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一夜（上）
話說以前除夕的時候，宋南極他們這幫小孩子是從來不出去轉的，一般都是看看春晚，放放鞭炮，吃點好吃的，然后睡大覺等著明天起來拜年收點壓歲錢。
可是今年宋南極和宋云峰，宋春海老早就決定要決定出去“闖一闖”，因為自己已經長大了。
1998年臘月三十一，宋南極幫忙貼好對聯，包好餃子，準備好酒菜，換上新衣服之后，正在一邊看電視，一邊就著準備好的下酒菜吃著餃子墊肚子。
“你今兒晚上也出去轉啊南極？”趙慧蘭一邊往外抓著花生和瓜子，一邊問。今年她也破例給自己買了一身新衣服，還有一雙三十多塊錢的黑色女式皮鞋。
“嗯，”宋南極咽下一個餃子說，“我早就和云峰，春海他們商量好了，一起去。就轉一會，吃點好吃的就回來了，俺們也不喝酒?！?/p>
“不喝酒你們出去轉個什么勁兒啊，還不如就在家里看會電視呢。”每當這個時候趙慧蘭就得自己一個人在家看家招呼來自己家轉的人了。
“哎，孩子長大了，也該出去轉轉了，成天在家里呆著干啥啊?！彼我幻窈戎杷谂赃吿鎯鹤咏鈬?，“南極，這轉可不是瞎轉，得會轉。出去之后你得先去長輩家去，長輩家轉完了再去你們老師，關系不錯的一些同學朋友家轉，知道不？”
宋南極趕緊說：“我知道，我先上我爺爺家轉一圈，再上我叔叔他們家，最后才上同學家轉轉就回來了。”
“記著別喝酒聽見沒？別人讓你喝你也別喝?！壁w慧蘭指示。
“哎，少喝點沒事，這么大了怕啥啊？”宋一民倒是不反對兒子喝酒，“沉吧著點，別喝多了就行。”
沉吧，方言，把握、估量的意思。
趙慧蘭聽見這話有點不高興了，“我說你怎么老和我唱反調??？才十幾歲了喝什么酒??？喝多了傷腦子知道不知道??？不讓喝，聽見沒南極？上學的時候不能喝酒，一點也不能喝?！?/p>
“你那就是瞎操心，少喝點有什么事啊，真是?！彼我幻裥χf。
“我不喝酒，放心吧娘，我出去光吃菜，呵呵?！彼文蠘O急忙打圓場，生怕自己待會連門都出不去了。
趙慧蘭還想說什么，門外傳來了小狗的叫聲。
“好家伙，這是誰啊？才七點過一點就出來轉了？”宋一民皺了皺眉。
厚厚的門簾被掀開了，一個圓圓的腦袋，帶著一雙圓咕嚕嚕的眼睛率先探了進來。
緊接著宋春海，宋云峰，宋晨光還有幾個同村小孩子一起擠了進來，幾乎人手都拎著一個白酒瓶。
“我刺兒，你們這么早就過來了啊？”宋南極放下碗筷站起來，一顆心早就迫不及待的飛到千家萬戶了。
“好家伙，這么大點小孩你們都出去轉?。窟€一個人拿著一瓶白酒，這陣勢真不小啊還，呵呵?！壁w慧蘭看著這群穿著新衣服，精神抖擻，毛都沒長全的孩子們也忍不住笑了，“趕緊找板凳坐下來，吃點瓜子糖啥的，還有長長果?！?/p>
孩子們也不客氣，除了宋春海、宋云峰和宋晨光三個較大點的孩子外，其他的幾個沒來得及坐就紛紛伸手朝盤子里的瓜子糖下手了，而且專揀包裝好的，個兒大的拿。
“大伯，你還沒出去啊，我爹和我叔叔早就走了怎么。”宋春海穿著一身軍裝熱情的跟宋一民打招呼。
“你爹和你叔叔都是酒鬼一個，那回不是他們最先出去啊，呵呵，為的就是能上別人家多喝兩口兒唄，是不是??？”宋一民開著玩笑說。
“嗯，就是?！彼未汉＿€沒說話，宋云峰已經接上了，“去年小年下那天，他爹和他叔叔上過俺家兩回，第一回喝差不多了，沒過半塊鐘頭，好家伙，又過來喝了，還是一個人又拿了一瓶新酒。上俺家的人都走了好幾撥了，他們倆還在那喝呢，別人不知道的都還以為走錯門，上了春海他們家了呢。”
宋春海聽著也只是在那“嘿嘿”笑著不言語。
“那你們今兒個過來了，喝兩盅吧？”宋一民笑著問。
幾個孩子紛紛搖頭擺手，表示不喝。
“就是，你們出去就光吃菜就行了，可千萬別喝酒昂，年紀都還小，喝酒傷腦子。”趙慧蘭吩咐，“南極，你最大，你得看著他們點，知道了嗎？別叫他們喝酒，你也不能喝?！?/p>
宋南極急忙點頭，接著拿起桌子上的一瓶白酒也準備跟著大部隊出發了。
“爹娘，那俺們先走了昂。”宋南極說著一邊催促那些還連吃帶拿東西的孩子們往外走。
“記著早點回來?！壁w慧蘭最后又吩咐了一句。
宋南極他們一出屋子門就是一陣小跑，然后就哄哄嚷嚷開了。
“我刺兒，今兒個咱們這隊伍這么強大啊？云峰，你怎么還把你弟弟給帶上了？還有你，晨光，人家風杰（云峰的弟弟）怎么說也十一了，你怎么還帶個七八歲的出來轉了?！闭J為自己長大了的宋南極開始教訓起小弟們了。
“我不讓他跟著，他非得跟著出來。我娘說了，我要是不帶他就不讓我出門?！彼纬抗鉄o奈的說。
“我還不是一樣?！彼卧品宕┲绺缛ツ甏┻^的西服憂郁的說。
“二蛋，你自己回家吧。再跟著俺們一會紅毛綠屁股溝就過來咬你來了?！彼未汉樆Ｋ纬抗獾牡艿?。
宋二蛋明亮的眼神里透過一絲恐懼，但語氣卻格外堅定：“俺娘早就對俺說了，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么紅毛綠屁股溝，那都是你們瞎編出來嚇唬小孩的，俺不怕?！?/p>
“那是你娘瞎糊弄你呢，我昨天晚上還看見了一個，那家伙，長著這么長的牙，”宋云峰一邊說一邊比劃伸展雙臂比劃著，“那眼睛珠子比雞巴燈泡還大。渾身長著紅毛，綠屁股溝里長這個這么長的一條尾巴，嘴里還流著哈喇水，差點嚇死我。”
宋晨光看著倆人在旁邊嚇唬自己的弟弟，有點不高興了，“你們別雞巴瞎說了不行啊，光知道嚇唬俺二蛋。二蛋別怕昂，根本就沒什么紅毛綠屁股溝，他們瞎糊弄你呢?！?/p>
宋南極真心不愿意自己第一次出去“瀟灑”就被這幾個小孩給攪和了，但是看現在的情形一時半會也甩不掉他們，只好點頭說：“你們跟著可以，但是都得聽話，別一上人家別人家里就拿東西吃，得懂點事，知道不？”
幾個小孩眼神堅定的點點頭，跟著宋南極一聲令下，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路上宋云峰笑嘻嘻的問宋南極：“南極，你知道我這酒瓶里頭裝里是啥嗎？”
宋南極疑惑的問：“啥??？你這不是酒嗎？”
宋云峰微微一笑，說：“你聞聞？”
宋南極拿過來才發現瓶蓋是打開過的，他擰開一聞，“沒有酒味？這是啥?。俊?/p>
“水，那是云峰用空酒瓶子裝的白開水，哈哈?！彼未汉１锊蛔∠冉业琢?，“這小子拿個酒瓶子就為了充一下子?！?/p>
宋云峰嘿嘿一笑，“咱們出去又不喝酒，拿什么還不是一樣啊？春海，你拿的是真酒，你敢喝嗎？”
宋春海搖搖頭，“這酒忒辣了，我還是待見喝老年康，哈哈。”
宋南極被逗樂了。一眾小孩也附和著傻笑。
冬天的夜里格外的冷，可是過年的熱情沖走了一切寒意。村子里也是少有的燈火通明，各家各戶幾乎把自家所有的燈都打開了迎接來往的客人。路上也是時不時看到出來轉的年輕人，中年人，無一例外手里都拎著個酒瓶子。
“走吧，先上我爺爺家走一遭去。”宋南極沒忘了父親交代的禮儀問題。
“還真去??？“宋云峰朝后邊那四五個小孩一怒最，給宋南極使了個眼色。
宋南極一尋思，這么一群狼羔子過去還不得把爺爺家的瓜子糖啥的給搶個精光啊。仔細思量之下，宋南極說：“到時候光我自家進去一下就算了，你們就在門外頭先等著。等著我出來咱們再一起去上別人家轉?！?/p>
幾個小孩當然不明白宋南極這么做的真實用意，他們齊刷刷的點了點頭。
宋南極去到爺爺家的時候，父親宋一民，還有幾個叔叔都已經在那喝著了。宋南極打了個招呼，拿了個蘋果之后就匆匆走了。
“咱們先上誰家去轉呢？”宋南極出去之后面對這個向左向右的問題不由得有點小煩惱。
宋云峰摸了摸鼻子，朝手上哈了哈暖氣之后，提議說：“咱們就從下莊開始轉唄，先上咱們小學校長家轉一圈，接著再上李杰家，英晨家，再回上莊，上文杰家，我聽說這幾家上回趕集的時候都買了點好糖，嘿嘿?！?/p>
“嘿嘿，果然不愧是俺們的狗頭軍師昂！”宋南極笑著摸了摸宋云峰被一層烏黑濃密短發覆蓋的腦袋，一聲令下，“走，上咱們段校長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