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竹林里

靜謐的夜,有狗兒臥在膝頭,濕涼的鼻頭觸著掌心,原是抱著狗兒在山崖的邊上,不是在城市高樓的窗邊,路燈要全部熄掉,看不見路,看不見車輛,黑色的全部是山林,林中有茶樹,有山泉,有竹…

有兩對夫婦,孫姓和黃姓,一個山民,還有我。

光劈開陰暗,刺透竹林,數(shù)日前的狂風肆虐,敵不過風力的竹一束束醉酒一般斜插著,山路滿是奇異的光斑,不安分地晃動,暈眩地看不得。一路沉默寡言的黃夫人遠遠上到前面,多話的黃先生在中,我緊隨著山民,孫氏夫婦落在后,孫夫人體弱,孫先生時不時陪著夫人中途坐著歇息,我在高處抓握住一桿竹,只望著低處這對氣喘吁吁攙扶依偎的夫婦,和滿目閑適的秀竹。

城里人進山,有難以克制的貪婪,山里的一切都是好的,尤其是春天的竹林,空氣,筍,藥材,茶,泉,野花野草,甚至苔蘚甚至石塊和泥土,能帶走有余力的話必要帶走,不能帶走的——要深呼吸想象替換掉肺里骯臟污濁的空氣,以為如此便可以治療難以根除的咳疾;要痛飲山泉飽脹得不能再喝心里滿是不舍可惜。

不能帶走的,就多留一會兒,眾人于是坐在泉邊的石塊上歇息,泉水拂去臉上的塵泥與汗?jié)n,山風吹過倍感清涼,黃先生提議大家閉目靜默,他指著高處伸出的崖石,"那個上面,我可以坐上一整天",他胸中似有躁動的獸,山林可以令其愜意酣睡。孫先生,卻依然坐立難安,孫夫人說,因為山中無信號,手機不通,孫先生憂慮失去聯(lián)絡,我回想起,他的確是時常踱來踱去講電話的人。

黃先生早先來過,這是他徒步的奇遇,他與山民的情感如兄弟,山民的父親如同他的父親,他把山民的家當成自己的家,他穿進穿出,自在隨意。

我嗅到南下塘鄰居家飄進窗好聞的中藥味道,我看不到的各種藥材匍匐在竹蔭里,只有山民可以輕易識別挖得到。

山民是年輕人,城里頭讀了書回來,因不慣外頭的生活,于是返鄉(xiāng)隨父母一道做起農(nóng)家樂的營生,而各種蜂擁而起的農(nóng)家樂,漸漸價格越壓越低,利潤薄如紙,人卻辛苦地抬不起頭,老母親一天到晚廚房里停不下來,幸而靠山吃山,更多的收入來自山上的綠茶和藥材。

一行人坐在粗大的紫藤花架下,孫先生擺出隨身帶來的手繪白瓷的茶具,是有些年頭的老物件兒,先用少量沸水激蕩,而后是清涼的山泉沖入壺中鎖住茶香,尤其在燥熱的當口上,這一刻是令人確信有幸福的感覺。

最有價值的寶貝卻是院門口的一小塊園子,不懂的人必看不出端倪,山民的老父親通識各種藥材,兒子耳濡目染也是得了真?zhèn)?。說是一種叫黃精的草本,九蒸九曬后服用, 蒸法為陰,曬干為陽,反復九次,陰陽交合,可補氣健脾、養(yǎng)陰生津、潤肺益腎。

快接近山頂時已覺口干舌燥,山民順手掐斷茶樹嫩葉扔進嘴里,說咀嚼葉片解渴生津,我效仿之,清苦后有回甘。

口里嚼著綠茶的葉兒,馬路早已空無一人,狗兒進籠酣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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