眾席。
真是沒用，連和他說話的勇氣也沒有。曾不只一次和他四目相對，每到這時便心跳加快，眼睛也不受控制地瞥向別處。
他會注意到我嗎?那個在心里為他默默撐傘的女生。
不，不會的。
從他迷離的雙眼中看出，他的世界，從來都只有自己。
三
昨天又和爸媽吵架了他們每次都以自己的意愿來要求我，在他們眼里，我也許只是和別人炫耀的談資。我對他們的理想毫無興趣，更不愿用他們的思想來禁錮自己，我只想離他們遠點，越遠越好。
“為什么又看這種沒用的書?有這閑工夫不如去做點題目!”
“我看什么書你們也要管?這是我的自由!”
“那好啊臭小子，你那么能耐以后什么都不要向我們拿。”
隨著矛盾的激化，我的聲音也越來越歇斯底里，屋里沉重的空氣使我根本喘不過氣來，我用力推開門，再把它狠狠砸向遠處。里面陸續傳來吼聲和砸東西的聲音。
“瞧，他又在自言自語了。”“是啊，每次都這樣，怕是精神分裂了。”
我用力瞪了室友一眼他們才乖乖閉嘴。
四
今天在樓道里看到他，依然是急促的腳步聲，右手也依然插在口袋，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左臂夾這一本書。
會是什么書呢?我想著，卻不小心撞到了他急那書也掉到了地上。
我連忙幫他撿起來，嘴里說著一句句的抱歉，他機械地接過書，眼神呆滯，分明又在想著什么事情。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就匆忙下樓。
耳邊傳來依然急促的腳步聲……
不過沒關系，我已經記住了他手里的那本書。
五
今天在操場跑步的時候不小心滑倒了，正想掙扎地爬起來，卻感受到有人用手托住了我，然后扶我起來。正想說謝謝的時候，她卻說是同班同學，謝什么。
這樣啊，是同學啊，沒想到在一個班里兩年半我卻連同學也認不出來。
在座位表上看見她的名字：何葦，多美的名字……
晚自習的時候，不由自主地看向她，而她卻每次都沉浸在學業中，認真學習的樣子，好可愛。
她好像是那溫柔細膩的陽光，企圖融化我內心的冰川。
但我發自內心地抗拒這種感覺。這樣的人，像我一樣的人，是沒有資格去喜歡別人的，我最擅長的是傷害，也只有傷害。
晚上坐在教學樓樓頂，任憑黑夜把我完全籠罩，我就像是坐在孤島上，在大海中，一個人。但仿佛并不孤獨，不是感覺不到，而是早已習慣。
我對自己說，那并不是喜歡她，只是有太長太長時間沒被人關心過，不適應罷了。
我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但什么也沒有，最后還是緊握成拳，只有一種說不出的虛無感覺。
但我終究還是欺騙不了自己，真的很喜歡。
今天晚上，第一次抽了煙……
六
看了他看的書后，也愈發了解他。一個人了解的深了，就不會再想失去。
為了和他考一個大學，我日夜學習。一個好吃懶做，可以一整天躺在床上的姑娘，如今卻可以做到6點起床，1點睡覺。
眼看著自己的名次從三百多到一百多，再到幾十，就好像我和他的名次接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也會變近。
盡管希望渺茫，但還是暗下決心：如果有幸被同一所大學錄取，那我便冒險一試。
七
她那開朗的性格，無邪的笑容，無不讓我著迷。
每次經過她的身旁，都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甚至能洗去我身上不潔的氣息。
我的生命好像因為她而變得有重量，就好像是本來無憂無慮的白鴿，突然有一天被人在腳上裝了竹筒，塞進信件。從此不再只為自己而生。
早已在心中用刀刻下：如果有幸被同一所大學錄取，那我便冒險一試。
八
拿到成績報告單時，眼淚再也止不住，是同一個大學!
我的名字緊挨著他，用的是同樣的字體。
終于可以為他，撐起那早該撐起的傘了嗎。
九
拿到成績報告單時，雖然看起來風平浪靜，但內心已是波濤洶涌，于是飛也似地跑回教室，看到了那一幕。
她牽著一個男生的手，嘴角微微上揚，他倆看起來是那么幸福，那么相襯。
我懂了，到頭來，我也只是自作多情罷了，她對我的關愛和幫助，只是同情與憐憫，再無其他。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說得真好。果然我不配擁有愛情，友情對于我來說，已是奢侈。陽光終不敵嚴寒，此刻我的心已沒有溫度。
從來沒有得到，談何失去?
我不顧一切地向前跑去，任狂風吹亂我的黑發，雨水打在我的肩頭。
不知是眼淚還是雨水模糊了我的視線。心中百感交集，想起與她度過的點點滴滴，然后又歸與平靜，只聽見滴滴答答的雨聲和我無規律的呼吸聲。
突然我看到一片火紅!撐滿我的雙眼，繼而把天空撕裂!伴隨著隆隆的吼叫，從腦海深處，翻涌過來，像潮水一遍遍沖擊我的耳膜，好讓我跌入深黑的海底!
緊接著，是一聲炸裂的巨響……
最后，我看到路邊的牡丹，比火焰更熾熱，比太陽更濃烈……仿佛在用盡一生的力量綻放!
十
“今日傍晚六點左右，在白樺林路一費姓男子被轎車撞成重傷，搶救無效在晚上9點在幸福人生醫院死亡，司機逃逸，目前還在抓捕中……”
剎那間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但卻沒有淚珠滾落，只覺得鼻子一酸，心中各種復雜的情感揉捏在一起，像是泉水般緩緩流出。或是震驚，或是自責，或是悲傷……
腦子里浮現出三年來關于他的一切，他臉上滴落的汗珠，他那格外鮮艷的紅色跑鞋，他俯身系鞋帶是雙手的動作，以及那倔強的背影，在黃昏下顯得格外孤獨……
回憶這三年，我只用了三秒。
三秒就已經代表了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
雖然十分想念，但你也只是我生命中是過客啊，生活還要繼續，而那些曾經無比清晰的臉，最后也只會變成模糊的輪廓；曾對于我們刻骨銘心的東西，到頭來也只會變成飄過的云朵。雖然壯闊無比，但已無足輕重。
這三年來，感謝陪伴。
心中有感動，但已無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