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何時起,我弄丟了家里的鑰匙

仍然記得,那是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小到電視里每晚六點檔還在播《薰衣草》,小到以為有了那朵紫色的小花,我的季晴川也能撥開茫茫人海,找到我。

有一天中午放學回家,發現每天用繩子掛在胸口的鑰匙不見了,那大概并不是我第一次丟三落四,可是這回卻不知怎得格外上心。分明記得出門前,母親把鑰匙遞給了我,難道真的是被我丟到路上了?該不會被壞人撿去,然后跟著我回家...我頓時感到后脊發涼,警覺地望向身后。彼時并沒有手機之類的東西,我身上竟然連一張電話卡都沒有,父親偷偷塞給我的零用錢被我用來買《數碼寶貝》的貼紙了,我看著手里的天使獸,多希望他能飛出來,幫我找到那把不知跑到哪里去的鑰匙。

掙扎了半天,我不得不承認,鑰匙是真的不見了。想著隨時有可能出現傷害我的“壞人”,我感到越來越焦慮。還好這時母親回來了,她撥動自行車的鈴鐺,問我怎么在樓下等著,是不是又忘了帶鑰匙。我看到母親之后,整個崩潰到大哭起來。我哽咽著對母親說,我好像把鑰匙丟了,要是被壞人撿到怎么辦。然后,我聽見母親安慰我,把我抱在懷里雙手摩擦著我的背,她說,不要緊。我想,我從沒感到那般安心過。

回到家里,脫下肥大的校服,叮咚幾聲清脆的響聲砸到地板上,我和母親低頭一看,相視笑出聲來。原來只是綁著鑰匙的繩子松了,鑰匙掉進了校服里而已。

大概在還是夏天的時候,小伙伴就問我十一放假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計劃一起出去玩耍。我說好不容易的假期,我得回個家。朋友說,你家離北京并不遠,周末都可以回去看看,怎么想家了么。我搖搖頭,我大致是個冷血的人,外出工作生活覺得愉快自在,很少想起家鄉。我只是,怕母親想念我,我怕她想念我,卻不知道怎么說出口。

于是十一放假,我回了趟家。

我在北京五環外租下一處住所,有一份不算穩定但還能糊口的工作,周末和朋友逛街聊天,夜晚回家煮宵夜給自己吃。我操著一口略帶家鄉味兒的京腔,以為自己已經可以融入這個城市了。但是每當我因為各種原由拉著行李要離開北京的時候,那種脆弱的歸屬感總是驟然崩塌,像泡沫一樣響亮的在我耳邊炸開,清晰地提醒著我,于這個城市,我大概永遠都只是旅人。

家鄉的火車站,我仍舊拉著碩大的行李箱,輪子在并不平坦的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多了好些母親并不知曉的習慣,以至于家里我需要的東西越來越少,返家的行李竟越來越重。

這里重新翻修了,我甚至找不到做出租車的地方。我和我的行李,就站在出站口,看著面貌不同又一成不變的我的家鄉,不禁長嘆一口氣。在周圍人看來,我分明就是個旅人的模樣啊。

到了家樓下,按了好多聲門鈴也沒人應,說好等我的母親好像并沒有在家。于是我給母親打電話,問她在哪兒。母親說她去市場給我買愛吃的燒餅了,馬上就到家。說著,我聽見自行車鈴鐺的聲音,那聲音并非有意撥動,而是由于老舊顛簸在不平坦路面上發出的聲音。母親騎著自行車,因為勞累每蹬一下身子就往前一彎,她老遠看見我就笑開了。母親問,怎么這么早就到了,又忘帶鑰匙了么?我接過母親的燒餅,五味雜陳。

那把一時尋不見會令我大哭的鑰匙,早就在畢業離開家的時候,被我丟在了門口鞋柜上的籃子里。而這年月一久,我甚至忘了,我曾經是如何視它若珍寶。

“是啊,好像忘帶了。”我回答母親。

母親拉著我的手說:“還記得你小的時候啊,有一次忘了帶鑰匙...”

然后,母親的聲音漸漸模糊,我好像看到了一個小孩,穿著肥大的校服,趴在一個年輕女人的懷里大哭。我的記性好像并沒有隨著年齡有所長進,到底是從何時起,我弄丟了家里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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