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晚有什么事?”總統(tǒng)抬起頭,質(zhì)問突然闖進來的男子。
“我個人和你并沒有什么怨仇,但是你多活一天,國民就要多受一天的苦?!蹦凶訌膽牙锾统鲆话咽謽?,“事情變成這樣,我很遺憾?!?/p>
“我也很遺憾?!笨偨y(tǒng)的雙手依舊托著下巴,胳膊撐在桌子上,只有食指的指尖輕輕動了動。
安裝在房間各個角落里的自動裝置頓時啟動。交錯縱橫的電子射線激射而出,貫穿了男子的身體。剎那之間,男子的身體就變成了支離破碎的肉塊,有幾塊掉在地上的時候還在掙扎,不過很快就不動了。
“來人。”總統(tǒng)連眼睛都沒有眨,“房間要打掃了。”
“不能隨便出去,知道嗎?”大使把手放在小女孩的肩膀上,和藹地說,“想出去的時候一定要先和我說?!?/p>
“唔,知道了?!毙∨A圓的眼睛閃著光,很伶俐的樣子,“那么我現(xiàn)在可以出去嗎?”
“現(xiàn)在不行。爸爸現(xiàn)在要和這個國家的首腦見面,討論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們在這兒的士兵只有三個人,其中兩個要和爸爸一起去,剩下的這個要看守這個單元,不能離開?!?/p>
“要是多來一些士兵就好了?!迸⑧倨鹱煺f。
“我們和這個國家有約定,只能帶三個。”
“為什么會有這種約定啊?”
“這個國家的人很害怕。來的士兵多了,他們就會以為我們要和他們打仗?!?/p>
“但是我們并不想打仗吧?”
“我們當然不想,卡莉婭?!贝笫馆p輕撫摸著卡莉婭的頭,“不過,我們國家里確實有人想打仗。這個國家的人,就是擔心我們國家里那些想打仗的人?!?/p>
“想打仗的人,是說總統(tǒng)嗎?”
大使的動作一下子僵住,臉色也變得鐵青。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盡力用平靜的語氣說:“不許再說這種話, 絕對不許?!?/p>
“好吧……可是為什么不許說呢?”
“理由也不許問?!贝笫沟谋砬橄喈攪绤枴?/p>
“因為總統(tǒng)會生氣?”
“小孩子不要老想著總統(tǒng),那是大人的事?!?/p>
“爸爸也害怕總統(tǒng)嗎?”
大使向四周看了看。“沒什么怕不怕的。爸爸之所以來這里,本來就是和總統(tǒng)討論以后的決定,沒什么要害怕的?!?/p>
“那就是不怕了?!?/p>
“嗯。卡莉婭是個好孩子,和珍妮一起留在這里。”大使又一次輕輕拍了拍卡莉婭的頭,走出了房間。
大使離開十分鐘之后,卡莉婭輕輕打開房門,向外面看去。
門外的走廊里站著一個士兵。
“卡莉婭小姐,有什么事情嗎?”士兵蹲下身子,和氣地問道。
“叔叔和我一起出去好不好?”
“現(xiàn)在啊……等另外兩個人和您父親回來,我們就可以一起出去了?!?/p>
“那我父親什么時候回來呢?”
“唔,怎么說呢——”士兵顯得很為難,“您父親正在和這個國家的首腦討論重要的事。因為很重要,所以不能著急,只能慢慢地、仔細地談……”
“是戰(zhàn)爭的事嗎?”
士兵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翱ɡ驄I小姐的父親是個正直的人,他一直都在努力避免戰(zhàn)爭,您什么都不用擔心?!?/p>
“唔……”卡莉婭看起來并沒有被說服,只是隨口附和了一聲,“我的肚子餓了?!?/p>
“剛剛才吃過飯吧……”
“我想吃點心。每次吃完飯,休息一會兒之后爸爸都會拿點心給我吃的?!?/p>
“能不能忍一忍呢?”
小女孩很傷心地搖頭。
士兵嘆了一口氣,把手伸進口袋摸了摸。
“對不起,好像沒有了。等下出去的時候買一點……”
“廚房里應該會有哦?!毙∨⒄A苏Q劬?,“我看到的。”
士兵想了想,說:“那您在這里等一下,我很快就回來?!?/p>
士兵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爸爸說不能隨便出去,所以呢,只要和誰說一聲就沒關(guān)系了?!笨ɡ驄I看著自己懷里的洋娃娃說,“珍妮,我去外面了。好了,這樣就可以了?!?/p>
卡莉婭說完,把洋娃娃輕輕放在椅子上,向著單元外走去。
“總統(tǒng),您沒受傷吧?”面如死灰的秘書沖進房間,急切地問。
“如你所見。”總統(tǒng)鎮(zhèn)定地坐在座位上,冷冷地看著秘書,“襲擊我的是什么人?”
“還在調(diào)查?!?/p>
“要么是第一帝國內(nèi)部的反政府勢力,要么是民主聯(lián)邦派來的間諜?!笨偨y(tǒng)沉思了一會兒,“不管是哪邊,這種事情做得太不高明了……給你兩個小時的時間,查清楚到底是哪邊干的。”
“兩個小時……要是到時間還查不清楚,該怎么辦?”秘書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必須查清楚。如果查不清楚,那就只有一起報復了……那時候你必須承擔責任?!?/p>
在卡莉婭眼里,所有東西都是那么新鮮有趣。她順著走廊往前走,一路上禁不住東張西望。只是她看得太入神了,不小心撞到了旁邊一個男子身上。
“哎呀?”男子看見卡莉婭,好像突然來了興趣,“你穿的衣服很古怪呀,家里人呢?”
“干什么呢,高武麻?”另一個男子的聲音問。
“你看這小孩穿的衣服,以前見過嗎?”
“什么意思?”
“知道這是哪兒的衣服嗎?”
“你到底想說什么?”
“這是第一帝國的衣服?!?/p>
“真的?不可能,我又不是沒見過第一帝國的人,穿的衣服和她不一樣?!?/p>
“你看到的要么是軍人,要么是政客,當然不一樣。我不會看錯的。這是第一帝國的小孩穿的衣服?!蹦凶哟直┑刈プ】ɡ驄I的手腕,捏著她的下巴,“看起來還是上等人家的小孩,長得還很可愛嘛?!?/p>
卡莉婭害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突然間,男子疼得大叫了一聲,捂住頭蹲在地上,隨后另一個男子也發(fā)出同樣痛苦的叫聲。這一次卡莉婭看見了,有顆小鐵珠打在男子的頭上。緊接著,從走廊拐角的陰影里飛快地跑出一個少年,看起來比卡莉婭大兩三歲。他一把抓住呆站著的卡莉婭的手,喊道:“你磨磨蹭蹭干什么?!還不快逃!”
卡莉婭糊里糊涂地和少年一起跑了出去。
“報告!”黑眼圈的秘書嘶啞著聲音說,“襲擊總統(tǒng)的組織已經(jīng)查明了,是一個叫 ‘新星’的反政府勢力?!?/p>
“辛苦了。”總統(tǒng)一邊磨著指甲一邊說,“順便問一下,從事情發(fā)生到現(xiàn)在,過了多長時間?”
“半天?!?/p>
“那我給了你多少時間?”
“……兩個小時。”秘書的聲音低了下去,“可是,我……”
“我不想聽任何理由?!笨偨y(tǒng)的椅子轉(zhuǎn)了過去,背對著秘書。
“總統(tǒng),從今往后我再也……”
總統(tǒng)打開通話器:“利耶魯多,立刻到辦公室來,你現(xiàn)在是新一任秘書官了。”
“總統(tǒng),請不要……”前秘書官的身子哆嗦起來。
“再見了。”
卡莉婭和少年兩個人到了一個單元的廣場里。他們倒在一條長凳上,周圍都是來來往往的行人。不過雖說是廣場,但因為人多,天花板又很低,所以一點開闊的感覺都沒有。
“那些家伙都是些流氓,而且都很變態(tài)?!鄙倌赀€在大口地喘著粗氣。
“‘變態(tài)’是什么意思?”卡莉婭一邊看著奇怪的天花板,一邊問道。
“呃?”少年眼睛瞪得圓圓的,“不知道‘變態(tài)’是什么意思?”
“嗯?!?/p>
“‘變態(tài)’就是很壞的大人。”
“是首相那樣的人嗎?”
“首相?你是說民主聯(lián)邦的首相?”
“是啊?!?/p>
少年捂住了卡莉婭的嘴:“這種話只能在第一帝國說,在這個國家千萬不能說這種話,除非你不想活了?!?/p>
少女用力點了好幾次頭,少年這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拿開。
“為什么說這種話就是不想活了?”
“你真是從第一帝國來的?”
“嗯?!?/p>
“在第一帝國,有人說你們總統(tǒng)的壞話嗎?”
“不知道。”
“你聽到有誰說過你們總統(tǒng)的壞話嗎?”
“好像沒有?!?/p>
“你要是說總統(tǒng)的壞話會怎么樣?”
“我父親說‘絕對不許’,他還說小孩子不要老想著總統(tǒng)?!?/p>
“這里也一樣,小孩子也不要老想著首相。”
“哦?!?/p>
“不過呢,在這里可以隨便罵總統(tǒng)??偨y(tǒng)就是狗屎??!”
周圍路過的大人們往少年這里看了看,有幾個人皺起了眉頭,但沒人過來訓斥少年,大家都只是繼續(xù)走自己的路。
“喏,看到了吧。”
“總統(tǒng)真是狗屎嗎?”
“不知道哦?!?/p>
“不知道的人不應該說他壞話的?!?/p>
少年盯著卡莉婭看了一會兒,忽然大笑了起來。他伸出手,握住卡莉婭的手。
“我叫奇奇魯,請多關(guān)照?!?/p>
“我們突襲了‘新星’的指揮所,殲滅了里面的所有人員?!毙氯蚊貢兕H為得意地說。
“誰讓你殺掉所有人的?”聽到這個消息,總統(tǒng)似乎并不高興。
“沒有……總統(tǒng)您難道不是這么打算的……”
“我從來沒有這種打算。現(xiàn)在我再也沒辦法知道他們到底在想什么了?!?/p>
“我、我是為了總統(tǒng)考慮……”
“算了,你也不用害怕?!笨偨y(tǒng)有點不耐煩,“這點小錯還不至于懲罰你,反正這也算是打擊了敵視我的反政府勢力吧?!?/p>
新秘書官長長出了一口氣,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明天什么時候出發(fā)?”
“上午10點。”
“大使那邊有報告來了嗎?”
“還沒有?!?/p>
“比預定的時間晚了啊?!?/p>
“說不定是有什么麻煩了?!?/p>
“麻煩?”
“也許民主聯(lián)邦想搞什么花樣。”
總統(tǒng)大笑起來:“想搞花樣也不會是現(xiàn)在。他們沒那么蠢,誰都知道,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p>
“正常人想必會像您說的那樣。”
“你是說那些人不是正常人咯?”
“當然不是?!毙氯蚊貢僮孕诺攸c了點頭,“如果是正常人,也就不會叛亂了?!?/p>
總統(tǒng)再一次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捂著肚子,連眼淚都笑出來了。新任秘書官看著總統(tǒng),眼神里混合著疑惑和恐懼。
過了好幾分鐘,總統(tǒng)終于停止了大笑:“你真的是這么想的嗎?”
“當然?!?/p>
“恭喜你,你可以繼續(xù)做你的秘書官了,因為我喜歡睜著眼睛撒謊的人?!?/p>
“第一帝國和民主聯(lián)邦的關(guān)系為什么會這么糟糕呢?”卡莉婭疑惑不解地問。
“你真的不知道?”
卡莉婭點了點頭。
“因為爭奪燃料?!?/p>
“燃料?”
“嗯,宇宙飛船的燃料。”
“宇宙飛船是什么?”
“就是在宇宙里飛行的時候乘坐的交通工具?!?/p>
“宇宙是什么?”
“就是我們生活的地方啊?!逼嫫骠敱鹆烁觳?,“嗯……宇宙是難以想象的巨大空間,在它里面存在著無數(shù)各式各樣的世界?!?/p>
“宇宙就是巨大的空間?”
“對!宇宙飛船,就是能在這個巨大空間里飛行的交通工具,速度快得無法想象。宇宙飛船的尺寸差異很大:小的飛船很小,即便只坐一個人都會擠得難受;大的飛船很大,有的甚至能裝下整個世界。明白了嗎?”
卡莉婭點點頭。
“真的明白了?不過不明白也沒什么關(guān)系,你只要知道民主聯(lián)邦和第一帝國就是在那種大得能裝下世界的宇宙飛船里就行了?!?/p>
“在同一個飛船里?”
“不,是不同的飛船。你從第一帝國來到民主聯(lián)邦的時候,沒有穿過宇宙空間嗎?”
卡莉婭搖著頭:“唔……一直都是夜里,沒看到什么宇宙空間?!?/p>
“哦,你看到的夜晚其實就是宇宙空間。對了,從外面看這個世界是什么樣子的?旅行的最后你應該看到自己靠近什么大東西了吧。那東西漂亮嗎?”
“是這樣一種圓的……”卡莉婭用手比畫出一個圓筒,“看上去亂糟糟的,一點都不漂亮。”
“這樣啊……我一直覺得應該很漂亮,因為全是用單元組合起來的嘛。當然啦,黑洞不能做成單元,不過除此之外的部分,包括量子沖壓式噴流引擎在內(nèi),都是同一形狀的單元組合起來的。這些都是從前的人設計的,結(jié)構(gòu)非常精妙。對了,第一帝國也是由單元組合起來的嗎?”
“唔……是啊,我就是坐著自己家的單元來這里的?!?/p>
奇奇魯吹了一聲口哨:“你家居然能有整整一單元?嘖嘖,你家真是有錢?!?/p>
“這我就不知道了?!?/p>
“我住的單元里面一共住著五十戶人家,而且單元的引擎壞了,不能自己移動?!?/p>
“那樣的話,旅行的時候怎么辦?”
“用腳走嘍。”
“唔,這樣啊。”
奇奇魯一邊沉思,一邊自言自語:“真是奇怪……第一帝國的單元竟然可以同民主聯(lián)邦的成功對接,一點障礙都沒有?!?/p>
“哪里奇怪了?”
“這就等于說兩艘宇宙飛船是以同一種技術(shù)制造出來的。如果兩邊的關(guān)系從一開始就很惡劣,顯然不可能發(fā)生這種事情啊?!?/p>
“那么,從前沒有戰(zhàn)爭嗎?”
“唔,不知道。我只知道兩艘飛船之間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持續(xù)了好幾百年了?!?/p>
“就為了爭奪燃料?”
“對,爭奪燃料。兩艘宇宙飛船不但結(jié)構(gòu)一樣,它們的能量源也完全相同,都是來自于量子黑洞。你知道那是什么嗎?”
卡莉婭搖了搖頭。
“簡單地說,所謂的黑洞,打個比方,就是時空中開的一個洞。一般來說,黑洞都是非常重的,引力很大,什么東西都會被吸進去,什么都逃不出來;但如果是很小很輕的黑洞,就能吐出能量和物質(zhì),越小越輕的黑洞吐出的能量也就越大。所以飛船可以利用很小的黑洞作為能源。這種黑洞會不斷釋放出能量,然后自己也會因此變得更小,變小的黑洞又會釋放出更多的能量——就這樣不斷循環(huán),直到最后,黑洞就會爆炸消失了。當然,黑洞爆炸產(chǎn)生的能量沒辦法被宇宙飛船利用,所以必須要阻止黑洞爆炸。為了阻止爆炸,只有不斷向黑洞提供餌料。”
“餌料?”
“對。不過呢,說是餌料,其實不是吃的東西。只要有質(zhì)量,什么都可以作為餌料——換句話說,只要有質(zhì)量的東西,就都可以變成燃料。你看,我們的大街上從來沒有一點垃圾,就是因為所有垃圾都拿去當作燃料了。而且不單單是垃圾,單元甚至人類自己都可以拿去做燃料的?!?/p>
“人類自己?”
“是啊,像尸體、罪犯什么的。你們那里也應該差不多吧?尸體或者罪犯都會給扔到黑洞里去吧?最近的情況好像更加惡化了,連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都開始被拿去做燃料了?!?/p>
“上年紀的人怎么能做燃料呢?!”
“火燒眉毛的時候,顧不了那么多了。你知道嗎,從前的時候,有許多許多很方便的生活用具,比方說像電視機呀、電話呀、錄像機呀、微波爐呀,還有洗衣機什么的。”
“現(xiàn)在也有啊,我看到過的?!?/p>
“對于像你家那么有錢的人來說,這些大概確實不算什么珍貴的東西吧,可我們都只是在故事里聽說過哦。那些東西雖然確實很方便,但是對于日常生活來說,并非必不可少,所以全都扔掉不要了?!?/p>
“全都做燃料了?”
“全都做燃料了,而且,一直都是這樣的。最開始的時候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后來就是比較重要的東西,到最后,除了生存必需的東西之外,其他的一切全都給扔到黑洞里去了?!?/p>
卡莉婭聽得都要哭出來了:“那到底該怎么辦呢?”
“為了確保人類的延續(xù),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到什么地方去找燃料。但是兩艘飛船所在的宇宙空間恰好什么都沒有,而且一直在以接近光的速度飛行,所以,能夠取得燃料的地方只有兩個:我們這邊和你們那里?!?/p>
“你是說,民主聯(lián)邦的人是要從第一帝國那里搶奪生存必需的東西嗎?”
“嗯,不單單是民主聯(lián)邦,第一帝國也是這樣做的。一開始,兩邊都還是偷偷摸摸從對方那里偷些垃圾什么的回來,后來可就顧不了那么多了。哪怕是里面還住著人的單元,也會給砸爛了,然后碎片和尸體就被一股腦地塞到運輸柜里面運回去……”
“如果兩個國家一直這樣搶奪下去,最后會變成什么樣子?”
“最后?最后就是所有的單元都沒了,戰(zhàn)爭也就打不下去了。最后的最后,黑洞大概還是要爆炸的。那個時候如果還有人活著,也都會被卷進去,全都變成黑洞的燃料吧?!?/p>
“按照您的命令,戰(zhàn)斗用軍事單元都已經(jīng)在民主聯(lián)邦的周圍部署好了,他們那邊連一只螞蟻都逃不出來?!庇钪嫠玖罟僖鈿怙L發(fā)地報告道。
“單元的炮口對著哪邊?”
“什么?”
“為什么部署戰(zhàn)斗用單元?”
“當然是為了打擊民主聯(lián)邦里反對第一帝國的勢力?!?/p>
“這樣的話,炮口應該對著哪邊?”
“嗯……可是,如果炮口對著民主聯(lián)邦的話,恐怕會立刻引發(fā)戰(zhàn)爭啊。”
“引發(fā)戰(zhàn)爭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本來就是要開始真正的戰(zhàn)爭了?!?/p>
“但是這樣一來,民主聯(lián)邦內(nèi)部的親第一帝國勢力就不可能倒向我們了?!?/p>
“到了現(xiàn)在,不管誰倒向哪一邊,對整個局勢還能有什么影響么?”總統(tǒng)冷笑了一聲,“目前最重要的是讓對方明確無誤地理解這一點:‘我們完全不打算聽取你們的意見,你們只有乖乖聽話這一條路可走。’記住,要把對方的任何反抗行為扼殺在搖籃里。只要發(fā)現(xiàn)有任何反常舉動就立刻開炮,至于他們是不是真的打算反抗,事后再確認也不遲?!?/p>
“可是……”司令官還想說什么。
“可是什么?”總統(tǒng)冷冷地問。
司令官接觸到總統(tǒng)冰冷的視線,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zhàn)??偨y(tǒng)是不是要做什么動作了?司令官很清楚,如果總統(tǒng)認為自己不服從命令,就會做某種特殊的動作——也許只是擺擺手,或者是打個響指,或者輕輕伸一個懶腰——但就在總統(tǒng)完成動作的一瞬間,自己就會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是的,總統(tǒng)一定會這么做的,因為總統(tǒng)很清楚一個不服從命令的司令官具有多大的危險性,所以絕對不能容許這樣的人存在。無論如何,總統(tǒng)當年能成功發(fā)動政變,正是因為掌握了軍隊。
司令官不敢再說什么,他搖了搖頭:“不,沒有了?!?/p>
總統(tǒng)的臉色舒展開來。
司令官敬了一個禮,向房間外走去。
“等一下。”總統(tǒng)看著司令官的背影,忽然喊住了他。
司令官的腋下滲出了冷汗:“啊?”
“你下令讓炮口轉(zhuǎn)向民主聯(lián)邦的時候,所有的單元都會服從命令嗎?”
“……不太清楚。按道理說,作為軍人,應該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的,但是那些人畢竟也都是有憐憫心的……”
“所有不服從命令的單元都要立刻摧毀。那些人留著很危險。”
總統(tǒng)的目光刺透了司令官的心臟。
不行,無論如何也不能違逆這個人。
“遵命?!彼玖罟偾?。
“這樣的話,首先必須停止戰(zhàn)爭才行啊?!?/p>
“是啊,很多人都和你有一樣的想法。但遺憾的是,實權(quán)人物并沒有這么想?!?/p>
“‘實權(quán)人物’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們的首相和你們的總統(tǒng)?!?/p>
“那就應該有人去提醒他們啊?!?/p>
“有很多人都去提醒他們了,但是,一個人都沒有回來?!?/p>
“為什么?”
“這個你就不要問了,問了也沒用。”
“好吧。既然沒辦法提醒他們……要是能有不想要戰(zhàn)爭的人當上首相或者總統(tǒng)就好了?!?/p>
“討厭戰(zhàn)爭的人絕對不可能當上首相或總統(tǒng)。”
“為什么?”
“有很多人都想當首相、總統(tǒng),因此都不得不和其他無數(shù)人戰(zhàn)斗,只有一個最終的勝利者才能達成自己的目標。這個最終的勝利者當然會喜歡戰(zhàn)爭嘍。正因如此,國家也都會朝喜歡戰(zhàn)爭的方向發(fā)展?!逼嫫骠斠桓甭犔煊擅目跉?,“所以呢,無論如何戰(zhàn)爭都是不可避免的。人們反正都是要死的,要么死于戰(zhàn)爭,要么死于黑洞爆炸,其實沒有區(qū)別……喂、喂,你怎么哭了?”
卡莉婭哭了。淚水順著她的臉頰一滴滴滑落下來。那是為了這個不幸的世界而流的淚水,也是為直到今天才了解這一切的自己、為無能為力的自己而流的淚水。
啊,可憐的奇奇魯,可憐的父親,可憐的我,可憐的總統(tǒng)。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很快都要灰飛煙滅了。
“對不起,讓你害怕了。”奇奇魯手足無措地說,“我沒想到會這樣……”
路上的行人漸漸注意到了他們兩個,似乎覺得他們有點奇怪。
“對了,這個給你,不要再哭了哦?!逼嫫骠斏斐鍪?,把一個小小的東西放在卡莉婭的掌心里。那東西閃爍著耀眼的紅色光芒。
“這是什么?”
“是寶石?!?/p>
“‘寶石’是什么?”
“就是會閃閃發(fā)光的石頭啦。從前的女人們都喜歡把這個戴在身上。看,這里有個別針。”奇奇魯用別針把寶石別在卡莉婭的胸前。
“寶石”到底是什么東西,卡莉婭還是不明白,不過她并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寶石的美麗光芒已經(jīng)捕獲了她的心靈。在卡莉婭看來,那簡直像用魔法凍結(jié)起來的火焰。
“好漂亮啊,能不能一直戴著它呢?”
“不能一直戴喲。寶石只是看起來漂亮,其實一點用都沒有,很久以前就應該被當作燃料了?!?/p>
沒有用處嗎?太荒謬了!它明明能讓人變得愉悅??!
“那么這顆寶石為什么沒有變成燃料呢?”
“因為大家一直舍不得把它扔掉,想盡辦法把它藏起來的。是姐姐傳給我的,姐姐則是媽媽傳給她的,再往前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從祖母那里傳下來的吧,我想?!?/p>
“奇奇魯和媽媽、姐姐住在一起嗎?”
奇奇魯搖了搖頭:“我和朋友們住在一起。那些朋友和我一樣,都是無家可歸的人?!?/p>
“那你的母親在哪里呢?”
奇奇魯?shù)难劬锪髀冻霰瘋纳裆骸坝幸惶?,我和姐姐回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走廊的中間被一扇金屬卷簾門擋了起來。有很多士兵一邊大聲叫喊一邊急匆匆地跑來跑去。我和姐姐央求那些士兵放我們過去?!逼嫫骠旈]上了眼睛,“那些士兵告訴我們,卷簾門那邊已經(jīng)是真空的宇宙空間了……可是,我們說,這不可能是真的,因為我們家就在門的那一邊……士兵沒再理會我們,朝著另一邊搖動著信號旗……在那時候,我還根本不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是我們國家的士兵干的嗎?”
奇奇魯沒有回答,自顧自地說下去:“從那一天開始,我和姐姐就無家可歸了。我們都還只是孩子,不知道能做什么事情養(yǎng)活自己,每天只有漫無目的地從一個單元走到另一個單元。那些日子里,我們兩個人一直都徘徊在餓死的邊緣,后來,有人開始找姐姐去工作了……那是姐姐很厭惡的工作,但是,為了讓我吃上飯,再厭惡的工作她也只有忍受著……”
“是什么樣的工作呢?”
“污穢、骯臟的工作……人為了最重要的事,什么都可以去做……”
“……那——奇奇魯?shù)慕憬愫髞碓趺礃恿???/p>
“死了。”奇奇魯陷入沉默之中。
“這個還給你?!笨ɡ驄I把奇奇魯?shù)膶毷昧讼聛怼?/p>
“不喜歡?”
“不,非常非常喜歡。但是,這個是你姐姐留給你的紀念啊?!?/p>
“就算沒有這顆寶石,只要我閉上眼睛,姐姐就會重新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她瘦得皮包骨頭,手臂上滿布著青色的血管……但是,非常美麗……”奇奇魯把寶石放回卡莉婭的手里,“這個應該由你拿著。女孩子拿著它,姐姐也會很高興的。”
“那……好吧,我收下了。對了,奇奇魯,你帶我回你家看看好不好?”
“你剛剛遇上那么大的危險,現(xiàn)在就忘記了?。靠旎丶野?。剛剛要不是我用彈弓射那幾個人,現(xiàn)在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
“可是一回到家,我就再也不能出來了。我很想看看這個國家啊?!?/p>
“那就隨你的便,到處看看吧?!辈恢獮槭裁矗嫫骠?shù)穆曇艉孟褡兊煤芘d奮。
“你知道為什么會燃料不足嗎?”
“不就是因為黑洞嗎?”
“當然是因為黑洞。不過,為什么要給黑洞不斷補充燃料,你知道嗎?”
“如果沒有燃料補給,黑洞就會變得更加不可控制,最后會發(fā)生爆炸。”
“那么,為什么黑洞會變得無法控制,你知道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閣下?!?/p>
“唔,你當然不知道了。戰(zhàn)爭時期,沒有閑暇向孩子們傳授正確的歷史知識啊。戰(zhàn)爭已經(jīng)了持續(xù)幾百年,連執(zhí)政者都忘記了歷史,到今天恐怕沒有幾個人還記得真正的歷史了吧。我也只是因為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才了解到黑洞失控的原因。
“通常的引擎輸出功率與燃料的投入量之間總會保持一定的比例,但是,量子黑洞這種沖壓式噴流引擎卻沒有這么簡單。當然,從周圍的吸積盤中輸出的能量與燃料的投入量之間還是保持著比例關(guān)系,但本身的霍金輻射卻與燃料的投入量毫無關(guān)系。有燃料也好,沒有也好,霍金輻射都會持續(xù)產(chǎn)生;而且,霍金輻射所具有的能量僅僅與黑洞本身的質(zhì)量成反比。也就是說,隨著霍金輻射不斷產(chǎn)生,黑洞一方面會越變越小,另一方面也會變得更熱、更亮。要想減弱霍金輻射,唯一的辦法只有向黑洞中投入燃料,人為地增加黑洞的質(zhì)量。我們祖先設計的恒星船,使用的就是這樣一種能量。很明顯,對于這樣的恒星船來說,如果投入的燃料過多,黑洞就會變大、變冷;如果投入燃料不足,黑洞就會變小、變熱。當然,在設計恒星船的時候,我們的祖先就已經(jīng)考慮到了宇宙空間中的質(zhì)量同霍金輻射的能量之間的平衡,所以一開始,這一系統(tǒng)運行得非常正常。
“但是,人類畢竟是第一次嘗試利用這種能量,無論出現(xiàn)何種未曾預想的情況都不奇怪。兩艘宇宙飛船進入了一個被稱作為‘宇宙空洞’的空間,這里的物質(zhì)極度稀少,而且密度比地球上的科學家預想到的還要小。于是,持續(xù)處于燃料不足狀態(tài)下的黑洞開始慢慢地縮小,它們輸出的能量也越來越超出投入燃料的質(zhì)量。于是……接下來的事情你們就知道了,人們?yōu)榱俗柚购诙催M一步失控,不得不想盡一切辦法給它補充燃料。除了我們維持自身生存所必需的東西之外,其他一切都用作了燃料?!?/p>
“……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歷史?!?/p>
“為了解決能量輸出過剩與物質(zhì)極度匱乏的問題,我們一直采取這樣的手段:每一次向黑洞投入的燃料質(zhì)量都比必需的燃料質(zhì)量稍多一點點,以此來阻止黑洞質(zhì)量的減少。但這只是一種治標不治本的手段。能夠投入黑洞的質(zhì)量終究是有限的,總有一天會到達極限。短暫奢華之后的瞬間爆發(fā),和漫長貧困之后的瞬間爆發(fā),如果是你,你選擇哪一種?”
“……我無法回答,閣下。”
“我國的民眾忍耐著漫長的貧困啊。你對此有什么想法?”
“我很遺憾。但是,我國的民眾也在忍耐同樣的貧困?!?/p>
“這不能成為理由吧……”總統(tǒng)打了一個哈欠,“我一貫主張采取一種方法讓黑洞回到正常的狀態(tài)。這方法就是在短時間里投入大量質(zhì)量。只有這樣做,能量的產(chǎn)生才會真正減少,黑洞才會回到原先的平衡狀態(tài)?!?/p>
“但是,如果質(zhì)量投入過多,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會轉(zhuǎn)化成巨大的能量,這些能量在一瞬間爆發(fā)出來,將造成難以想象的破壞?!?/p>
“那并不是問題?!?/p>
“恐怕只有閣下您這樣認為?!?/p>
房間里響起咯噔咯噔的皮鞋聲。總統(tǒng)站起身,走到男子身邊,說:“這么說,你是對我的做法有什么不滿么?”
“如果我說‘沒有’,那就是我在說謊了。”
“唔,果然如此。其實你要是不敢承認,也就太沒意思了?!笨偨y(tǒng)打了個響指,“有意見的話,就說說看吧?!?/p>
“您的做法太強硬了。即使在今天,民主聯(lián)邦也還在反對您的主張——不單如此,就算在第一帝國內(nèi)部,大部分國民也并不支持。您知道嗎,人們都管你叫作‘緋色獨裁者’?!?/p>
“你的話越說越過分了,忘記自己的身份了吧?不管怎么說,你現(xiàn)在是我的階下囚,生死都掌握在我的手里?!笨偨y(tǒng)哼了一聲,“不過,這次先饒過你的無禮,算是特許?!?/p>
“對不起,總統(tǒng)閣下?!?/p>
“要說‘我的總統(tǒng)閣下’?!?/p>
“對不起,我的總統(tǒng)閣下?!?/p>
“嗯,這樣還差不多。我問你,如果想讓你贊同我的主張,你覺得我應該怎么做?”
“您應該耐心細致地說服我。如果您的主張確實正確,人們終究會接受您的意見?!?/p>
“哈!你的想法太天真了?!笨偨y(tǒng)聳了聳肩,“我告訴你,為了施行自己的設想,必須要做的就是獲得今天這個地位!這是花費最小、見效最快的方法。我并不是沒有耐心的人,但是我只有這么多時間。對我來說,還剩下多少時間呢?”
“這就是閣下應該好好考慮的問題吧。如果您處理問題的方式能夠改一改……”
“好了好了。”總統(tǒng)打斷了男子的話,“如果我不給你決定自己命運的權(quán)利,那當然是不公平的。所以,你打算選哪一種?短暫奢華之后的死亡,還是漫長痛苦之后的死亡?”總統(tǒng)把手放在男子的肩頭,貼在他耳邊說,“當然,你也可以耐心、細致地說服我改變主張,前首相閣下?!?/p>
“奇奇魯?shù)募以谀睦铮俊笨ɡ驄I站在大廳的中央,大廳里到處都是層層疊疊的破塑料板、舊毛布之類的東西。光線很暗,看不清周圍。不過,飛船本身的能量一直很充足,所以這里光線黯淡應該不是缺乏能源,而是照明器材不足的緣故。
“這里啊。”奇奇魯回答道,“這個單元就是我的家?!?/p>
“但是,奇奇魯?shù)姆块g在哪里呢?”
“整個單元都是我的房間。”
卡莉婭借著暗紅的燈光四下張望著:“那不會太大了嗎?”
“一個人住的話,確實是有點太大了;但是,兩百人的話可就一點都不大了?!?/p>
“兩百人?!”
“嗯,不過通常都會有近一半的人到別的單元去找食物,所以實際上這里同一時刻只有一百人左右住著?!?/p>
“哎?但是,這里……”
這時候卡莉婭才注意到,剛剛被她當作毛布團的東西原來都是裹在舊衣服里的人。層層疊疊的塑料板有的是床,有的是儲藏箱,有的是桌子。
人們好像沒有注意到卡莉婭,全都一動不動。
“都睡覺了嗎?”
奇奇魯搖搖頭:“不是,他們只是太絕望了?!?/p>
奇奇魯領(lǐng)著卡莉婭走到一處角落,角落里亂七八糟地堆著臟兮兮的塑料板。
“這里是奇奇魯?shù)牡胤剑俊?/p>
“對,是我的基地?!逼嫫骠斢媚_尖把塑料板的碎片一塊一塊翻過來。
“在做什么呢?”
“我看看我不在的時候是不是有人干壞事了……唔,估計沒問題?!?/p>
“什么樣的壞事?”
“就是趁著我不注意,從我這里偷些破爛回去啊?!?/p>
“偷破爛有什么用?”
“可以換到1/10質(zhì)量的食物?!逼嫫骠斣陴ず囊路旅鏀[弄了一會兒,拿出一個5厘米見方的茶色小塊,上面還長著星星點點的綠霉,“要是肚子餓了,就吃這個吧?!?/p>
卡莉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接了過來,那東西摸上去滑溜溜、濕漉漉的。
“這是什么?”
“面包?!?/p>
這是面包嗎?聞上去和卡莉婭所知道的面包氣味完全不一樣。卡莉婭猶豫了一會兒,終于狠下心把這個東西放到嘴邊,想要試著咬一小口,但是奇奇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等一下……奇怪……”
“怎么了?面包很奇怪?”
“不是,不是這個。我是說,大家的樣子好像不大對頭……”
卡莉婭往四周看去,一開始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很快就明白奇奇魯?shù)囊苫蟮降资鞘裁戳恕?/p>
兩個人周圍的人口密度忽然增加了。那些衣衫襤褸的居住者們看起來像是一動不動,但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發(fā)現(xiàn)他們是在慢慢朝著兩個人靠近。
“別盯著看,要裝作完全沒注意,隨時做好逃跑的準備?!?/p>
“逃跑的準備?要怎么準備???”
“在頭腦里考慮逃跑的路線:從哪些地方穿出去、從哪個門往外跑……?!?/p>
“那從哪個門出去比較好呢?”
“開著的門當中最近的那一個?!?/p>
“可是,一扇開著的門都沒有啊。”
“糟糕,這些混蛋!他們肯定一開始就打算這么干,所以把門都關(guān)上了。”
“奇奇魯,我害怕?!?/p>
“沒關(guān)系,不用怕,我們一定能逃出去?!?/p>
包圍圈在一點點地縮小。
“計算好時間,再有幾秒鐘他們就要動手了。我去揍右邊那個家伙,你就從旁邊穿過去,然后從后面的門逃出去?!?/p>
“要是鎖上了怎么辦?”
“那就往別的門跑。如果被抓到,你就拼命反抗,挖他們眼睛也好,踹他們下半身也好,隨便怎么都行?!?/p>
“那樣他們會受傷的。”
“這些家伙受傷也沒關(guān)系?!?/p>
破爛的毛布團全都站了起來。
毛布團中冒出一群男子。他們的眼睛瞇成細縫,閃爍著讓人不寒而栗的光芒??ɡ驄I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就是剛剛在走廊上抓住自己的那個人,他的額頭還滴著血,眼里全是怒火,惡狠狠地盯著奇奇魯兩人。
“跑?。 逼嫫骠敶蠛耙宦?,沖了出去。
額頭滴著血的男子迎上來擋住了奇奇魯?shù)娜ヂ贰?/p>
“我要殺了你,奇奇魯!”
男子一腳踹在奇奇魯?shù)亩亲由?。奇奇魯瘦弱的身體一下子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哈,瞧你那熊樣!”男子冷笑了一聲,走到奇奇魯身邊,又向奇奇魯踢了一腳。
奇奇魯在地上翻了個身,躲開了。但是男子緊接著跳了起來,一腳踩在奇奇魯?shù)亩亲由稀?/p>
奇奇魯吐出了一口鮮血。男子踩在他身上,往他身上啐了一口,然后舉起拳頭,朝奇奇魯?shù)哪樕献崛ァ?/p>
“住手!”卡莉婭拼命撞男子的腿。
為什么不逃!奇奇魯想要叫喊,但是他什么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煩人的家伙!那我就先殺了你!”男子一把抓住卡莉婭的胸口,把她拎了起來。
住手!奇奇魯拼盡了力氣,可是從喉嚨里冒出來的只有鮮血。男子的體重壓得他喘不過氣,視線也漸漸模糊起來。
男子的食指和中指按在卡莉婭的眼睛上,眼看一用力就要戳進去了。
“等一下!”另一個高個男子抓住了他的手。
“干什么,老板?我要殺了這兩個小崽子,他們弄傷我了!”
“閉嘴,高武麻?!崩习寰o緊抓著男子的手腕,指甲深陷進肉里,血流了出來,“怎么樣?我弄傷你了,你是不是也打算殺了我?”
“啊!”高武麻把卡莉婭扔到地上。
“別太沖動。動動腦子好好想想!這小丫頭什么都沒干,弄傷你的就是奇奇魯一個。”
“只殺奇奇魯一個不夠解恨?!?/p>
“不行。這丫頭還有用處。”
“一個小丫頭能有什么用?還要好幾年才能長成女人。”
“你這個變態(tài),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板輕蔑地瞥了一眼,“這個丫頭是第一帝國大使的女兒,好好利用的話,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p>
“你要拿這個丫頭做人質(zhì)?”
“不錯?!?/p>
“那會挑起戰(zhàn)爭的?!?/p>
“橫豎馬上都要爆發(fā)戰(zhàn)爭了。一旦戰(zhàn)爭爆發(fā),我們這些抓了敵國政治家的女兒當人質(zhì)的人,可就成了英雄。不管怎么樣,要是現(xiàn)在殺了她,那可一點價值都沒有了。”
“既然你這么說,那就不殺吧。”高武麻伸手擦了擦嘴邊的口水。
“總算明白了?唔……既然不讓你殺她,就讓你殺了奇奇魯解恨吧?!?/p>
“好,這也不錯。”高武麻又踩了幾下奇奇魯。他的腳踩上去的時候,奇奇魯?shù)纳碜訒惶?,但是四肢卻一動也不動了。
“哎,怎么回事?這家伙不動了。”
“廢話,這么小的小孩子被你踩成這樣,早就死了。”
“狗屎!我還沒解恨就死了!”高武麻又踩了奇奇魯幾腳。
“不管什么時候,別找尸體的麻煩!”老板厭惡地說,“好了,大家回指揮所吧?!?/p>
老板跟在手下人的后面走了出去。高武麻往奇奇魯身上吐了一口唾沫,也跟在后面。
幾分鐘后,有一個軍人來到大廳里。他曾經(jīng)在這里生活過,不久前聽說奇奇魯和一個陌生的少女走在一起,特地過來看看。
“奇奇魯,你怎么了?”他把倒在血泊里的奇奇魯扶起來。
“卡莉婭被帶走了,高武麻他們……啊啊……”奇奇魯無力地呻吟著,“寶石掉下來了,把它帶給卡莉婭……”
奇奇魯又一次暈了過去。
“開始吧?!笨偨y(tǒng)命令道。
屏幕上放映著第一帝國的全貌。那是一艘形狀相當復雜的巨型宇宙飛船。在飛船的前方和后方都設置著噴射口,里面一直持續(xù)釋放著強烈的射電噴流。只要改變這兩束射電噴流之間的平衡,甚至可以產(chǎn)生能令人類無法忍受的加速度。宇宙飛船的背景是黑暗的宇宙空間。如果調(diào)整好觀測頻率,還可以看到異常美麗的星虹。不過現(xiàn)在的屏幕并沒有將頻率調(diào)整到那個范圍。
總統(tǒng)周圍擠滿了人,所有人都屏息靜氣地盯著屏幕。過了一會兒,屏幕上逐漸涌出閃爍、耀眼的霧氣一樣的東西。那霧氣一層一層地涌出來,范圍越來越廣,濃度也越來越大,最后蔓延到整個屏幕,畫面變成了雪白的一片。圍觀的人們情不自禁發(fā)出感嘆的聲音。
“放大畫面?!笨偨y(tǒng)毫不關(guān)心人群的反應,低聲命令道。
畫面慢慢放大了。霧氣的粒子逐漸清晰起來,終于可以看清它們的形狀了??瓷先ハ耢F氣微粒一樣的東西,原來都是構(gòu)成第一帝國的一個個單元。無數(shù)單元相互間保持著一定距離,在宇宙空間中劃出復雜的軌道,正在逐漸向外散開,看上去就像霧氣在擴散一樣。一般情況下,各個單元移動時所需的能量都來自微波傳輸?shù)牧孔雍诙瘁尫诺哪芰?,而這一次因為不能再直接利用黑洞能量,所以每個單元里都配備了反物質(zhì)存儲裝置,依靠這一裝置提供的能量來實現(xiàn)各個單元之間精確復雜的網(wǎng)絡關(guān)系。
“回到原先的畫面。”總統(tǒng)剛一確認目前的局勢,便立刻下令轉(zhuǎn)回到原來的畫面,毫不關(guān)心屏幕上的景色如何。
霧氣包裹著的母船船體漸漸變薄,慢慢透明起來。透過霧氣,可以看見若隱若現(xiàn)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組合在一起的單元數(shù)目減少了很多,母船的內(nèi)部變得空空蕩蕩,在母船的中心部位有一個巨大的發(fā)光橢圓體,那就是包裹著黑洞的結(jié)構(gòu)。在量子黑洞周圍的空間里,有好幾層連續(xù)磁場,磁場的最外面還有一層由等離子體構(gòu)成的防護盾。通常情況下,這些保護膜都是隱藏在構(gòu)成宇宙飛船內(nèi)部的單元之下的,像現(xiàn)在這樣完全剝離出來的情況,以前還從來沒有發(fā)生過。
“怎么樣,很驚人吧?”總統(tǒng)向身邊的男子說。
“對不起,閣下,其實我有一點擔心?!?/p>
“擔心什么?”
“如果那些膜破了,會怎么樣?”
“唔……大部分單元還沒有同黑洞拉開充分的距離,如果黑洞崩潰的話,釋放出的能量大概會導致大部分國民死亡吧。當然,最先出發(fā)的我們沒必要擔心這個問題。真正值得我們擔心的問題是在以后:失去了家園的我們,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民主聯(lián)邦了。到那時候,就算民主聯(lián)邦的人愿意接納我們,恐怕我們也不得不面對沒有辯護人的審判吧?!?/p>
“您在開玩笑吧?!?/p>
“我從來不喜歡開玩笑,”總統(tǒng)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有趣,“誰來把這個膽小鬼趕出去。連這點膽量都沒有,還有什么必要待在這里?”
“對不起,閣下,饒了我吧?!蹦凶庸蛄讼聛?。
“閣下,他是作戰(zhàn)司令部的要員?!眲e的部下求情道,“我們少了他的話,可不太好辦啊?!?/p>
“司令部的要員更不應該如此害怕,”總統(tǒng)冷冷地說,“關(guān)鍵的時候膽怯豈不糟糕?在我們國家的國民當中,應該有很多可以代替這個家伙的優(yōu)秀人才,不是么?”
男子無言以對,老老實實地被帶出了房間。
屏幕上的霧氣逐漸散去,只剩下等離子防護盾了。在防護盾的周圍,還剩下21個閃爍著光芒的亮點。
“其實人們一直都知道,要實現(xiàn)對黑洞的完全控制以及能量的充分轉(zhuǎn)換,最少只需要21臺單元形成磁場就夠了。不過至今為止,這一理論一直都沒有付諸實踐,因為人們普遍認為沒有必要冒這種風險去檢驗理論的正確性。”
“但是,閣下,這種理論只是紙上談兵。”一個女性士官說。
“應該說‘這種理論到剛剛為止是紙上談兵’,而現(xiàn)在它已經(jīng)被很完美地證實了?!?/p>
她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胸口,這是她思考問題時的習慣性動作。
“在這些單元當中,哪怕只有一個不能正常工作,保護膜就會在一微秒之內(nèi)消失,那樣的話……”
“你的擔心很有道理,”總統(tǒng)的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這一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那么,就讓我們調(diào)回頭,重新向黑洞靠攏吧。這樣,我們也就不必再擔心萬一防護盾消失該怎么辦了。因為,在一微秒的時間里,誰也沒有閑暇去擔心?!?/p>
“誰???”高武麻從門上的窺視孔鬼鬼祟祟地往外看。
“是我?!避娙瞬荒蜔┑卣f,“忘記我的長相了?”
“啊,是隊長大人啊。剛剛沒看見您的臉,對不起、對不起。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廢話,當然是有事情。先讓我進去再說?!?/p>
“就在這里說吧。里頭亂得很,不好意思讓您進來啊。”
“怎么,里頭藏著什么東西?”
“啊,怎么會。要不您先等等,我?guī)湍▓罄习逡宦??!?/p>
高武麻的臉消失了。幾分鐘之后,門開了。
“哦喲,隊長大人啊,什么風把您給吹回來了?”
“你怎么和高武麻說的一模一樣?!?/p>
“無論是誰都會這么說嘛,大家都覺得你連人帶心都成了軍人了,都很擔心啊?!?/p>
“為什么?當軍人不好嗎?”
“恐怕是不太好吧。要說為什么的話,那是因為如今的軍隊里全都是些窩囊廢,都成了賣國者的集團了?!?/p>
“你居然敢這樣誹謗國家的軍隊,膽子果然夠大。不過,你憑什么這么說?”
“如今,第一帝國的大使在我們這里,對吧?”
被稱作隊長的軍人點了點頭:“這種絕密的消息你居然都知道了?!?/p>
“為什么不殺了他?”
“這是上面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我猜,大概是不想激怒帝國方面吧?!?/p>
“瞧,果然是窩囊廢。”老板笑了起來。
“確實如此,你說得不錯。”隊長也一起笑起來,“那,賣國者呢?”
“隱瞞大使來這里的事情,不分明是賣國者的作為么?不讓民眾知道,是想和第一帝國簽訂什么秘密的賣國條約吧?!?/p>
“但是,如果讓民眾知道大使來這里的事情,接下來民眾一定會要求知道我們交涉的底線。而一旦民眾知道了,第一帝國也必然知道。你想想,連談判的底線都讓對手知道了,我們還能有什么討價還價的余地嗎?”
“果然是徹頭徹尾的軍人。”老板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要是讓我說的話,根本沒必要和那些家伙談判。那種混蛋總統(tǒng),理都不該理他。有時間跟他廢話,還不如直接去攻擊他們的單元?!?/p>
“戰(zhàn)爭會給雙方都帶來損失?!?/p>
“帝國受到多大損失關(guān)我屁事!”老板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要是我們這里受到損失,向帝國那邊雙倍討還就是了。一天不把帝國消滅掉,我一天死不瞑目?!?/p>
“說得好,你這家伙能信得過!”隊長在老板的肚子上輕輕捶了一拳,“其實,你是誤解我們了。軍隊方面的真實想法和你是一樣的。如果有可能,我們也恨不得馬上就把帝國掐死——可是我們苦于沒有這個能力啊。我們這里什么殺手锏都沒有。哪怕是抓住他們大使的弱點,也能在談判當中占據(jù)主動位置啊。唉……”
“‘占據(jù)主動’?比如說?”
“比如說,要求對方割讓單元,向他們討要足夠我們重新馴服黑洞的質(zhì)量?!?/p>
“對方要是不同意呢?”
“宣戰(zhàn)!”
“太妙了,我就等著這句話了!”
老板一拳捶在隊長肩上,兩個人再度大笑起來。
“對了,你知道大使有個女兒嗎?”老板收住笑,認真地問。
“大使的女兒?”隊長看起來有些莫名其妙,“嗯,我知道。好像還很小,什么都還不懂吧。”
“你今天見過她?”
“沒有。我就在迎接大使的歡迎會上見過一次,后來再也沒見過。大使好像打算一直把她關(guān)在單元里面不讓她出來。”
“為什么不讓她出來?”老板問。
“大使的女兒喜歡到處亂逛。況且穿得又和我們這里不同,萬一被人撞見,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我們國家的孩子?!?/p>
“如果有人綁架了大使的女兒,你們軍隊會怎么做?”
“當然宣稱要全力保護她的安全,擺出搜尋并且護送她回國的架勢?!?/p>
“宣稱?”
“當然。實際上就算找到了也不能送回去。大使的女兒落在手里,這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不好好利用可就太浪費了。”
“那么,找到了之后怎么辦?”
“對外當然要繼續(xù)裝作沒有找到的樣子,對內(nèi)則要與綁架者做交易?!?/p>
“什么樣的交易?”
“首先當然是要保證綁架者和大使女兒的生命安全,然后,軍方就可以和大使展開秘密談判了。真要是到了這一步,我想無論我們提出多么苛刻的條件,大使也是不得不答應的。這樣的話,等到整個事件結(jié)束的時候,所有的人——軍方也好綁架者也好——就會成為國民心目中當之無愧的英雄??墒牵标犻L聳了聳肩,“誰能那么走運啊?!?/p>
“實際上,那女孩就在這里。”
“不可能!你別開玩笑了?!?/p>
“真的?!?/p>
隊長慌忙關(guān)上了門:“真的在這里?”
“是啊。”
“天吶!你們……”隊長搖搖頭說,“你們太蠢了,居然把那個女孩放在這里。”
“為什么這么說?沒有任何人知道女孩在這里。”
“哈,只有你們才這么想。我告訴你,軍方的情報部已經(jīng)開始全面搜查地下犯罪組織的指揮所了。我就是代表軍方來的。而且我估計下一批來到這里的就是帝國的特務機關(guān)了。”
“特務機關(guān),那是什么?”
“你以為帝國方面只有大使一個人來到聯(lián)邦嗎?別傻了。帝國的特務機關(guān)已經(jīng)開始地毯式搜查了。萬一被他們找到這里,你們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如果你們和帝國方面發(fā)生正面沖突,我們軍方根本沒辦法偏袒你們。”
“我們把女孩當作人質(zhì)呢?”
“沒用的。你們歸還女孩也好,殺了女孩也好,跟特務機關(guān)的那些人都沒關(guān)系。他們具有特別行動權(quán),有權(quán)在緊急情況下不服從任何命令,只按照自己的判斷行動。”
老板的臉色變了:“那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時間恐怕已經(jīng)不多了,我必須馬上把她轉(zhuǎn)移到軍方的秘密據(jù)點去。女孩在哪里?”
“高武麻,把女孩帶上來。”老板朝著黑黢黢的地下室喊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高武麻扛著女孩上樓來了。女孩的嘴巴里塞著東西,被捆得像粽子一樣。
“你們果然很小心啊?!?/p>
“沒辦法,這丫頭掙扎得太厲害了。綁了她五個小時,剛剛才安靜下來?!?/p>
“那我?guī)ё吡?。”隊長把卡莉婭扛在肩膀上。
“等等!”隊長打開門,剛要往外走,老板突然喊住了他。
“不對!有問題。既然帝國特務機關(guān)也在聯(lián)邦,那為什么還會讓這個女孩走丟?”
老板一邊說,一邊從懷里掏出手槍。
幾乎就在同時,老板的胸口裂開了一個口子。他的對面,隊長站在門口,衣服口袋破了一個洞,露出了黑洞洞的槍口。老板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就倒了下去。
“居然騙我們,虧我們當你是朋友……”高武麻伸手去摸皮帶。
“對小孩子使用暴力的家伙從來就不是我的朋友?!?/p>
不等話音落定,隊長就朝高武麻的腦袋開了一槍。接著,他向地下室發(fā)射了幾枚火焰彈,然后躲到門外,與卡莉婭一起躲在墻壁的陰影里。
指揮所劇烈地震動起來,入口處也噴出了高熱的火焰。構(gòu)成單元的材料本身非常堅固,火焰彈對它造成不了損害,但是,地下室的人們可沒有那么堅固,暴露在高溫高壓下,顯然活不成了。
隊長把卡莉婭嘴里的東西拿了出來。
少女緊緊抱住隊長,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沒事了,沒事了。雖然世界還是處在危機當中……”隊長輕撫著少女的頭發(fā),“但是至少,眼下可以安心一會兒了?!?/p>
“再次確認聯(lián)邦的位置。”總統(tǒng)命令道。
士官急忙在控制面板上操作起來。
“確認完畢!聯(lián)邦一直按照預定的軌道運行,再過十個小時就要與我們的黑洞會合了?!?/p>
“好,繼續(xù)觀察,”總統(tǒng)的聲音里終于透出一絲疲憊,“那些家伙狡猾得很,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能說他們是不是故意演戲麻痹我們。決不能放松警惕。”
一個年輕人走近總統(tǒng)身邊:“對不起,可是這樣的想法有什么依據(jù)呢?聯(lián)邦的人應該沒有那么狡猾吧?!?/p>
“那些人從來就沒有心甘情愿地屈服。哼,我猜,他們一想到我就會覺得惡心吧。”
“但是聯(lián)邦的首相……”
“是‘前首相’?!笨偨y(tǒng)不滿地糾正道,“那是個沒膽量的人,不敢和我一起成就大事。他只知道提倡和平主義,一直致力于縮減軍力。到今天,他們的軍事實力與我們已經(jīng)相差10倍以上了。”
“既然如此,不是更不用擔心了嗎?”
“但是目前,我們國家不再是都市宇宙飛船的狀態(tài),而是由無數(shù)微小的單元構(gòu)成的集群;相反,聯(lián)邦方面一直都保持著都市宇宙飛船的狀態(tài),如果這時候雙方發(fā)生戰(zhàn)斗,對于帝國方面來說,情況還是很不利的。”
“但是,首……前首相不是已經(jīng)簽訂條約了嗎?”
“聯(lián)邦境內(nèi)有很多自稱為愛國者的叛亂分子。不要說不承認條約,就是哪一天把前首相暗殺了都不稀奇。”
“要說叛亂分子的話……”年輕人忽然詭異地一笑,隨即掏出一把槍來,“其實帝國也有很多?!?/p>
“我知道?!笨偨y(tǒng)淡淡地回答。
總統(tǒng)的話音未落,年輕人便扣動了扳機,但是房間里并沒有響起預料之中的槍聲。
“混蛋!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一開始就知道了。不過,當初并不知道是你……正因為我不知道誰是叛亂者,所以在你們進入這個單元之前的例行檢查階段,就已經(jīng)把所有人的槍換掉了。當然,除了一把槍以外……”總統(tǒng)手中也出現(xiàn)了一把槍,對準了年輕人。
“哈,要殺就殺吧。你的野心不會得逞的!”
“總統(tǒng),有些單元開始失去控制了!”士官叫道。
總統(tǒng)看了年輕人一眼。年輕人的臉上露出勝利的微笑。
“什么情況?”
“部署在最外圍的軍事單元當中,有130架偏離了預定的位置,正在向黑洞靠近?!?/p>
“內(nèi)層的單元可以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很危險。如果維持磁場的21架單元里有任何一架遭到攻擊,那就無法挽回了?!?/p>
“是嗎?那就沒辦法享受觀賞戰(zhàn)斗的樂趣了?!笨偨y(tǒng)打了一個哈欠,“把叛亂單元都處理了吧。”
“是!”
隨著總統(tǒng)的命令,屏幕上閃現(xiàn)出許多耀眼的光斑。
想要暗殺總統(tǒng)的年輕人吃驚地看著屏幕。
“反物質(zhì)的優(yōu)點在于它能量密度非常高,但是另一方面,穩(wěn)定性非常差?!笨偨y(tǒng)再次將槍口對準了年輕人,“所以,只要一個簡單的信號,就足以使它爆炸了?!?/p>
“太感謝了,真是多虧了您的幫助?!贝笫咕o緊握住隊長的手。
“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隊長的聲音冷冰冰的,不帶一點感情,“請記住,我這么做,并不是因為您或者您女兒的生命有多重要,而僅僅是在盡力避免戰(zhàn)爭爆發(fā)?!?/p>
“是的,我明白。雖然和你們國家交涉的結(jié)果不是很理想,但我們至少還不會立刻廢除停戰(zhàn)條約;然而要是我的女兒出了什么問題,我國也就得到了口實,可以廢除條約了?!?/p>
“我有個問題。您既然了解潛在的危險性,為什么還要把女兒帶來這個國家呢?”
“您想知道原因?”
“當然。您要知道,我為了救您的女兒,不得不親手殺掉我自己的同胞——盡管那些同胞都是罪犯,但至少他們都是我們的國民。我想,我有理由從您這里得到一個答復,讓我了解自己為什么不得不去殺害自己的同胞。”
“……我?guī)畠簛磉@里,是因為我在自己的國內(nèi)非常孤立?!?/p>
“什么?”隊長的眉頭一皺。
“比方說,總統(tǒng)的想法和我就不一樣?!?/p>
“唔……確實,我知道包括你們總統(tǒng)在內(nèi)的主戰(zhàn)派在帝國占據(jù)優(yōu)勢,竭力反戰(zhàn)的你在他們眼里肯定礙手礙腳。但是,這一情況同你把女兒帶來這里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綁架我女兒的是這個國家的主戰(zhàn)派,他們的目的是為了在與我的談判中獲取更大的利益,對吧?”
“是的,他們的老板曾經(jīng)把我當作朋友,確實也這么和我說過。”
“我要是把女兒留在帝國,也會發(fā)生同樣的事情?!?/p>
“怎么可能!”
“真的。正因為這個原因,我認為,與其把女兒一個人留在帝國,還不如把她放在我自己的單元里來得安全。”
隊長輕輕嘆了一口氣。眼前這個人承擔的壓力比想象的還要大得多。也許還是做一個頭腦簡單的主戰(zhàn)派來得快樂吧。這個人即便把自己和女兒暴露在危險之中,也仍在努力避免兩國之間的戰(zhàn)爭啊。
“大使先生,很快就要出發(fā)了,”帝國的士兵向大使說,“距離發(fā)射只剩下三十分鐘,聯(lián)邦方面還要舉行一個歡送儀式……”
儀式開始了。雖說是儀式,但因為這一次是非正式的秘密訪問,所以參加的人數(shù)很少,普通民眾不要說參加,就連聽說這件事的資格都沒有。大使在這個儀式上的任務,就是和女兒卡莉婭一起坐在貴賓席上,接受聯(lián)邦要人的致禮,再在儀式的最后起身說一些謝詞。
就在大使和女兒說完謝詞走下講臺的時候,意外發(fā)生了。
“卡莉婭!”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拖著傷腿出現(xiàn)在人群中。
隊長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這個意外,但是他離得比較遠,急匆匆地往事發(fā)地趕來。
“那是什么人?怎么闖進來的?”
“啊,今天不是公開的儀式,部署的警力不多,所以被人闖了進來。”
“趕快抓住他!”
少年距離大使父女已經(jīng)不足10米了。
“奇奇魯!”卡莉婭大叫著跑了出去。
大使伸手要攔住她,但是慢了一步,抓了個空。
大使的三名護衛(wèi)也向事發(fā)處跑來。
“我要把這個拿給卡莉婭……”奇奇魯?shù)氖稚爝M了自己的懷里。
就在奇奇魯?shù)氖稚烊霊牙锏囊粍x那,帝國的三名護衛(wèi)閃電般拔出手槍,對準了奇奇魯。
幾乎與此同時,聯(lián)邦的士兵們也一齊舉槍,瞄準了帝國的大使和護衛(wèi)。
“住手!”大使大叫道。
帝國士兵拔槍對準少年,這本來就是他們的任務,是理所當然的行動。誰也不知道少年要拿出來的是什么東西。雖然很可能不是武器,但是對護衛(wèi)來說,絕對不能冒這樣的風險——雖然大使下命令住手,但他們具有特別行動權(quán),有權(quán)在緊急情況下不服從任何命令,只按照自己的判斷行動。顯然,如果少年的動作再不停止,他們馬上就要開槍射擊了。
但從聯(lián)邦方面來看,卻又是另一種情況。無論帝國士兵基于怎樣的理由,但他們確實是在聯(lián)邦的管轄范圍內(nèi)槍擊聯(lián)邦公民,因此聯(lián)邦士兵也有充分的理由向大使他們開槍。槍戰(zhàn)結(jié)果也很明顯:絕對多數(shù)對絕對少數(shù),帝國大使這一方必然全軍覆沒。然而,自大使死亡的那一刻起,兩國之間的戰(zhàn)爭也就要被不可逆轉(zhuǎn)地點燃了。
少年的動作并沒有停止,眼看他的手就要從衣服中抽出來了。
士兵們的手指扣在了扳機上。
槍聲響了。
少年的胸口開了一個鮮紅的小洞,他慢慢倒了下去。
大使知道接下來立刻就會槍聲大作。他拼命向卡莉婭跑去,想用自己的身子護住卡莉婭。
但是,槍聲并沒有響起。
大使疑惑地抬起頭,打量周圍。
帝國士兵的手指還扣在扳機上,并沒有開槍。
大使再向遠處望去。
聯(lián)邦軍警備隊長的槍正對著少年。槍口因為射擊的熱量而變得通紅,顏色還沒有褪去。
兩國的士兵都驚訝地看著隊長。
在目瞪口呆的人群中,隊長一個人徑直走到奇奇魯身邊。他彎下腰,從奇奇魯懷里拿出了什么。
那是一顆閃爍著鮮紅光芒的寶石。
少年抱住隊長的頭,努力把自己的臉湊上去。
“給卡莉婭……”
奇奇魯哆嗦著說完這幾個字,手一松,人重重地摔了下去。
隊長站起身,把寶石高舉過頭頂,說:“這個少年要拿出來的是送給大使女兒的禮物。但考慮到拿出的有可能是武器,所以我射殺了他。此次誤殺,我個人承擔全部責任,與帝國大使沒有任何關(guān)系?!?/p>
隊長把寶石遞給卡莉婭,轉(zhuǎn)身就要離去。
“等一下。”大使叫住了隊長,“你的誤殺,我有另一種解釋。你考慮到我方的士兵有可能射殺這個少年,所以搶先一步射殺了他。這樣一來,這便是聯(lián)邦士兵射殺了聯(lián)邦公民,僅僅是聯(lián)邦內(nèi)部的問題,不會波及帝國——你這瞬間的急中生智避免了兩國之間的戰(zhàn)爭?!?/p>
隊長向大使擺了擺手:“不管怎么解釋,這個孩子都不可能再活過來了。我一直都把他當親弟弟一樣看待……請告訴我,這個孩子的犧牲可以讓戰(zhàn)爭的爆發(fā)延緩多少時間?”
“也許一個月,也許半年……但是,你我都知道,戰(zhàn)爭最終還是無法避免。不過,我向你保證:只要活著一天,我就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為延緩戰(zhàn)爭的爆發(fā)而奮斗?!?/p>
“快帶著女兒離開這里!”隊長的身體顫抖著,抬頭仰天,“趁我還有自制力的時候快走?。 ?/p>
卡莉婭滿臉的淚水,抱著奇奇魯?shù)念^:“奇奇魯,我一定會再戴著這顆寶石回來的……我一定要建立一個小朋友們都幸福的世界,就像奇奇魯?shù)慕憬阋粯?!人為了最重要的事,什么都可以去做……我會去做的……?/p>
逐漸可以看見民主聯(lián)邦的飛船了,這兩艘飛船就像是孿生兄弟。距離近的話,會看見飛船的表面凹凸不平,容易產(chǎn)生一種胡亂拼湊起來的感覺;但是如果從遠處看,卻可以體會到一種宏偉壯麗的美,就像是以砂石建造起來的巨大城市。
民主聯(lián)邦的單元像不久前的第一帝國一樣,慢慢向周圍的空間擴散。不久之后,單元的霧氣當中出現(xiàn)了民主聯(lián)邦的等離子防護盾。
“報告,聯(lián)邦一直在按照預定的計劃行動?!比w人員都緊張地行動起來。無法逆轉(zhuǎn)的最后階段,終于要來臨了。
雖然利用磁場可以控制黑洞,但那終究是極為困難的,也是非常危險的工作??刂茊蝹€黑洞就已經(jīng)非常困難、危險,恐怕精神正常的人都不會同時處理兩個黑洞吧。所以,那些叛亂分子的心情還是很可以理解的。
在漫天飛舞的無數(shù)單元之中,黑洞沿著經(jīng)過精確計算的軌道慢慢地相互接近,自遠處看來,仿佛是飛舞在迷霧中的兩只螢火蟲。隨著黑洞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圍繞著它們的磁場逐漸合流,脈動也隨之開始。這是預先考慮過的情況,但是,脈動本身是混沌的,不可能被完全預測,所以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兩個量子黑洞以共同的重心為中心,開始旋轉(zhuǎn)起來。它們的等離子防護盾也由圓形延展成淚滴狀,并且繼續(xù)拉長,最后終于接觸到一起。接觸點上產(chǎn)生了湍流,一圈圈螺旋狀波動向整個等離子體擴散,防護盾的脈動變得更加劇烈。然后,黑洞間的距離突然開始收縮,旋轉(zhuǎn)也變得極快,在屏幕上單靠肉眼已經(jīng)無法分辨了。
“我們面臨著兩個問題。”總統(tǒng)看著屏幕,慢慢地說,“第一,沒有足夠的質(zhì)量讓黑洞恢復正常;第二,即使有足夠的質(zhì)量,但如果把這些質(zhì)量一次性投入黑洞,就會產(chǎn)生無比巨大的能量,那種沖擊是我們的宇宙飛船無法承受的?!?/p>
等離子防護盾炸成了碎片,但黑洞并沒有裸露出來。逃脫磁場桎梏的等離子體當中,有很大一部分并沒有獲得自由。它們距離黑洞太近,變成了被囚禁在重力場下的吸積盤。黑洞就被裹在吸積盤下面。因為存在兩個中心,吸積盤的形狀非常不穩(wěn)定,但能量暫時還沒有釋放。
“投入黑洞的質(zhì)量,在接近黑洞的時候就會被黑洞的潮汐力分解擠碎,變成圍繞著黑洞的吸積盤。吸積盤慢慢旋轉(zhuǎn)著向黑洞靠近,其中的物質(zhì)在這個過程中被逐漸加熱,同時放出高能輻射;物質(zhì)接近黑洞中心的時候,會在高溫作用下變成高速帶電粒子,然后在黑洞本身的強大磁場作用下,由吸積盤的兩極噴射出來形成噴流。顯然,如果投入質(zhì)量太多,噴流就會超出飛船可以承受的范圍,從而對飛船本身造成無法抵御的損害。”
吸積盤的中心出現(xiàn)了耀眼的白光。構(gòu)成防護盾的42架單元已經(jīng)重新組合,構(gòu)成了一個新的巨大磁場,將兩個黑洞連同周圍的吸積盤重新包裹其中。
“我年輕的時候就想到了解決這兩個問題的關(guān)鍵所在。第一帝國和民主聯(lián)邦的技術(shù)極其相似——這種現(xiàn)象的意義非常明顯:我們這兩艘宇宙飛船原本是同一艘??上攵昧孔雍诙礊槟茉吹囊媸窍喈敳环€(wěn)定的。如果說一艘飛船上只有一臺這樣的引擎,那是無法想象的。我們的祖先絕不可能那樣短視。一艘飛船上有兩臺引擎才合乎情理。其中一臺出了問題,直接丟掉就行了。就算是極端情況,兩臺都出了問題也可以順利解決?!?/p>
吸積盤劇烈地顫動著。42架單元翻騰起來,紛紛偏離了預定軌道。
“但是幾乎沒人同意我的看法。許多人都認為這是異想天開。況且,就算理論正確無誤又能怎么樣?沒有聯(lián)邦的合作,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這一理論。一些善意的人們說,聯(lián)邦不可能與我們合作,至少在可以預見的許多年里都不可能。戰(zhàn)爭持續(xù)太久了,兩國間的猜忌不可能在朝夕之間消除。要想合作,不經(jīng)過幾代人的努力是不行的。
“是的,這種說法很有道理,但是我等不了那么久。況且,誰能保證將來不會繼續(xù)戰(zhàn)爭呢?為了生存,人人都在爭搶必需的物質(zhì),孩子們都在忍饑受苦,黑洞隨時都有可能爆發(fā)……
“所以我不擇手段成了政治家,發(fā)動了軍事政變,將反對勢力一網(wǎng)打盡。我一方面增強帝國軍備,另一方面秘密支援聯(lián)邦內(nèi)部的反戰(zhàn)勢力。我的目標很明確。只要擁有壓倒性的軍事力量,對方就不得不接受我的主張——當然,我也一直監(jiān)視著國內(nèi)的反對勢力,從不忘記把它們扼殺在搖籃之中?!?/p>
等離子體白熱化了。常常會有脫離控制的等離子體炸開,化作一團煙霧,掠過周圍的單元。
“為了阻止黑洞失控所需要的大質(zhì)量,恰恰就是黑洞自己。黑洞自己是無法分割的,所以它不可能變成吸積盤。如果兩個黑洞相互接近,它們只會融合在一起。它們?nèi)诤系臅r候也會放出相應的能量,但并不是高能輻射和射電噴流,而是曲率波。當然,形體巨大的宇宙飛船如果受到曲率波的沖擊,很可能無法承受時空扭曲,但我們的祖先無疑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只要分解成微小的單元,那就只會隨著曲率波振動,不會產(chǎn)生無法承受的破壞……??!時間到了,能感覺到重力的變化了吧……”
黑洞周圍的等離子體猛然收縮到只有原來1/10的大小。緊接著,黑洞中心迸發(fā)出耀眼的七彩光芒,猶如向平靜水面投入了石塊,產(chǎn)生的漣漪向著四周一圈圈地綻放開來。
所有的單元都劇烈地振動起來,劇烈到?jīng)]人能保持站立的姿勢,總統(tǒng)所在的單元也不例外。終于再次穩(wěn)定的時候,單元里的儀器有一半都無法使用了,很多人也受了不同程度的傷,但萬幸的是,單元本身并沒有遭到太大的損害。從屏幕上看,不僅只有總統(tǒng)所在的單元如此,絕大多數(shù)單元都幸運地逃脫了崩壞的命運。
“通知所有幸存的單元,”總統(tǒng)從地上艱難地爬起身,跌坐在椅子上,“立刻組合出一艘新的宇宙飛船。損傷嚴重的單元交給總統(tǒng)辦公室的中央計算機進行回收處理。”總統(tǒng)頓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氣。
“恭喜各位,我們的世界得救了?!?/p>
在兩國民眾的注目禮中,總統(tǒng)朝著前聯(lián)邦政府的中央機關(guān)前進。實際上,所有前聯(lián)邦的組織管理機構(gòu)在此之前都已經(jīng)被接管了,所以這不過是一場儀式。也正因為這是一場儀式,所以總統(tǒng)沒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只是靠著自己的雙腿,慢慢地走在道路的中央。
道路的右側(cè)是帝國國民,左側(cè)則是聯(lián)邦國民。人們列在道路兩旁,手上揮舞著旗幟。帝國的人們臉上都是明朗快樂的表情,而與之相對的,前聯(lián)邦國民的臉上交織著希望與恐懼。對于他們來說,能夠擺脫失控的黑洞這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當然值得慶幸,但隨之而來的卻是祖國被吞并、自己被解除武裝的事實。昨天的敵人,都變成了今天的鄰居。
總統(tǒng)的貼身護衛(wèi)一直強烈反對總統(tǒng)把自己暴露在民眾面前。前聯(lián)邦的國民本來就非常憎恨帝國總統(tǒng),帝國內(nèi)部也有許多人的親朋好友喪生在總統(tǒng)的槍口下??峙戮裾5娜硕疾粫紤]讓自己毫無防備地暴露在這些人的面前吧,然而總統(tǒng)只是微微一笑說:“難道你們認為我的精神還正常?”
總統(tǒng)向前行進。不知為什么,兩邊的人群中似乎蔓延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突然,一個小小的紅色身影從前聯(lián)邦一側(cè)的人群里飛奔出來,徑直向著總統(tǒng)跑去??偨y(tǒng)身后的士兵們一下子散開,手上端起了武器。
一個女子尖叫了一聲。
紅色的身影原來是一個小女孩。她的手上拿著花束,臉頰紅撲撲的,帶著無憂無慮的天真笑容。
帝國士兵們的槍口全都瞄準了女孩的頭和心臟。
少女繼續(xù)向總統(tǒng)身邊跑去。
刺耳的警報聲響起。
士兵們的手指扣在了扳機上。
就在這時,總統(tǒng)一個健步躍了出去,同時一把抱起了小女孩。
槍聲響了。士兵們當中有人太緊張,控制不住,情急之中壓低了槍口,對著地面開了槍。
人群大亂。
“那個時候……要是也能這樣就好了……”總統(tǒng)用壓低的聲音自言自語。
“阿姨,這個給你?!迸咽掷锏男⌒』ㄊe到總統(tǒng)眼前。
“謝謝你,我很高興?!笨偨y(tǒng)輕輕把女孩放回地上,接過了花束,“真漂亮啊?!?/p>
“這也是花嗎?”女孩指著總統(tǒng)的胸口,側(cè)著頭問。
“不是,這是寶石哦。因為到哪兒都戴著這顆寶石,所以我被人們稱作‘緋色獨裁者’?!笨偨y(tǒng)從胸口解下寶石,把它放到女孩的手里,說道,“這個就當作花兒的謝禮送給你吧。”
“謝謝,但是……”女孩猶豫了,“這個應該是阿姨心愛的東西吧?”
“是啊……不過,這樣也很好。因為這顆寶石本來就是聯(lián)邦女子的東西,也應該還給在聯(lián)邦出生的女子。”
女孩的身后出現(xiàn)了母親煞白的臉。她牽住女孩的手,要把她拉回去。女孩扭著身子,抬頭看著總統(tǒng)問道:“阿姨是很偉大的人吧?”
“唔……”總統(tǒng)輕撫著女孩的頭發(fā),“我一點都不偉大,有許多事情我都沒能挽回。我為了能做很多非常殘忍的事,早就凍結(jié)了自己的心。所以,我根本一點都不偉大。”總統(tǒng)低下頭,繞過女孩,拖著沉重的步子向前走去。
“阿姨!”女孩不安地呼喚道,“大家都在說,阿姨是要去死嗎?”
總統(tǒng)慘淡地笑了笑。
“不,不是。我是去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