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載變幻無停留,今朝對酒飲思守。
樓臺迷醉在歌舞升平中,繁華的城市窩藏著多少落寞孤寂的心。曾經的曾經,喧囂的都城和我們一樣,不過都只是一路跌跤的孩子。
如今,孩子都不再是孩子。靜默年間追憶的那段似水年華,恍若相隔幾光年。
?--題記
多久沒聞到和著空氣微塵飄然入夢的玉蘭花香?是多少年前,卻真的已不那么記得清。這座還處在稚嫩年階的大橋旁,安靜地矗立著一棵蒼翠挺拔的玉蘭樹。炎熱的仲夏,總有幽幽清雅的玉蘭做點綴。拾一朵被清風拂落在地的花蕊,那是屬于孩子孩童時代的快樂和童趣。
那時的都城,還是一個咿咿學語的孩童。沒有瓊樓玉宇,沒有高檐砌樓。有的,或許是低矮的房屋下為生活努力奮斗著的年輕夫婦,和懵懂無知的孩子。年輕夫婦初入城鎮,白手起家不言苦,他們對未來充盈著希望。孩子正待成長,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年輕夫婦打拼來的一切,吃過飯就和鄰家伙伴手拉手出門找樂子去。經濟,并不寬裕。于孩子而言,朋友的真實陪伴,勝過無生命的玩具無窮倍。
孩子有很多很多的天堂。那時沒有平整寬闊的鋼筋水泥路,也沒有剛鋪完后就揮發出陣陣怪味的柏油路,有的是蔚藍蔚藍的天穹,孩子夢想摘取的白云“棉花糖”,還有他們的夢幻沙碉城堡。一片沙地,風一起揚起粒粒不甘沉寂的砂,在天空中輕歌曼舞,或依附于村莊人兒簡樸的衣著上,但最后卻仍逃脫不了魂歸大地的宿命。這砂的宿命。孩子和同伴們坐擁沙地,在這兒描繪下對遙遠的憧憬。以后我要住城堡。孩子信誓旦旦地和同伴們說。只是那時的孩子還不懂得,城堡終歸是童話里的幻影,在現實高姿態地俯瞰下,也只能卑微地俯首稱臣。
這個村莊坐落在江畔。孩子和同伴并不常去江邊玩耍。一群掛著無邪笑靨的孩童,更喜歡在銀行前的那塊大空地上尋找快樂的源泉。陽光初現的清晨,這里是村莊人消除饑餓感的美食殿堂。清淡的香氣飄轉到每家每戶,忙碌的日子就此揭開新的篇幅。年輕夫婦和村莊人一起打拼著。稍顯繁華的早上過后,空地自然就變換成孩子的寶地。創意無限的孩子和同伴們變著花樣,把當下流行的游戲通通玩遍,然后圍坐在一塊喘著大氣看著對方通紅的臉蛋笑得花枝亂顫。流下的是他們洋溢著朝氣活力的汗水,還有堪比銀鈴撞擊時的清脆笑聲。那時,還不懂淚。只知道劃入嘴里夾著咸咸的味,卻還不知曉淚原來更是苦澀的。
百花競技的春季,含苞待放的木棉給村莊增添了幾分喜氣。這兒的木棉樹,筆直粗壯的樹干競欲上天,在多情的秋季給村莊人提供了最舒適的遮陽地,花季時那遍布滿枝的木棉無一不在傾訴著紅彤彤的暖意。這時孩子和同伴們就會守候在木棉樹下,仰著稚幼的面孔等待著從枝頭墜落的木棉花。花開花落,有時不過只需瞬間的功夫。只是那時的孩子并不懂得原來木棉花的話語,就是珍惜。
青澀的童年在時間的齒輪中無端被啃磨著。城市要重振,位于未來繁華路段的村莊,面臨著滅亡的命運。于是村莊人開始著手準備逃離村莊奔向政府補恤的嶄新樓閣。逐漸空虛的村莊,正如被遺棄的孤兒般無助,卻沒有一個村莊人會再回首留給村莊深情的一眸。孩子跟著年輕夫婦走出村莊,作別了同伴的孩子頓感失落,這種情緒一直滋擾著她,久久不得散去。
都城沒有低平的磚瓦屋,沒有踩上去有松軟感的沙路,沒有樸實華美的木棉花,沒有被笑聲吞沒的空地,更沒有同舟作樂的同齡伙伴。孩子茫然地環視著陌生的周遭,恐懼如同一張密實的網把孩子籠罩,孩子哭了。村莊的歡笑,原來只局限于村莊。
節奏緊促的都城生活,與村莊的悠然自在反其道而行。此時的孩子早已適應了這樣的生活,在時間滾動的流逝中愈亦成熟自立。融入都市的孩子不再追憶江畔的村莊,那段閃爍著夢般甜美光環的過去,被孩子扣上重重的枷鎖丟放在某個角落自憐自哀。孩子,開始遠離孩子的軌道。一如這個都市,開始蛻去孩子的外衣,步入飛揚跋扈的風塵路。
多年以后,世界還是最初的世界。而孩子,卻不再是孩子。化著精致妝容的她手執咖啡,靜靜地凝視著落地窗外那車水馬龍的街市。街市上,突兀地初現一個手捧木棉的羞澀女孩,那朵朵暗紅的木棉,也突兀地在她的視網膜上倒立成像。江畔村莊,木棉春天,砂碉城堡......回憶的枷鎖終于得以解開。那一幕幕溫馨無憂的畫面自然地在她腦海里剪輯成影片。屬于村莊和孩子的影片。終于她也發現,生命中最妖嬈的東西,已被她丟棄在寂寥的晨霧中,在離開村莊以后。她低頭小抿一口來自星巴克的咖啡,濃烈的苦意迅速侵占了她的味覺。從眼角悄然溢出的一顆淚,滑過她精心涂抹的妝容,打濕了嘴唇。她終于知曉,這就是苦澀的淚;再豪華的玉閣,終究不是城堡。城堡,真的只能是存在于幻美的童話故事里。
木棉花的花語,是珍惜。一個偶然的機會她才發現了這層寓意。只是消失的村莊再帶不回珍惜的機會,流淌的時光長河不會倒流。多年以后,她欲找回闊別多年的村莊,卻尋不回任何一絲與村莊相連的痕跡。沒有了木棉,沒有了空地,沒有了伙伴。原來,過去的真的已成傳說。
傳說,曾經有這么一個質樸的村莊。
傳說,曾經有這么一個天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