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深圳的人,誰沒想過留下呢?
夏天。在西安,得開著整夜的空調才能入睡。而在深圳,要恬然入眠則不得不關掉空調。傍晚總有陣雨,雨后晚霞如綺,入夜海風拂面。北緯二十二度的深圳,氣候實在迷人。
下班之后,可以約友人看戲,吃下午茶。有各種各樣的茶餐廳供你挑選。當然,如果你不習慣廣式的飲食,還有全國甚而全世界的美食可以選擇。深圳的地域色彩很淡,房東和小店老板也大多是外來的移民,不會有人面無表情地跟你講難懂的方言。
周末時,可以去香港購物,搜羅好吃的,拍攝擁擠魔幻的街景。也可以去海邊,或自駕去惠州,東莞,廣州之類的??少p玩的地方太多了。那些不喜歡游玩,熱衷學術的人,也可以去做社會調查。珠三角社會集群之復雜肯定會令你興奮。
這一年多,因工作關系,接觸了很多學生家長。我起初很好奇,這些能在深圳安家的都是些什么人?后來留意到,羅湖區多為很早就來拓荒的福建商人,福田多為政府機關和國有企業等體制內的人員,填海造出來的南山則多為寄身中興騰訊和各種科研院所的科教新貴。其他定居的外地人,相當一部分是房東。單純靠打工留下來的人,大多來自某些特殊行業。
這些學生家長,在孩子教育問題上,差異很明顯。商人更急功近利一些,對孩子每次小測的分數都看得很重,卻不知道如何正確分析,只一味地指責孩子。科教新貴們態度比較平和,無論中學大學,對名校不那么看重,他們許多人不滿應試體制,對教材有意見,但也表示無奈,都是做好了高考和出國的兩手安排。體制內的人比較神秘,不太跟老師交流。但他們的孩子普遍都很優秀,大多都能進入小學中學的名校(本身就住的是學區房)。由于名校的保送名額多,加上孩子的學習習慣較好,這些家長是一眾人中焦慮感最弱的。最焦慮的是普通的上班族,也就是所謂的中產,他們多為深一代。深圳的生活壓力他們深有體會,所以極為看重子女的教育。我曾經接觸過某位學生的母親,中文系畢業,卻因兒子的語文成績遲遲未能提升,在和我交流的時候,數次情緒失控,語帶酸楚,淚水奪眶。
而無論商人,科教新貴,還是體制人員,他們的生活都很滋潤。至少看起來很滋潤。
他們的孩子,初中剛畢業,已經去過許多國家,見過許多個城市的日落了。聰明,有禮貌,見多識廣。在深圳教過的學生,至今大概三百多將近四百,沒見過學痞。無論成績是否優秀,性格是否淘氣,他們都讓你討厭不起來??粗麄冎苣┯斡九郎?,小長假各國游玩的圖片,我是真羨慕,想自己的孩子也能這樣就好了。
可是,非常難。這里的大多數人都和我一樣,目睹著這座城市的偉大,卻始終無法體驗她的繁華。都是旁觀者。而已。
地鐵上那些衣著得體的陌生人,公司里那些妝容精致的同事,男男女女,都是滿臉滿眼的疲憊。老板們總說,公司從來不加班,只要當天的工作完成,按時打卡就行??墒?,當天布置的工作永遠都是超額的。沒有人可以按時做完。六點下班,有時加班到九點,有時到十點半。趕不上末班地鐵的時候,只能打車,車費扣去六十,基礎薪資就少了四分之一。再扣去白天的餐費,住宿的房費,加了班,反而賺得少了。
前段時間,深圳為紀念改革開放四十周年,舉辦了盛大的燈光音樂節。從蓮花山頂總設計師塑像的視角看過去,高樓巍峨聳立,霓虹閃爍迷人??墒牵覜]有去。當時我正在加班。我的同事亦然。當這座城市在慶祝自己輝煌成就的時候,我們只希望快點下班,隨便吃點東西,而后趴在床上補覺。
有的同事在父母幫助下,已經購置了房產,或在深圳,或在旁邊的惠州。買的房子租給了別人,自己又另外租了房住。深圳目前的平均房價是五到六萬,最便宜的地段在與東莞和惠州的交界處,似乎只有一兩萬,關內八到十五萬,關外五到七萬。每周每月,價格都在變化。目前來看,相對上海北京,不算貴。
這座城市,每天都有人來,有人離開。公司新來的應屆生們信心滿滿。步行去地鐵站的途中,他們指著遇見的豪車說,希望五年,六年后,能買這么一輛。我祝他們心想事成。
2018年8月1日零點15分,這里是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