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傾人國
西周幽王三年(公元前779年),出兵討伐褒國,褒人獻美女褒姒。
褒和姒,這兩個字分開看,很有背景。褒水,是漢中市北端的一條水名,發源于秦嶺南麓的太白山,在勉縣流入沔水。早在上古夏朝時期,依褒水而建立的褒國,便從此開始流傳。姒,在夏禹開國時期,便規定以國為姓,是分封了13個奴隸主部落的姒姓部落之一,堪稱國姓,如同殷商以子為國姓,周朝以姬為國姓。
古褒國,遺址在今勉縣褒城鎮的駱駝坪,今當地有褒姒鋪。西周末年,由于秦嶺地理阻隔,政令不達,已抵漢中北界的整個褒國一片,都在蜀的勢力范圍控制內。褒國貢奉周王室的賦稅,不能正常按時抵達都城鎬京。于是,周幽王發兵征討褒國,乘機與蜀展開爭奪之勢。褒國的國君褒妁一害怕,便挑選了國內一名叫褒姒的美女,貢獻給了周幽王,以解國內的兵燹燃眉之禍。
褒姒之美,讓幽王很得意稱心,對其無限寵愛。可是,褒姒似乎天生不會笑,整日以一副幽怨冷艷的面容相對。幽王為搏其一笑可謂想盡辦法。為此,他廢掉自己的原配夫人申后和親生太子伯宜臼,改立褒姒為后及其所生之伯服為太子。褒姒仍冷若冰雪,臉不露笑,被替代的申后卻是忍無可忍,將此事哭訴到父親申侯那兒。
公元前772年,申侯借助北方犬戎勢力,向南攻打都城鎬京。幽王的大臣虢石父,早為申候收買,替幽王出了那貽罵千古的一計——烽火戲諸侯。后來,褒姒見到相安無事的白日里,驪山上升起滾滾狼煙,諸侯兩番勤王被戲弄,那些隊伍剛著急慌亂,轉又狼狽忿恨的場面,終于發出難得一笑。這一笑,虢石父受了千金重賞,于是民間流傳“褒姒一笑值千金”。這一笑,之后緊接著迎來,鎬京被攻占,幽王和伯服被亂軍追殺而亡,西周頃刻間蕩然不存。
對于周幽王,只能說一句“國無信不固,人無信不立。”而那位冷美人,不肯笑卻也笑了一次的褒姒,卻流落不知去向。仿佛,她要隱在歷史暗處,對才發生的這一切,來一次冷峻的回眸,然后岑寂的哂笑而離。
“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豈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褒姒,因美不愛笑,本無可厚非;周幽王偏愛美人,不愛江山,心偏離政,咎由自取。可是,江山亡了,褒姒卻成紅顏禍水。
紅顏禍水的女人,歷史中視為妖孽,一般出現在國家已亂將亡時,所謂國之將亡必有妖孽。夏桀愛妹喜而亡,商紂迷妲己而亡,所以妹喜、妲己是紅顏禍水,也就是妖孽。褒姒步其后塵,迷惑幽王,亡了西周,也是紅顏禍水。所以,褒姒自然也是妖孽。而且,無論在正史《史記.周本紀》,還是在民國小說話本《東周列國志》中,褒姒就是宿命中被安排來,要滅亡周朝的妖孽一黨形象。唏噓!歷史的以訛傳訛,真讓人忍俊不禁。
這樣的歷史悖論,總是一種恬不知恥的為當事免責的態度。讓我自然想起,魯迅先生在《阿Q正傳》中寫,阿Q自從摸了尼姑的臉后,總覺得指頭滑膩,不停的想女人。隨后,阿Q因事不順心時,覺得自己交霉運,都是拜那晦氣的尼姑所賜。于是,魯迅便替“他”這一類的人,做了些心理總結,替他們發發“牢騷”:
“即此一端,我們便可以知道女人是害人的東西。中國的男人,本來大半都可以做圣賢,可惜全被女人毀掉了。商是妲鬧亡的;周是褒姒弄壞的;秦…雖然史無明文,我們也假定他因為女人,大約未必十分錯;而董卓可是的確給貂蟬害死了。”
彼之于此,竟是如出一轍的荒謬。不過,褒姒終究還是陷入了歷史的不刊之論。倒是在她的出身之地—褒國,今天漢中勉縣褒城的鄉民善良厚道,不但沒忘記她,還為她建立褒姒故里遺址,來稱贊和緬懷這位美人,而且也只當她是紅顏太薄命,而不承認什么洪水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