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公號里忽然開始鋪天蓋地地寫電影《少年的你》,讓我還沒來得及看就被劇透了個徹底。
電影是講校園霸凌的,又引發了一波討論熱潮。
那天看到一個有意思的疑問:為什么網上都是表達自己曾經被霸凌的,但沒有一個霸凌者出來道歉的?
這個問題很有意思,讓我想起了我自己的幾件事。
我們小時候,還沒有霸凌這個詞,同學之間打鬧嚴重了,頂多叫欺負。
剛上小學時,我們削鉛筆還用那種刀片鋒利的小刀。有一段時間,班里的一個男生下課時喜歡拿著小刀在別人眼前晃著玩。
有一天晃到我這,因為怕被小刀劃傷,我每次都躲,可能是我躲的樣子好笑又狼狽,他來了興趣,每天下課都以此取樂。(小刀離眼睛很近,很容易傷到眼睛)
那時候我很膽小,遇到這種事不敢告老師,回家告訴了媽媽。于是媽媽就趁一天放學來接我的時候,跟班主任老師說了這個事。
后來,那個男生沒有再玩這個游戲,不是因為老師勸阻,而是因為他找到了別的樂子。
而這件事之所以會讓我印象深刻,是因為老師處理的方式。
老師不僅沒有批評那個男生,反而在一次班會上公開嘲諷我,說:“以后不要一點點事就回去告訴家長,說什么別人拿小刀在你眼前晃,還讓家長來找我,多大點事?!?/p>
至今我仍記得老師的話和我當時的心情,那是一種羞恥伴隨著懊悔,還帶著一點點自責,覺得不該把媽媽也扯進來,平白被老師奚落。
從那以后,不管在學校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再也沒跟媽媽說過。
那個老師教了那么多學生,肯定不會記得這么一件小事。而那個男生,更不會覺得這有什么錯,畢竟連老師都沒批評他。
但我記得,因為那件事讓我在學校的安全感蕩然無存,從此,在學校的那個我,會自動開啟防備,把自己保護起來。
那時候我的成績還不錯,這成了我在學校的保護傘。
雖然因為膽小、不愛說話不太得老師的喜歡,但礙于成績,老師也沒有很難為我。同學們也不怎么招惹我,讓我安然上完了小學。
上初中時,我被安排坐在全班最鬧的男生后面。
他幾乎沒一刻安靜,上課和我同桌說話影響我聽課;自習時搞惡作劇,把我的鞋帶系在課桌橫梁上;經??吭谖艺n桌上邊唱歌邊晃悠,沒事回頭懟我幾句,或調侃或諷刺。
我除了不理他,沒什么辦法。
因為我看到,即便他上課上自習說話影響了全班,老師對他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班里另一個很剛的女生曾經坐在他后面,因為對他不滿而反抗,兩人在早自習上打了驚天動地的一架,女生因為體力上的差距沒占到什么便宜,最后叫來家長也不過是不了了之。
我唯一的一次反抗,是聽說他比較害怕他爸爸,就在一次忍無可忍之后回家告訴了媽媽,媽媽找到他們家的電話(我們家那個小圈子可以查到所有座機號碼),跟他爸爸說了一下情況(我在旁邊全程聽到,媽媽的態度語氣溫和得根本不算是告狀,就是正常溝通)。
我不知道他爸爸是怎么處理這件事的,我只知道那天下午上學以后,他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跟我的同桌繪聲繪色地講述我媽媽告他的狀的全過程,還逐句點評,連我媽媽也一并吐槽。
那天下午,我什么課都沒聽進去,默默地流著眼淚圍觀了他吐槽的全過程,而我的同桌當故事一樣聽得津津有味,絲毫沒有在意我的情緒。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做過任何反抗,把自己完全躲在了學習里。因為,在那樣的環境里,除了成績好可以有那么一點點保護作用,其他辦法都沒用。
所以,初中以前我的成績還不錯,并不是因為我有多聰明、多努力,而是因為那個時候的我,除了學習,什么都不敢做。
多年以后的一次同學會上,我曾經半開玩笑地問過他,有沒有覺得對不起我,需要跟我道個歉。
他一臉茫然和不屑,我欺負過你嗎?
這或許可以回答文章開頭那個問題,為什么網上沒有霸凌者出來道歉?
因為在他們眼里,那些事壓根不算什么事,只是學生時代不懂事的打鬧或玩笑,壓根沒有留在記憶里。
而之所以有那么多人會表達自己曾經被霸凌,是因為在學校那一群少不更事的孩子中間,太容易受到別人有意或無意的傷害了。特別是沒人幫你,獨自面對時的無助,會留下很深的陰影。
我承認,我這兩件事算不上是霸凌。因為我見過太多同學受到的欺負比這個更嚴重。
小學時,我見過有同學直接一腳踢在別的同學的臉上,把人踢倒在地;老師曾在班會上以同學答錯的題目取樂,全班大笑之后,這個笑話還能流傳很久;五年級時,一個同學因為某些原因被同學孤立、取笑,加上成績不好,最后退學了。
現在回憶起當初那些場景,都有點不寒而栗。
但在當時,并沒有人覺得那有什么不妥。而作為圍觀者的我,其實也算是幫兇。
那時候的我太弱小,除了藏在人群中保護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我之前一直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但是后來我漸漸發現,在孩子的概念里是沒有是非善惡的,他們的價值觀是在成長的過程中,與人互動而產生的。
他們做事憑興趣或天性,而這些事所的產生的后果,則教會他們這件事以后還能不能再做。他們在這個過程中一點點試探著這個世界的規則和底線。
黃執中曾經用漸進式說服理論,講過校園霸凌是如何發生的。
那些新聞里發生的讓人驚悚的霸凌事件,往往是從一些小玩笑開始。但每一次的玩笑,都會成為下一次玩笑的起點,為了更有趣而再過分一點點。
這個漸進式列車一旦啟動,就很難停止,而在這個逐漸加溫的過程中,人們越來越難分辨,這到底是霸凌,還是玩笑。直到發生新聞里那些非常嚴重的霸凌事件,才會受到重視。
而黃執中在最后,也給出了解決方法,那就是零容忍,在玩笑的最開始階段就叫停。
做該這件事的,是孩子身邊的成年人。
而現在,我們長大了,變成了成年人,是該我們去做這些事了。
我們都曾是少年的你,但我不希望,我們的孩子重復這樣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