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半夏苼】
01
你對我說，“小慕，下次再來看你。”
我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拼命的點頭，又拼命的搖頭，想哭卻不讓淚水流下來。
我們沒有約定下次是哪天，下次就遙遙無期，現在想想，那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
你說完這句話就消失在人海中，一如你當初沒有預兆的闖入我的世界。
認識張昱的時候我十七歲，三年的高中學習生涯剛結束，我和父母說我要去外面勤工儉學，自己靠自己，父母拗不過我，就同意了。
我和閨蜜在表姐的帶領下，去省外的一家工廠做暑假臨時工，我要利用暑假的時間賺生活費，賺學費。當時兜里揣著500塊錢，帶著父母的叮嚀囑托，第一次出遠門，我歡欣雀躍，和閨密擁抱在一起，轉著圈，憧憬著我們未來兩個月的生活。
臨時工的工作簡單又枯燥，我的工位就是把一顆螺絲放到指定的產品螺眼上，下一個工位的人用工具把螺絲擰緊，一天下來在我眼前流走的半成品有五六千個。
腦子里根本沒時間想別的事情，干了一個星期我就吃不了這份苦了，閨蜜在我前面一條流水線，她也受不了了。表姐打趣著說我們，當初信誓旦旦的要自力更生，才干了幾天就打退堂鼓，我和閨蜜悻悻的還是堅持著。
因為是暑假，會大量招一些臨時工，每天會有很多人走進來，有時一個星期下來，我的前一個工位和后一個工位上的人都換了好幾撥，工作太枯燥，常此下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就像流水線一樣，被同化，生冷僵硬。
02
然后在這樣簡單、枯燥的某一天里，你出現在我的眼前。你的工位在我的工位下面，兩個人隔的很近，你趁著領班不注意的時候，找我說話，我沒理你，我還沉浸在眼前的螺絲上，一臉恨恨的樣子，恨不能讓這顆螺絲消失，到了休息的時候，你又找我說話。
那是我第一次仔細看一個陌生的男子，高高的個子，一頭利落的短發，嘴角掛著微笑，一臉憨態可掬的樣子，眼神中有一絲歲月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那段時間我正在看郭敬明的小說《夢里花落知多少》，我覺得你就是小說中陸敘真實的樣子。
這是你在我心中留下的第一印象，在我眼中第一印象好的人，我才愿意和他繼續聊天。后來的日子里，我問你，我給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你只笑笑不告訴我，后來的后來我才知道，你第一眼看到我，覺得我很特別，看著那顆螺絲，眼神有透出一股明亮和倔強。
你告訴我，你叫張昱，我告訴你，我叫小慕。我們互相留了QQ號和電話，這樣我們彼此就算認識了。
那時候流行結拜異性兄妹，我們也不免俗套，你說你比我大十幾歲，我應該叫你哥哥。哈哈，我從小就想要一個哥哥，這下剛好如我所愿。
后來你時不時的找我聊天，你很健談，講你去過的那些城市，你遇見的人和事，你說你在一個城市留下，到離開，然后再輾轉去到另一個城市，再離開。當時的我聽你說這些，覺得你好酷，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好瀟灑，我想起了黃家駒《海闊天空》中的一句歌詞“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你不知道這是我一直羨慕的生活。
我也和你講我在學校備戰高考壓歷山大的日子，我和閨蜜在一起的快樂時光，還有我喜歡班上一個男生的小心思。和你講我叛逆，和父母，和老師唱反調，可當時我不覺得我的叛逆有什么不對，在十七歲的我看來，這些都特別有個性，只是父母和老師都不理解我罷了。
你聽我說這些，笑而不語，不過除了說這些，我的生活里也沒什么可說的了，相比于你的經歷，我十七歲的時光乏善可陳。
后來的后來我真正審視我們那段初遇的時光，才知道，其實那時候的我正值青春叛逆期，有自己傷春悲秋的小心事，想要逃離那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突然生活中闖入這樣一個陌生又溫暖的人，侃侃而談，我的小確幸，小心事，你都懂，都支持，我覺得我找到了知己。
放假休息的時間，你帶著我和閨密把那個城市都逛遍了，我們在人工湖前拍照，在中山公園合影留念。我們一起拍大頭照，做各種搞怪的表情。我像小孩子一樣吵著要吃棒棒糖，附近沒有賣棒棒糖的，你跑了好遠才買到。我們脫掉鞋子光腳睬在斑駁的石子路上，我怕痛，你說這樣踩著有助于血液循環，好吧，你還有養生大叔的潛質。
閨密問我，你怎么對我這么好，我揚起自信的笑臉對她說，你是我哥哥，閨密一臉羨慕的表情。
兩個月的時間匆匆而過，高考成績下來，我考上了理想的大學，是離家千里之外的北方，我一直想要去遠方看看，終于如愿以償。
我和閨蜜走的那一天，你抱著一個大大的布偶娃娃，跑到我面前，說是哥哥送妹妹的離別禮物，我欣然收下。你還說會去我讀書的城市看我，我們要一直聯系。
03
就這樣我們QQ聊天的序幕拉開，新入學后剛開始對新學校不習慣，我和你抱怨，你總是耐心的安慰我，你告訴我多參加一些喜歡的社團，多去圖書館看書，多和同學交流，不要孤立自己，總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有時候聽你的碎碎念，我覺得你像唐僧。
但每次我想了解你的生活，你總是笑而不語，你對我來說就像一個謎，我很好奇，好奇你二十幾年的人生經歷，也好奇為何茫茫人海中，你對我這般的好。
兩年后你來到我讀書的城市看我，兩年沒見，你好似經歷過很多很多事情，不像我們初見時那般侃侃而談。你對這個城市比我熟悉，你說你以前來過，帶著我逛遍了城市的大小角落。
有天我們一起去網咖上網，你神情默然的在看一個漂亮女孩的照片，好奇心使然，我偷偷瞥了一眼，你說是你妹妹，我仔細看才發現那個女孩眉眼像極了你。照片上的女孩看出來也只有十幾歲的模樣，眼神中透出明亮和倔強。
后來你說小你兩歲的妹妹，十年前喜歡一個男人，不顧家里的阻攔，一意孤行要和那個男人私奔，你爸媽發誓和你妹妹斷絕關系，也警告你不要和她聯系，后來那個男人對她不好，妹妹小小年紀心理承受能力差，自殺了。
你母親承受不了失去女兒的痛苦，隨女兒而去，過了一年你家大業大的父親重新領回家一個女人，你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于是離家出走好幾年都不曾回過家，我也知道了你家庭的復雜性。
原來愛笑的人心里都有一段傷疤，他們用笑臉來掩飾過往歲月的侵傷。
我聽你講完這些往事，暗暗落淚，不知為什么，我覺得能成為你的妹妹，特別幸福。
你在我讀書的城市駐留了幾天就再一次出發，我問你下一站去哪里，你說不知道，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這一次我沒有感覺到你的瀟灑，反而有一絲落寞，我很想問你，如果你累了，愿意在哪里駐住停留？這句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我們依然在QQ上聯系著，有時候你也會給我打電話。大學里的第一段感情無疾而終，心情一度低落，失眠。你每天晚上和我聊天，開導我，給我鼓勵，有時候拿著手機和你聊到凌晨，第二天早上醒來，看到你的未讀消息“晚安”，我覺得心里特別溫暖。
你在另一個城市陪伴我，讓我走出了那段灰暗的時光，漸漸的我越發依賴你，越發的想和你聊天，想和你見面，我總是問你，我們什么時候再見面。
一年后的十月份，學校放假，你沒有告訴我要來看我，看到你站在學校門口，我一臉驚訝和驚喜，蹦蹦跳跳來到你的面前，你說要給我一個驚喜。這一次見面我對你的感情有了些許變化，和你說話也不似從前那般沒大沒小，有時候聽你說那些驚喜的，驚悚的趣事，我會害羞的低下頭。你總是一臉寵溺的摸摸我的頭，看著我，眼神中有我看不透的東西。
這一次你還是呆了幾天就再一次遠行，你說這一次要去攀登珠穆朗瑪峰，你要站在珠峰的頂端。我怕你有危險，你說沒事，和愛好攀珠峰的伙伴們一起去，我要你注意安全，我要你登上珠峰后回來，再來找我，你露出和煦的微笑答應我。其實我想和你說，我喜歡上你了，我要等到我們下一次重逢的時候告訴你。
當時已到大三的第二個學期，我想畢業以后和你一起去遠行，去登一座山，去涉一次水，去看看我真正夢想的遠方。
我在學校等待著我們再一次重逢，無比的期待，我期待你能早點兒出現在我身邊。我期待和你說，我喜歡你時，你會有怎樣的表情，我想和你說，我不想當你的妹妹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04
半年后，你記得我們的約定，再次我出現在我面前，你拍了好多照片，買了好多珠峰的紀念品送給我。
我說請你吃飯，這一次我請你，我們去一家從前吃的四川火鍋，店里一派熱熱鬧鬧的景象，熱辣的氣息氤氳著，食客們吃的大汗淋漓。我突然從你的表情中看出來，你憧憬這樣煙火氣的生活，你想要安定下來。
吃飯的中途，你一直給我夾我喜歡吃的涮羊肉，你說我最近瘦了，要多吃點。其實我的心思沒在吃飯上，我在想這樣的時機，和你說我喜歡你，會不會很好？
在我準備要不要告訴你，我的少女心事的時候。
你先開口了，你說：“小慕，我愛上了一個人。”
當時我心里五味雜陳，我在想是不是我？會不會是我，一定是我吧？這么多年沒看見你身邊有其他的女生。
我故作輕松的說著：“哦，是誰呀？”其實我的內心好緊張，一只手拿著筷子，一只手捏著白瓷色的碗在顫抖，我怕那個人不是我，我又有一些肯定會是我。
“是這次登珠峰時遇見的一個女孩。”你這樣云淡風輕的告訴我。我聽到這個消息時，拿著筷子的手懸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我和她都在外面漂泊好多年了，遇見她我想安定下來，去她的城市。小慕，你會支持我的吧？”你說著這些話，一臉憧憬的模樣，你還說那個女孩已經在那個城市準備著迎接你的到來。
半年的時間，好快，快到你這么容易就對一個人傾心相許。
半年的時間好漫長，漫長到我后悔那一次分別時，沒有對你說出我的心意。
我強忍著對你笑著說：“好啊，好啊。”
你還是如往常摸摸我的頭發說：“哥哥以后還是會來看你的。”我在心里吶喊，不要做你的妹妹。
原來這么多年，你一直都以哥哥的角度照顧我，安慰我，是我單方面自私的打破了我們這種關系。
我想起來，我們認識這么多年，彼時你已經三十多歲，是想要安定了。而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有這樣的心思， 我還以為你一直想要去遠方，我以為你會不知疲憊，會一直走下去。原來這么多年，你一直都想要一份安定，一份歸宿，只是這樣的緣分來得晚，對你來說恰逢其時，對我來說猝不及防。
吃飯的中途，那個女孩打電話過來，你聽電話的樣子好溫柔，你說和小慕妹妹在一起。原來，不管是你在內心，還是對身邊人，你都當我是你的妹妹。
你問我畢業有什么打算，我說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去登一座山，想去飄一次海，想去我一直夢想的遠方，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仰起頭不讓眼淚掉下來，也不讓你察覺。
你又一次碎碎念的告訴我，女孩子一個人出遠門不好，不安全，你說千帆閱盡后，還是現世安穩的過日子最好，這些林林總總，這樣的關心卻讓我覺得我像斷翅的小鳥，飛不起來。
05
這一次你只停留了一天，你說要去那個女孩的城市，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你告訴我：“小慕，我會再來看你的”。然后就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后來，我就在這個城市安定下來，我一直想要的遠方，一個人獨行終究是沒有勇氣，最終，我還是沒有去到那個遠方。
后來，我看到你空間里上傳的和那個女孩拍的婚紗照，兩個人眉目含情，歲月靜好的樣子，我從你的眼中看不到往日的意氣風發，瀟灑的模樣，卻平添了幾分煙火氣息中安然的樣子。
后來，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往昔那些關于你的記憶，在歲月的沖刷下，越發模糊，有時又越發清晰。
后來的后來，我明白，人生就像一列獨行的列車，有些人只能陪你一程，時間到了，自然會下車，只留下你一個人單槍匹馬在這個世界拼殺，然后安之若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