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說一年到底有多長？
在那段屬于高三的記憶里，天空是萬年不變的白色，陽光仿佛格外懶散，一節課四十分鐘總是被拉得很長，窗外的蟬鳴連成一片。
生活仍是一成不變，時間就像知道你如坐針氈，故意調皮地賴著不走。
日子里充斥著沒完沒了的試卷、白花花的稿紙和喝不完的咖啡。我還記得被瓜分的體育課、操場上的口哨聲和八百米跑，還有每天發著紅光的倒計時牌，以及自動承擔報時工作的班主任。
等待愈久，愈緊張，也愈麻木。
等到指示牌只剩下個位數的時候，陽光被接連幾天的大雨遮蓋，正課干脆全部換成答疑，蟬都識趣的閉了嘴。
那段日子里，我的口頭禪換成了“如果明天一睜眼看到的是6月9日的太陽，該有多好。”
原來長長的一年里，等待最難捱。
2.
我不記得我是怎樣跟父母告別，怎樣走進考場，怎樣顫抖著手答完最不擅長的理綜。
我只記得最后一門英語考試寫完卷子放下筆的瞬間，陽光忽然破開厚厚的積云照在我的準考證上。等待交卷的那十幾分鐘，這一年所有的畫面都翻天覆地地涌入腦海。
我想，無論最終結果如何，這場漫長的等待，總算完結。
我以為句號已經畫上，但對某些人而言，這僅僅是剛剛開始。
3.
高考前所有人都自以為萬事俱備，只等風來。可東風來時我們卻驚慌失措。腦內演練過一萬次的場景在現實中仍手忙腳亂，最后留下狼藉的戰場。勝者高舉大旗歡呼吶喊，敗兵繳槍棄甲躲回老家。
出分的那天幾家歡喜幾家愁。考好的喜氣洋洋大辦謝師宴，逢人就談今年命題趨勢高考走向；考砸的小心翼翼躲著熟面孔，關了手機停了微信生怕親朋好友電話關懷。
考砸的他們，仿佛就在這世界里蒸發了一般。
那個暑假里舉辦的大大小小的班級聚會，全班出席的人數不過一半。因為許多人整個假期都聯系不上，我只聽說蘇子高考前和女友分手，高考成績比一模低了將近100分，成日把自己關在家里打lol；聽說二穎理綜卷子沒有答完，與第一志愿擦肩而過直接降檔落到第二志愿；還聽說班長考試前一天犯了急性腸炎，打著吊瓶進考場，完全沒有發揮出真正的實力。
高考失利的他們自壘高墻，親自為自己戴上了“失敗者’”的帽子，還沒來得及和并肩作戰的舊友好好道別，就草草結束了這場漫長的等待，帶走了羞于見人的成績單。
二穎在她復讀的前一天跟我說，覺得自己之前為高考流的每一滴汗，都是當時腦子里進的水。仿佛曾經付出的每一份艱辛都化成了失敗之后諷刺的耳光。
她總是問：“別人都能考好，為什么我卻不行？”
4.
五月就快來了，我們的高考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年。
直到最近才聽人說起，蘇子在復讀，要作為今年的應屆生參加高考；二穎今年年底準備出國留學；瘦弱的班長去到大學里仍是班長，組織了大大小小的活動，還找了個漂亮的女朋友。班級群里沉寂已久的面孔又開始重新站出來說話了，許久沒聽過的名字也都活躍起來。
幾周前班長又開始組織起班級聚會，這一次，除了復讀的蘇子，所有人都報了名。
借著同學聚會的話題，在微信里和久違的班長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他顯得氣宇軒昂，給我秀他女朋友的照片，調侃著說，‘這我女票，高考前急性胃炎，帶著速效救心丸進的考場，和我真真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我問起他高三那個消失的暑假。他發來兩個再見的表情，我正懊惱自己不該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卻自顧自地說開了。
“掛著水進考場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會game over，出成績之后沒想到自己over的這么徹底。覺得真他媽丟人，考前放的大話立的誓言全都打了水漂兒，不敢面對父母，不敢回學校，不敢見同學，不敢接老師的電話，錄取通知書都是父母代領的。我覺得全世界都在指指點點，笑話我這個高考考砸的爛人。”
“我本來想復讀的，當時就想先去大學報到看看，起碼奮斗了一年總得給自己點兒交代。沒想到報到的那天，我們輔導員就站在講臺上說了一句話，我就決定不走了。”
“他說，每個人到講臺上來，來介紹一下自己活的這十八年里，除了高考，還干了些什么。”
“你肯定不信，我當時就感覺醍醐灌頂，老子好不容易活著脫離了高考，干嘛又自己往坑里跳?誰說高考考不好以后就一定一事無成了？我就當跟你們都最萌分數差，誰比誰差到哪兒去？”
‘現在啊，現在我跟著幾個大四的學長建模，準備參加市里的數學模型比賽。還搞了點兒資金研究股票呢，沒掙多少錢，多少是個意思，給以后創業做做準備。現在才覺得真心爽啊，總算能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再也不用學那些日狗的什么基因什么工程。”
我看著照片里摟著小女朋友笑的花枝亂顫的班長，還真覺得他有點小老板的潛質。他說“這人世間的事兒都說不好，你看我要是不急性腸炎，我也遇不到我女朋友是不是？”
我忽然明白，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考好了就得意洋洋，考砸了就唉聲嘆氣的班長了。在那個屬于他的黑色暑假里，他帶著光怪陸離的復雜情緒，第一次像個大人一樣權衡著利弊分析著得失，真的讓高考變成了讓他成長的契機。現在他能跟我敞開心扉坦誠地聊他失敗的高考，我就知道，他已經徹底邁過了這個坎兒，
我最后只說，那恭喜。
恭喜你擺脫高考，恭喜你走出陰霾，恭喜你總算放下，恭喜你接受曾經的自己，恭喜你能繼續前行，恭喜你現在過著的滿意的生活，恭喜你終于長大。
他卻只當我是賀他脫單之喜，回復一條“也祝你早日等到如意郎君。”
班級群里仍舊熱鬧著，有人用舊段子調侃曾經的班對兒，有人用陳年舊事逗人發紅包。畢業將近一年，他們才漸漸走出高考的陰影，開始新的生活。就像經過一整個冬季的蟄伏，春天的風一吹過，他們就又被重新注入新的血液，帶著更勝從前的自信笑容，昂首闊步地出現在我眼前。
5.
越長大越明白，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成功。
你只能努力去實現力所能及，掙扎著抵達力所不能及。之后的事，三分交給運氣，七分勻給未來。
別人都能考好，即使你不行，其實又怎樣。
高考成功的他們雖然現在帶著天之驕子的傲氣，未來也會被現實磨平棱角壓彎脊背。而你卻不必等到未來，高考就讓你明白了這個道理。你開始學著承認自己的失敗，承認原先的你既不如別人聰明，又不如別人努力；你開始試著接受失敗的自己，接受即使付諸全力，自己也仍舊是個loser的道理。
你早早地明白，世界屬于強者，你沒資格祈求別人憐憫弱小的自己。
真殘忍，也真幸運。
別人都能考好，你考不好又怎樣呢？
日子總要過下去。
所以，高考到底是什么呢？
高三一年里，你忍耐漫長的等待，爆發出意想不到的潛能，又經歷猝不及防的終結；高考之后，你離開舊人，離開熟悉的地方，只身前往新家。
之后有人仍專注學習；有人卻不囿于課本；還有人干脆拿起相機環游世界。每個人都開始為一個與眾不同的自己尋找新的位置，再沒有人會提起原先的高考勝敗。
要我說，高考既不是起點，也不是終點。
它不過是個月臺，不當不正地擋在路中間。你換乘時恰好經過，順手領張車票，再跳上下一輛車。你手中的票決定了你是坐頭等艙還是經濟艙。但無論坐在哪里，你們始終是同一節車廂，前行的速度都還相同。又何必僅為了一張車票一蹶不振妄自菲薄？
成長和離開總是共同發生。
只有真正告別了過去，你才能抬頭看向前方。
? ? ? ? ? ? ? ? ? 我希望你高考成功
? ? ? ? ? ? ?但萬一失敗了也別太氣餒
? ? ? ? ? ? ?因為人生啊，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