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下電話，姜梅心里又刺痛了一下。全身的血液像是在倒流，有點炫暈，手腳有點酸酸的無力感。
高育峰顯然是在敷衍自己，拍拖加結婚加起來13年了，她太熟悉他了。
以前，他就說了，絕不用他的官方說辭來跟她聊天。
那時他還在奮斗升主任，跟一個客戶聊電話時，說話的語氣和說辭連姜梅都覺得陌生。
當看到姜梅詫異的眼神時，他扶著姜梅的雙肩說：
“寶貝，我絕不會對客戶的那一套用在你身上，因為，你是獨一無二的。”
現在，連她想告訴他女兒今天測試得了第一名的話都沒說出口，就聽到嘟嘟聲的忙音了。
1
高育峰是湖南人，應聘到廣州一家醫療設備的國營企業上班。
當時他去姜梅所在的醫院處理一個儀器的問題，剛好姜梅在那實習，一碰面就對了眼，修設備也把愛情給修來了。
姜梅正式掛名婦科醫生后，便帶高育峰見了家人。
姜梅父母都是醫院退休醫生，沒覺得有多威嚴。
高育峰卻沒有刻意放低姿態，帶點大學當社團團長的傲氣，和才入職兩年就升到組長的腔調。不妥協也不討好。
倒是一直照顧著坐身旁的姜梅，夾菜乘湯，動作嫻熟。
他聽不大懂粵語，兩老人說普通話也說得不大標準。姜梅就翻譯下這邊，照顧下那邊，一餐飯下來，不能說很融洽，勉強過得去。
“這孩子就怕以后你駕馭不了呀”
爸爸還是想勸姜梅分手。吃完飯回到家后，爸爸帶著擔憂，說怕女兒以后會過得辛苦。
“不是他不好，而是覺得他不是一個適合過普通日子的人”。
媽媽說。
又一再跟姜梅說關于家庭生活可能會出現的種種不合拍。
但姜梅一副為愛情奮不顧身的勁頭，覺得全是父母的偏見。
來了個先斬后奏，生米煮成熟飯，拖著三個月大的肚子擺了酒。
2
那時的他們多幸福！高大帥氣的高育峰，讓她在朋友圈里收獲多少嫉妒恨呀。而且，還把姜梅寵得像個寶，少女的小小虛榮心得到滿足。
就連沉默時相視都是愛意。
姜梅一點一點的剝著記憶，，，，，，
她坐在黑暗的客廳沙發上，沒有開燈，對面的陽臺留了盞燈，余光穿進窗來，有一小片落在沙發前面的地磚上。
淡淡的涼意，伴著從心底冒出的冷，漫沿到姜梅全身。
她太想找出高育峰從什么時候變心了，以至于全身都打了個冷戰。
日子一直重復的過著，高育峰也沒有半點慌亂顯示出來！
他自從女兒上幼兒園后就拼命的忙呀，應酬呀！但是哪怕多晚，他都會回家。
以前，有時姜梅上夜班，他甚至在家燉了梨水，特地開車給姜梅送過去，羨剎了多少旁人。
有多久沒喝過梨水了？
對，姜梅想到，自從她當上主任后，因為當時生女兒落下的腰痛病，她就很少當夜班了，也就再沒喝過梨水了。
記得當時結婚，父母給了一套房子。高育峰家里的老娘嫌聽不懂廣州話，去了北京的妹妹家住，也就沒什么瑣碎事可以煩。
兩人有休息時就去逛，找吃的，挺著大肚子到最愛的沿江路繞著珠江溜達。
走累了，就讓姜梅坐在邊上的石椅上，蹲下來，按摩著她的腳。
記得有回，在珠江邊，一班踩滑板的少年從身邊擦過，差點把她撞了，他急得差點都要打人了。
從前的日子多快活！從前的歲月時光穿過這黑暗的夜晚，在姜梅的面前落下來，一幕一幕映過去。
可今天那個有七個多月身孕的女人，帶著挑釁的口氣，嘲笑她多少沒有老公滋潤了，臉上的皮膚都皺了時。
姜梅當時心刺痛了一下，這個女人，雖沒再說什么就離開了，但姜梅的感覺并不好。
難道她真的跟高育峰沒關系嗎？女人的直覺有時準得連自己都害怕，特別是用在這個以為是能共度一生的男人身上。
思緒就像蜘蛛，在黑暗角落了，纏纏繞繞，編織不停。
姜梅一點一點的循跡，抓著這十幾年的記憶繼續往里走。有些很清晰，有些又很模糊。
3
想到第一次認識高育峰的樣子，想到他那天穿的深藍色T恤。想到他看到皮膚白皙，美貌高挑的自己時眼神楞住的樣子。
如果非要給那段三年的戀愛加點不合拍的東西，那就是湖南的香辣和廣州的清淡，可樂改成靚湯。
戀愛時覺得啥都可以克服，何況那只是個吃飯的問題。
婚后姜梅每餐都會做一個辣菜給他吃，他是什么時候會偶爾不出差也不回家吃飯的呢？
忘了，姜梅晃晃自己的頭，真心想不起了。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沒有什么特別不對的地方呀，他說在外面吃過了，時間一到也回家了。
在沙發上坐到天亮的姜梅，把從認識高育峰的那一天開始過慮，越想越覺得一路都走得多么順暢。
高育峰升到副總裁，自己已是主任，女兒學習優秀。女兒在上小一時就搬到自己買的房子了。
老媽老是教導，好心才有好報！她孜孜不倦的研究特殊病例，挽救了多少個臨危生命。
這一切難道不是老天眷顧，難道不是她應得的嗎？
她沒辦法，逃避心中疑問，當個駝鳥！
就如每次遇到的疑難雜癥，她非得研究個透徹，然后找到解決方法。
要不，她也不可能在這幾年從普通醫生提到主任，聽說最近的副院長位置她也在候選名單內呢！
四個月后，高育峰給紀檢部門帶走了，姜梅也成功當上副院長。
4
這幾年，姜梅一直記得爸爸的擔憂，從高育峰很忙很忙的那天開始，她就留心了他的一切。
包括他給北京的母親和妹妹住的名校學區房，和每個月幾萬塊的生活費。
而這些，就是他當經理以后，跟供貨商拿的回扣，和股票的暗箱操作得來的。
高育峰從來沒在姜梅面前花過一分他這種所得的收入，哪怕買個禮物也好，從沒。
姜梅心里既是期待又害怕，既期待高育峰能跟她分享這些勾當秘密。又害怕他說出口，她要勸他收手他會聽嗎？
可高育峰非法收入都是給了北京的老娘嗎？他的收入是為了給母親開銷嗎？
他除了給女兒報的興趣班付費，就是每月給姜梅父母的2000塊零花錢和一部分家用，也沒看他自己有花什么錢
而姜梅花的都是自己的錢。
而那天看到的女人，拿的是愛瑪仕的新款小包，手上的鉆戒起碼有3克拉。
那鉆石的反光劃開了姜梅心底那個護了多年的秘密。
姜梅深查才知，自己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
三月的廣州，早晚依然有點涼。
天空也依然如往日那樣，有時艷陽有時灰蒙蒙，下小雨也是這個季節的常事。
這個世界沒有什么不同，街道還是如往日的車水馬龍，只是姜梅卻覺得寸步難行。
5
高育峰說出差三天的地方，就是一排排沿江的獨棟別墅。
早上陽光挺好，花園的青草翠綠，花蕾含苞欲放。
多美好的早晨！他們抱著剛滿月的兒子放在嬰兒車上，曬著太陽。
那個24歲女人的笑臉，就像這暮春的陽光一樣燦爛。
而高育峰，就如很多年前撫摸姜梅的頭發那樣，撫著現在身旁的女人。
廚房傳出炒菜的香味來，辣辣的，有點嗆到姜梅的眼睛，她只好掩面而逃。
今天是女兒的十周歲生日，她要去訂蛋糕晚上陪她過。
還約了女兒的小同學一起來家吃飯，她必須忙起來。
走出別墅的大門，路兩旁不知名的樹落下好多黃葉來，飄飄揚揚，地面上鋪了一層。
沒有行人的踩踏，它們還保持著自由飛翔落入生命終點的姿勢。
南方的三月在落葉，冬天青翠得賞心悅目的樹木，還是有一些經不住一番寒凍的。在來年的春天，染黃了一樹。
然后，在這個有微風有陽光的早晨，紛紛飛離樹桿的束縛。
走出了別墅區的路段，剛好路邊有一個深綠色的郵局信筒，姜梅從包里拿出一封厚重的信件，塞了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