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仿佛是一次故地重游，從泥土里找到那些落入回憶里的葉子，再一次深情凝望它的脈絡(luò)。即使身在江湖奄奄一息，只要對世界充滿好奇，那么我們的靈魂就將永遠自由。

喜歡給旅行過的每一個地方注腳一個特別的詞，比如空靈之于冰島，色彩之于土耳其，純凈之于貝加爾湖，隨喜之于清邁，清歡之于斯里蘭卡，回味之于臺北，巡禮之于新加坡，初見之于長灘島，沛然之于印尼。思索許久，似乎只有“亦正亦邪”配得上美國。

一、Las Vegas?天堂之城

旅行的起點和終點，Las Vegas。

正如下飛機時，機長通過廣播對我們說“Don't be sad! Welcome to paradise, have a good time！” 拉斯維加斯叫天堂市，將現(xiàn)實生活的單調(diào)、苦悶與禁錮拋諸腦后，這里是尋歡作樂的天堂。大概是西部沙漠的日子太過寂寥，于是人們在沙漠中心建起這樣一座能夠滿足人類所有幻想與欲望的城市，隱隱覺得有些現(xiàn)實版《西部世界》的意味。當(dāng)十英里開外蒼茫的沙漠與金碧輝煌的城市拼湊在一起，就像是抽著大麻狂放不羈的西部牛仔吐了一口荒誕現(xiàn)實主義的煙圈，一些都變得魔幻了起來。

在拉斯維加斯每個酒店里的配套設(shè)施可以讓你在酒店足不出戶的待上一個月。總有看不完的演出、秀色可餐的成人秀，遍地開花的賭博機，24小時不打烊的酒館，街邊游蕩的金發(fā)女郎，全世界各地的美食，剁不完手的奢侈品，驚險刺激的游樂場。來往的人們臉上都寫著各式各樣的欲望，他們是這座城市的狩獵者。可是我卻很難融入這種美式狂放自由的氛圍，人群之中總覺得局促不安，只想站在人群背后遠遠的看著，熱鬧是屬于他們的。

拉斯維加斯總給我一種距離感和不真實感。在這兒似乎看不到人們認真生活的粗糙質(zhì)感，而是一團由空虛聚齊起來的巨大白色泡沫，是啤酒花里吐出的野馬。

二、Seven magic mountains?彩虹心臟

在小紅書上看到一個少女心爆炸的小眾去處，是瑞士藝術(shù)家在16年辦的一個展覽，叫Seven magic mountains，離拉斯維加斯十幾英里。因此從拉斯維加斯啟程去威廉姆斯的路上，趁著副駕駛精神渙散索性一腳油門開了去。

想起了去年在新加坡看草間彌生的藝術(shù)展，那場展的名字叫“Life is the heart of rainbow”。生活就像彩虹的心臟，不要因為趕路而錯過了沿途美好的風(fēng)景，這才是旅行的意義。

Seven magic mountains就像在常年干旱的沙漠忽逢一場甘霖，隨即浮現(xiàn)了一道魔幻主義的彩虹。若是放在中國，定會給加上七仙女下凡塵偶遇郎君的一些浪漫古代傳說，然后打造成一個需要排隊5小時拍照1分鐘的著名景點。

三、Grand Canyon Natianal Park?光陰的故事

從拉斯維加斯一路向東，四百多公里都是枯燥的沙漠和沙丘，從一開始的亢奮到后來的審美疲勞。一路上除了荒漠，還有貝殼加油站、碩大的廢棄鐵皮車廂、汽車酒店、停在路旁卻無人駕駛的皮卡車，美國公路電影里的場景就在眼前，腳下油門保持120邁，公路筆直向前。腦中已經(jīng)開始幻想各種昆丁電影里血肉模糊的場景。

在一路幻想之中，竟還安全抵達了威廉姆斯。當(dāng)晚住的汽車旅館，因為到得比較晚，躡手躡腳的走上樓，年邁的酒店樓梯發(fā)出咔吱咔吱的聲響，像極了美劇匪片的場景，只是少了背后的機關(guān)槍以及腰間的手榴彈罷了。

第二天驅(qū)車前往大峽谷，往世界邊緣開去。

美國大峽谷是一本由科羅拉多河耗費萬年時光切割出來的神奇畫冊，也是一個將地球地質(zhì)時代娓娓道來的歷史學(xué)家。聽聞大峽谷最底層的巖石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巖石，見證了整個地球起承轉(zhuǎn)合的故事。我站在懸崖邊一眼望去，仿佛置身星球墜落之后的四維宇宙，總是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悲涼感。風(fēng)吹來的時候，我聽見整座峽谷的嘆息，像是這些悲傷的石頭在講一些山川歲月長流淚不流淚的故事。

不管時間或空間，黃昏都是一個令人警醒的節(jié)點，橙色的落日，涌起的山嵐，斑斕的彩霞，零星的灌木，遠處的科羅拉多河，都有如郵戳一般定格，轉(zhuǎn)入未來的時空也帶著今生的記憶。

四、Antelope Canyon?光影傳說

旅人們來佩吉都是為了趕往羚羊谷、馬蹄灣。但相比于拉斯維加斯和洛杉磯，其實我更喜歡安靜的佩吉。深夜的佩吉里只有零星幾家亮著燈的餐廳，偶爾聽到兩聲犬吠，路上沒有行人，我和陳老師走在去M記的路上，沙漠的夜晚月涼如水，聽得到沙子簌簌作響和皮卡車軋過減速帶的聲音，看腳下一片黑暗，望頭頂星空璀璨。

從佩吉向南走，十公里左右是羚羊谷。羚羊谷被老一輩的納瓦荷族人視為靜思與大靈溝通的棲息地，過去的峽谷中常有羚羊散步。

不喜熱鬧，離開人群，選擇了人少的下羚羊谷。從生銹的鐵絲網(wǎng)穿過，覆蓋著沙漠灌木叢的地表上裂開一條縫隙，深不見底。納瓦荷族人帶著我們從地表沿著金屬樓梯一圈一圈鉆到地下。一步踏入，只見兩邊的峭壁齊齊地讓出1、2個人的距離，形成一條彎曲又狹窄的甬道。

在羚羊谷中游走仿佛是置身一座瑰麗的玫瑰色地下城堡，羚羊谷的美是靈動變化的，每向前一步就能看到截然不同的風(fēng)景，如同萬花筒里瞬息萬變的花紋，又如同一雙凝視深淵的麋鹿眼睛。

旅人似乎在觀賞一場光和影的沉浸式話劇，它們在白天黑夜里追逐，為彼此是艷火。調(diào)皮的光時而從天空泄下掀起漫天塵埃，把谷壁照耀成夕陽的顏色；時而躲到影的背后，于是被影子覆蓋的羚羊谷，谷壁呈現(xiàn)出深深淺淺的紫色，像是夏天紫葡萄釀成的漿果子；時而光和影嬉戲打鬧，眼前一片萬紫千紅，明艷動人，卻相得益彰。

羚羊谷是B612星球的小王子遺落人間，綻放在西部沙漠里的一朵異次元的玫瑰花。

谷壁遠看如同我把相機的快門調(diào)到最慢時絲綢狀奔涌的流水，看得見一幀一幀的溫柔的絲路，看似溫柔似水，撫摸上去卻又有歷史的厚重質(zhì)感，是“力與美”的最佳結(jié)合。即便是最頂尖的畫家和攝影師都無法還原羚羊谷的驚艷神奇，瞳孔是最好的攝影機，而記憶是保存藝術(shù)品最好的容器。

萬水千山走遍的人兒啊，懷揣著一顆自由不羈的心靈浪跡天涯，殊不知在眼花繚亂的羚羊谷中被勾了魂魄，輕淺的腳步何等凌亂，只想將眼前的一切都復(fù)刻回憶。

五、Horseshoe Bend?綠寶石的加冕

佩吉除了羚羊谷還有馬蹄灣，在羚羊谷的耀眼光環(huán)之下，它卻絲毫不遜色。

馬蹄灣是一座被科羅拉多河包圍起來的形似馬蹄的巨石。墨綠色的科羅拉多河像是給這片荒原佩戴上了一根由綠寶石鑲嵌起來的項鏈。美國的風(fēng)景幾乎無一處有圍欄，除非有人工維護否則一律不收門票，旅人可以用自己喜歡的方式與它們相處。花一下午在懸崖邊不聊天靜靜發(fā)呆也很美。拍照的時候身體一寸一寸往外探，就像走向皇后的毒蘋果，卻又忍不住多靠近一點，心跳都比平日里快了半拍。

旅行最珍貴的就是能有一段平靜的和自己進行對話的時間和空間，安靜的思考近來經(jīng)歷的磨難和所獲的成長。我常常想，旅行讓我們擁有切割時間的能力，因為只有這樣，大家才不會混混噩噩地過下去。人，有了停頓的概念，才會有反省的機會。

六、Los Angeles?迷失的天使之城

拉斯維加斯飛洛杉磯，抵達是在晚上，拖著行李箱去找downtown的酒店，路過散發(fā)濃烈尿味的街道，路過紅著眼盯著著我們的流浪漢，路過花枝招展抽著大麻的奇人異士，路過嗑了藥溜著滑板闖紅燈撞到行人的青年。因為LA LA LAND，覺得洛杉磯理應(yīng)是一個爵士樂配踢踏舞沾點雞尾酒氣的愛樂之城，理應(yīng)是一個轉(zhuǎn)角都能邂逅浪漫愛情，滿大街都是藝術(shù)家肆意吹拉彈唱的城市啊。然而現(xiàn)實中走在洛杉磯的街頭卻是內(nèi)心極度不安與不適。

離開downtown，故事就會向一個美好的結(jié)局走去。

在LA重溫了LALA LAND，最向往的不過格林菲斯天文臺。這個天文臺是賽巴和米婭約會的地方，能看到整個LA的浪漫夜晚。

LALA LAND的主題曲《City of stars》,能唱出幾分它的迷人與優(yōu)雅。

Think I want to stay.

City of stars , 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City of stars , there is so much that I can't see.

City of stars, you never shined brightly.

其中有一段是賽巴和米婭在漫天繁星下跳舞的童話場景，是天文臺的一個展廳。花7美元就可以坐在躺椅上抬頭看星空展，明明只是放了些斗轉(zhuǎn)星移、晝夜更替的故事卻也覺得浪漫不已。

雖然賽巴和米婭最后沒有在一起，但導(dǎo)演片尾5分鐘的蒙太奇造就了大夢一場，完美詮釋了奶茶《后來》里的那句“如果當(dāng)時我們能不那么倔強，現(xiàn)在也不那么遺憾。”生活給不了我們到返回鍵，但電影可以，這就是電影的魅力。

夜晚的格林菲斯確實如同電影劇場一般美輪美奐，白日里的喧囂化作一顆一顆低頭沉默不語的小星星，這樣的洛杉磯我還是喜愛的。

洛杉磯美好的，除了天文臺還有Santa Monica。著名66號公路的盡頭是藍色一片海。

溫暖的加州陽光照耀著一切，隨風(fēng)搖擺的棕櫚樹投下稀稀疏疏的樹影，溜滑板的白衣少年禮貌地避開涌動的人群，海邊騎單車的金發(fā)少女們你追我趕，沿海岸線漫步的友人談笑風(fēng)生，釣魚的慈祥老人不吝嗇兜里的魚餌，馱著小朋友的父親與母親并肩看夕陽，無家可歸的流浪者瞇著眼直直的望向太陽，海里游來游去的小海豹沖往來的人們點頭微笑，戴上耳機聽一首“Welcome to Hotel California，Such a lovely place,Such a lovely face”。

我想把落日留下來，陪我們晚餐，腳下柔軟沙灘我們漫步，今日承包這片蔚藍海岸，在街頭對著大西洋唱卡拉OK，想唱什么就唱什么，從70、80唱到90年代，忘了何時歸家，就讓這海水將時間變慢，將云朵變懶，在沙灘寫下一首夏天的詩，海浪請把它帶走吧，帶回我太平洋的家，帶給太陽了解一下，給它勇氣趕走潮濕的冬天，讓年輕的夏日永駐。

洛杉磯是擁有復(fù)雜的人性之美，有人在迷失，有人在尋找，有人在逃避。當(dāng)你嫌棄他的陰影巨大，他轉(zhuǎn)過身給你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當(dāng)你認為他像一個活力四射的少年，他又背過身去給你看他的滿目瘡痍。就像《加州旅館》里所說“This could be heaven or this could be hell.”

關(guān)于美國的一切都太多元、太豐富，現(xiàn)在每當(dāng)想起回憶這段旅行，就得給自己倒上一杯滿滿的啤酒，在啤酒花溢出杯子落到桌上之前一飲而盡，趁著酒勁上頭，去寫下這段故事。

最后摘錄一段LALA LAND里那個從未露面的米婭姨媽說的話，這就是我眼中的美國。

A bit of madness is key

一點點瘋狂

To give us new colors to see

是一把擁有全新視角的鑰匙

Who knows where it will lead us

沒有人可以預(yù)知未來的生活會是怎樣

And that's why they need us

這就是為何人生需要瘋狂

So bring on the rebels

帶著一顆桀驁不馴的心

The ripples from pebbles

鵝卵石激起了層層波浪

The painters and poets and plays

無論是畫家還是詩人 盡情宣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