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鴻? 2017.2.7于廣州）
? ? ? ? 哈巴是一條藏狗。他很小就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嘎瑪?shù)陌职衷谀撩竦匕l(fā)現(xiàn)餓得快死的它，把它帶回了家。
? ? ? ? 都說經(jīng)歷造就人，或許狗也不例外。牧民地的狗都幫著看家放牛，特別兇。可“哈巴”卻溫順得連小牛都敢欺負(fù)它。嘎瑪一家倒好像無所謂，對哈巴沒有半點要求。任它獨來獨往，卻也省心的很。也因為如此，哈巴成了小朋友們最好的朋友。
? ? ? ? 狗是敏感的動物，動不動就狂吠,尤其是藏地的狗。但哈巴不同，很少能聽見哈巴的叫聲。孩子們玩耍的時候，哈巴就安安靜靜的趴在旁邊看著，或者四處晃悠。DK每次到嘎瑪?shù)哪棠碳遥谝患戮褪钦夜汀？晒蛥s不是時時都在家。奶奶家一出門就是進山的路，哈巴有時會自己上山去，有時會到河邊去，有時還會自己跑到鎮(zhèn)上姑姑家。去做什么，誰都不知道。但奶奶好像很放心，總是用夾著藏音的普通話笑著回答：哈巴不知道哪里去了。
? ? ? ? 哈巴好像特別喜歡小孩，當(dāng)有孩子們在的時候,哈巴總會神不知鬼不覺地不知道從哪鉆出來,悄悄陪伴在孩子們身邊。大前年我們一家子第一次在嘎瑪奶奶家過年，盡管川西高原的冬天特別冷，奶奶還是每天早早的起床，到河邊背水回來，生完爐子就帶著在家里過冬的幾頭小牦牛到后山吃草去。看著好玩，初三那天DK和嘎瑪約好早早起來，自告奮勇幫奶奶去放牛。結(jié)果翻了幾個陡坡之后，DK的手就被凍得眼淚都掉出來，看著嘴唇有些發(fā)紫，還說胸口難受，我知道不只是冷那么簡單，是有些高反了，二話沒說把孩子背起來就往家里走。后來DK在作文里寫道：爸爸背著我在前面走，突然發(fā)現(xiàn)哈巴靜靜的在后面一直跟著，還不時跳起來要舔我的腳，好像在問：你怎么了，好點了嗎……我相信這零下十來度的早晨,孩子的心里是熱乎乎的。后來，DK看到屋外準(zhǔn)備蓋房子的木材堆，突發(fā)奇想的要給哈巴做個窩。兩個孩子一起，畫圖、開鋸、打釘。
冬天干枯的青稞地里，兩個孩子在枯樹下的木頭堆上忙上忙下，一只大狗就這樣似懂非懂的來來去去，蹲蹲看看，直到金色的陽光把他們長長的影子都打到了貼滿牛糞餅的圍墻上。那幾天，我也就這樣無所事事的圍著他們，靜靜的走走停停，靜靜的看看拍拍。狗窩蓋頂之前，DK還特地鉆進去試一試。那一刻突然感覺，仿佛我們父子倆都成了哈巴。
? ? ? ? 那次之后，隔了有一年多沒見到哈巴。暑假我們?nèi)サ侥棠碳覜]見著哈巴，孩子有些失望。離開時天下著小雨，我們的車走在泥濘的路上，快到鎮(zhèn)上的時候，DK突然搖開車窗叫了聲哈巴，一個黑影嗖的從遠(yuǎn)處直沖到了車邊，真的是哈巴！門一開，哈巴全身濕漉漉一下就跳到DK懷里貓下來，瞇上眼睛溫順得像只小綿羊，毛絨絨的大尾巴搖個不停，孩子抱著身上還沾滿雨水的它也歡快的哈巴哈巴叫個不停，摸個不停，倒是著實把坐在隔壁的孩子媽媽給嚇了一大跳！
? ? ? ? 連著下雪下雨，回程的時候路就更不好走了。好多路面突然就變成小溪流。當(dāng)我們告別了哈巴，又一路驚險的回到奶奶家的時候，我們，居-然，又見到了哈巴！！！
? ? ? ? 奶奶還是一貫的用和藹的“藏普”輕聲說：上面下雪，哈巴冷，回來……我倒，還有這么不敬業(yè)的“員工”啊！
? ? ? ? DK媽媽卻偶像得不得了——我們要向哈巴學(xué)習(xí)，哈巴聽從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它是真正活在當(dāng)下！
? ? ? ? 誰說不是呢？！
? ? ? ? 回來整理相片，DK就膩在媽媽身邊，突然來了句感慨：哈巴的眼神超善良，而且又不咬人，超好玩！他要是人多好啊，當(dāng)我寶貝！
? ? ? ? 臨別那刻，DK在車?yán)锉е凡辉敢庾撸⒆右膊辉敢夥牛拖褚粚π偃恕：貌蝗菀装压繁萝嚕珼K一聲哈巴，哈巴四肢一挺，轉(zhuǎn)身一跳，倆又膩成一堆。最后一刻車子發(fā)動了，孩子隔著車窗眼眶紅紅的一個勁的“哈巴哈巴……”哈巴乖巧的跳到前面路邊的大石頭上，靜靜的對望著……
? ? ? ? 第二年我們再次見到哈巴的時候，它卻被一條粗大的鐵鏈鎖在了大門口，DK一見眼淚差點掉下來。原來當(dāng)?shù)匕l(fā)展旅游，怕狗咬傷游客，政府下令要求所有狗都得鎖起來，路上看到狗都當(dāng)野狗捕殺！我聽了心里真不是滋味，DK更是難受，可哈巴倒也隨遇而安，不掙也不鬧，卻安靜得讓人揪心。
? ? ? ? 那次去的時候聽說奶奶身體好像有點小毛病要去檢查，沒想到回來不久，奶奶在家里突然中風(fēng)摔倒就一直昏迷不醒。國慶節(jié)我們特地去看了奶奶，那時奶奶已經(jīng)昏迷了將近一個月，她們家人到處尋訪高僧活佛給奶奶念經(jīng)打卦，都說奶奶會沒事的。神奇的是奶奶吉人天相，我們離開后不久，昏迷了兩個月多月的奶奶竟然突然醒了過來，而且很快就拔掉喉管，恢復(fù)得還不錯，著實讓我們驚喜不已。聽她家里人說，奶奶拔掉喉管后幾天，能聽到她發(fā)出的微弱聲音竟然都是她平常念了幾十年的佛經(jīng)！春節(jié)一放假，我們就迫不及待的去看奶奶，奶奶還是幾乎說不出話，卻眼睜睜一直在看著我們，手里拿兒子給她的半片橘子，好像還努力的想遞給我們，顯然覺得很熟悉。可一問認(rèn)得我們么，她卻嘟噥著，意思是記不起來，這讓人倍加傷感。
? ? ? ? 大門外，哈巴靜靜的趴臥在墻角邊的陰影里。據(jù)說鎮(zhèn)里的人都認(rèn)得它，加上“狗品”好，格外開恩不用上鎖。可這時看著它全身毛發(fā)蓬松，沾滿塵土，眼神暗淡無光，已全無了以前神氣干練的光彩。“哈巴老了，他得有90歲了”孩子帶著哭腔喃喃道。嘎瑪?shù)奶玫芎吞妹玫故遣蛔R愁滋味，蹦蹦跳跳的跑過來，一個抱著哈巴的頭，用小臉蛋蹭了又蹭，一個拿著支牙刷在它身上梳個不停。
? ? ? ? 又是夕陽西下，金色的陽光把奶奶住的三層藏屋、屋外的青稞地，連同每一棵樹、每一個人，每一件物件都鍍上了一層暖暖的色調(diào)。DK依然不棄不離疼愛的撫摸著哈巴，這時哈巴的眼睛里，竟也燃起了金色的光芒……就在一瞬間,幾年前那個活蹦亂跳的影子仿佛又在我眼中跳躍著，遠(yuǎn)處,奶奶依舊慈祥的笑容，一口熟悉的“藏普”正輕聲呼喚著孩子們回家吃飯……
? ? ? ? 噙著淚花,仰起頭望著奶奶住的頂樓,不覺喃喃念起奶奶從不離口的“嗡嘛呢叭咪吽”，心里默默祈禱著，好人一生安康，一生吉祥，扎西德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