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蘭花草
自從喜歡上泡茶,慢慢對水開始關注了起來。
明代,張大復在《梅花草堂筆談》:
“茶性必發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也十分矣,八分之水,試十分之茶,茶只八分耳”。
唐代茶圣陸羽,也曾經在《茶經》這樣論述泡茶水:
“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揀乳泉、石池漫流者上。”
泡茶水要求水質清、活、輕、甘、冽,這樣的水,有利于茶葉中有益物質的溶出。
濟南泉水是上佳的泡茶水,每年的三四月份基本都開始采摘早春茶,身在濟南,甘甜泉水用來泡茶最合適不過了。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濟南,一座躺在華北平原小盆地里的老城,因了這幾十汪泉水,整個城市就充滿了靈性。
泉水之于濟南,是魂。
濟南城,論經濟遜于青島,論歷史文化積淀,不如西安、南京,在華北廣袤之地,如果不是因為泉水的滋潤,仿佛也沒有什么特色了!
泉水的存在,給了濟南不可替代的活力。在濟南,泉水的影響無孔不入。
上世紀60年代之前,濟南城有不少專門靠賣水為生的“水夫”。這些“水夫”每天都早早地趕到泉眼旁取水,然后走街串巷把泉水賣給那些不能自己取水的人家和店鋪。
黑虎泉的琵琶橋西邊,有一眼泉名為“豆芽泉”,原來,以前這一帶的豆芽作坊,都是用這口泉水來發豆芽的。在護城河的泉水邊,許多磨豆腐、做粉條的人,也大多會選擇靠近泉水的地方扎下營盤。
時移世易,這些老營生業已絕跡,然而泉水和濟南人依然密不可分,至今經常看到很多人帶著水桶到黑虎泉取水帶回家食用。外地游客也可以用礦泉水接一瓶泉水,飲一口,冷冽甘甜。
黑虎泉免費向公眾開放,它和附近的琵琶泉、白石泉等組成一個泉群,是濟南人接用泉水的重要地方。
因為泉水的緣故,夏天的時候這里是很好的納涼之地,不管白天黑夜,男女老少都可以在這里玩耍,外面炎熱酷暑,這里涼風習習,儼然兩個世界。入夜,三三兩兩的市民散坐在楊柳樹下,大爺大媽一手搖蒲扇,一手端著白瓷缸子,里面肯定是泉水泡的茶。沒帶杯子的游人也不要遺憾,掛著招牌的大碗茶,就是直接從黑虎泉里汲出的泉水沏成的。
“家家泉水,戶戶垂楊”
清代的劉鶚在《老殘游記》中寫濟南“家家泉水,戶戶垂楊”。
在已然現代化的濟南城,我雖然沒有見過如此盛景,但是深信不疑。
泉城路北,明湖路南之間,鋪陳著芙蓉街、曲水亭街、西更道街、轱轆把子街、泮壁街等老街,這是濟南泉水最集中的所在。
沿著曲水亭街,無論你是要探尋藏在人家院子里的泉眼,還是看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屋,都能體會到超脫塵世的靜謐與安然。
熱鬧的時候,會見到很多慕名來這里的游客,只有那些倚著藤蘿消夏的年長者,以及泉畔浣衣的婦女,還有光著脊背給人家上菜的漢子,撲通撲通扎進王府池子的少年,才是這里的主人。
徜徉在小巷,有時候還能踩到從石板縫里冒出來的泉水,濕了鞋子。而那些小水流,依然故我的逗完你之后,歡快的流入泉水池子里。如此,“家家泉水,戶戶垂楊”聽起來是那么的熨帖。
舌尖上的泉水
泉水宴是濟南的一張名片,其大部分菜肴將濟南的名泉、名山、名景以雕刻、擺盤的形式展現出來,栩栩如生的微縮景觀,把濟南各種常見意象糅合呈現。
比如“明湖睡蓮”,采用大明湖的新鮮蓮子,用五花肉卷起,用碗扣在盤中,四周以圓蔥刻成荷花花瓣的形狀點綴,極像一朵盛開的蓮花,周邊配上小片的荷葉、蓮子、花瓣,讓人有一種置身大明湖觀賞荷葉田田、荷花多多的錯覺,非常養眼。
守著七十二名泉和大明湖,泉水宴的食材自然離不開泉水和因泉而生的各種美味。取當日新鮮泉水,摘泉水孕育的荷花、蒲菜、脆藕、茭白,把最正宗的本土原材料,用最原汁原味的烹調方法,便制作出了特色鮮明的泉水宴。
在泉水美食的菜譜中,“荷”是主角,其葉可以做湯、蒸肉;其葉可以炸食、點綴;其莖可以涼拌、清炒;其籽可以煲湯、生吃。蒲菜、茭白等雖是配角,味道卻絲毫不在其下。
老舍在濟南時,也寫有一篇文章《吃蓮花》,講的是友人約游大明湖,買荷花來吃的故事。弄來荷花,“把荷花用好油炸炸,外邊的老瓣不要,炸里邊那嫩的。”味道“美極了”。
護泉功在千秋
在泉城雨季,地下水水位情況是每天都要關注的,這幾乎是濟南人的日常。為了保持泉水的充盈,濟南市政府有一套“泉水預警”系統,每當水位下降到一定程度時,相關部門就會啟動“源頭灌溉”、“人工降雨”等措施。
水是濟南的特色,泉水的充盈才能讓泉城名副其實,使這座歷史文化名城延續生機和靈氣。每天來濟南賞泉的客人,來自四面八方,夾雜在如織的外地游客中間,聽他們對泉水一知半解的評價,看他們來去匆匆的身影,深感泉城的“護泉”對濟南的重要意義。
泉城72名泉,或噴、或涌,各有特色,如果把處處名泉連起來,開辟一條“旅游專線”,讓游客看了黑虎泉,再觀趵突泉,再賞珍珠泉……該有多美!
泉水復涌來之不易,為了保泉,泉城幾百萬市民忍疼割愛放棄了世代享用的甘甜清泉水而改喝黃河水。
然而,穿行于泉群之間,仍感到些許遺憾。比如,有些不自覺的商家排放污水,河水污染變暗發出異味,讓人大倒胃口。
泉城名仕多
山川形勝,原是自家院落;風流人物,豈可辜負河山?人與山河歷史,是相互滋潤、相互依存的。
舜耕歷山,傍水而居,播種著遠古的文明。齊魯春秋,百家爭鳴,璀璨著神州的篇章。孔老夫子,滿載著仁義禮智信,一騎絕塵巡禮華夏幾千年。72泉如孔老夫子的72賢, 端坐此地,傳遞春秋,造化人間。
當趙孟頫的畫筆在用心勾勒“云霧潤蒸華不注”時,眾泉匯涌的大明湖已化作涓涓細流的小清河一路東去,只留下那一幅思鄉長卷《鵲華秋色圖》。
千年以來,幾多名士讓這方山水,繁衍百樣文章。李白醉臥泉水邊“含笑凌倒景,欣然愿相從”。杜甫蘸筆大明湖,“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劉鳳誥驚嘆:“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踏著詩歌的韻腳,徐志摩和林徽因帶著印度大詩人泰戈爾輕輕地來了。當泰戈爾因為“懷念滿城的泉池”,贊嘆“它們在光芒下大聲地說著光芒”的時候,老舍已在細細品味《濟南的冬天》。
最與濟南相映生輝的,還是自家的兩個兒女:
李清照,詞領婉約,絕代風華,“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辛棄疾,劍上生風,筆底響雷,“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沙場秋點兵。”
婉約和豪放,輝映著濟南人剛柔相濟的性格特質。
山,不僅是雄與高,更多的是穩與重。泉,不僅是清與凈,更多的是靈與動。從山頂降落的那一刻起,她便帶著這份厚重、穩健、靈動和包容,匯涌眾泉,曲水流觴。
她從大舜腳下流過,叮咚一路穿越現代都市的繁華;她在海右名士的筆尖跳躍,縱貫千年滋潤這方百姓的心田。她在明湖居的茶水里逗留,清香彌漫,回味醇厚天地人間。
這一滴水,歷經百回千折,閱盡生死枯榮,生生不息,奔流到海。在她一筆筆鋪展開的那幅岱青海藍的畫卷上,流淌著風雅濟南的山水情懷,晶瑩著“逝者如斯”的智慧,一路歡歌滋養千年古城,譜寫著老濟南有泉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