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1-14 華杉

“毛病自測題”：當我們指出一種人們常有的毛病，問：“這種人很多吧？”如果你大有共鳴地說：“哎呀！對！現在這種人太多了！”OK，你多半就是這種人。還是問：“這種人很多吧？”這時候呢，你好像沒有聽到這個問題，而是沉吟不語，在干什么呢，在自我檢查——我是不是這種人？祝賀你！你多半不是。因為你懂得“見善而從，見不善而內自省。”

【孟子曰：“言近而指遠者，善言也；守約而施博者，善道也。君子之言也，不下帶而道存焉；君子之守，守其身而天下平。人病舍其田而蕓人之田——所求于人者重，而所以自任者輕。”】

言近而指遠，說話非常淺近，意義卻很深遠，這是善言。不要高談闊論，聽起來很大，但實際不切事理。張居正說：真正的善言，都是平實淺近的道理，但其意旨卻包藏深遠，愈探而愈無窮，這等言語才是徹上徹下，可以垂世而立教者。

不過，這樣的善言，有沒有深遠影響，主要看聽話的人。一般人覺得這話簡單，就輕視，就放過了，專追逐那聳人聽聞的，以為那才是“高論”。

我們如何得到一句善言呢，不是鸚鵡學舌，也背得一句格言，而是篤實照那話講的道理去做，日日不斷地做，做的過程，才是學習這善言的過程，張居正說的“其意旨卻包藏深遠，愈探而愈無窮，”怎么探？用手腳去探，不是用腦子去探，只有踐行，才能知行合一，那淺近之善言，才能給你指出意旨之深遠。

善言的淺近，淺近在哪？淺近在于和你的生活起居接近，就是改變你的生活起居，日用常行，你真照著去做了，其意義之深遠宏大，就一天天滾雪球一樣顯現出來，足以排山倒海。

守約而施博，君子所操守的原則，非常簡要省約，好像他對自己要求不多，但是推行起來，效果卻非常廣大，這就是善道。這和上一段講善言一個道理。

所以說君子講話，不下帶而道存焉，帶，是腰帶，不下帶，意思是都不會到腰帶以下，就是眼前最淺近的事，就把道理講明白了。張居正說，君子之言，就根據眼前常見的事，平平敷衍開來，就像不下于衣帶之近，然而天命之精微，人道之奧妙，都不超過眼下這么淺近的事，就都概括了，這就是善道。

儒家修養，就講日用常行，所以只是如何灑掃應對，如何窗明幾凈，如何應事接物，就蘊含平天下的道理。這只有去做才知道，不去做，只是讀書，永遠都不會知道，反而會輕視他，覺得這幾句簡單的話，有什么意思呢？比如有人說中國沒有哲學，孔子只是半個哲學家，西方哲學如何如何。然后就覺得西方哲學比中國哲學厲害。

這個問題，跟你有什么關系呢？孔子也不知道有一門學問叫哲學，他的學問，不在思辨，全在于行動。儒家是行動學，只問你愿不愿意照他說的去做。而搞哲學的，要把他當哲學來研究，并拿哲學的標準去給他打分。

普通讀者，若不是專業搞哲學研究的，不要跟著去給孔孟做哲學課評分，因為那跟你沒關系，只問你愿意踐行什么，這才能識得言近而指遠的善言，守約而施博的善道。

哲學是我思故我在，儒家是不去做就等于0。

君子之守，守其身而天下平。君子的操守，雖然所守者非常簡單，但是修養自己，就能使天下太平。這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道理。

人病舍其田而蕓人之田——有的人的毛病，就是自己的田不耕種，老去幫別人耕田。什么意思呢，這田，是自己的心田，自己不修養，不要求自己，成天去校正別人，要求別人。所以說，這是所求于人者重，而所以自任者輕。要求別人很嚴格，但加給自己的責任卻很輕。

這種人很多吧？就是嚴以律人，寬以待己。

這里有一個關鍵，我發明了一個“毛病自測題”：當我們指出一種人們常有的毛病，問：“這種人很多吧？”如果你大有共鳴地說：“哎呀！對！現在這種人太多了！”

OK，你多半就是這種人。

還是問：“這種人很多吧？”這時候呢，你好像沒有聽到這個問題，而是沉吟不語，在干什么呢，在自我檢查——我是不是這種人？祝賀你！你多半不是。

見善而從，見不善而內自省，這是儒家方法論。看到人家好的，馬上就學習。見到人家身上的毛病，馬上對照一下，我有沒有這毛病？如果有，馬上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