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醫(y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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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送走了上午的第二個病人,曹雪妍看了看時間,已經上午九點五十五分。

曹雪妍連續(xù)上班已有半個多月了,她實在累得很。只是心理治療科新任科長劉鶴庭今天上午十點就要到任,據說此人性格古怪行事果斷,最是看不得人遲到了,故而曹雪妍來不及接杯水喘口氣,拿上紙筆就往五樓的會議室匆匆而去。會議室不大,但也能容納一二十人,曹雪妍到達時剛好十點整,同科室的其他五位同事早已久坐多時了。

往會議室掃了一眼卻沒看見有陌生面孔,曹雪妍有些疑惑,“怎么,我們的新任科長還沒來?”

“可不是,院長剛剛還給新科長住的公寓打了電話,那邊房東說劉科長早就出門了?!币慌t(yī)師接口說道,“只是都到這個時候了,人還沒來??梢娫蹅冞@新科長架子還挺大?!辈苎╁樕闲α诵?,心里卻想著最不喜別人遲到的新科長自己卻姍姍來遲,這可真是奇了。

十點零五分,人沒來。

趁著院長不在,會議室里的同事閑得無聊已經議論開了。

“誒,你們有誰見過咱們新任科長???”有女醫(yī)師問道。

醫(yī)師們面面相覷,都搖了搖頭。新任科長在業(yè)內也算是知名人物了,常有文論登上國內的各大媒體,但聽說因為此人的強烈要求,各大媒體雖有他的文字記載,但關于他的照片卻是一張沒有。

關于新科長劉鶴庭的容貌,在業(yè)內流傳著各種版本。

“我聽說這劉科長是個老頭呢,不茍言笑,無趣又刻板的。”坐曹雪妍旁邊的女醫(yī)師將從旁處聽來的話告訴眾人,末了看了看門口,發(fā)現(xiàn)院長不在,便又悄悄聲說道,“比我們院長還要糟!”

院長在眾人心中的形象就是個趣味低級作風庸俗的中年單身漢,院里就數他是最呆板無趣了。若新來的科長竟比院長還要老態(tài)……眾人腦海里刻畫著劉鶴庭年老刻板的形象,都樂得笑出了聲來。

“可我怎么聽說劉鶴庭年僅三十,還是個美男子啊?”在一連串的笑聲中有醫(yī)師反駁道。

曹雪妍笑言,“道聽途說來的話怎么可信?怎么不說人家是個女人呢?!?/p>

“曹醫(yī)生,”聽見曹雪妍說話,有男醫(yī)師看了過來,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有些狐疑地問道,“我可是聽說了咱們的劉科長是張老院長的至交,曹醫(yī)生您可是張老院長的得意門生,那劉鶴庭長的什么樣子您不會不知道吧?”

曹雪妍聳了聳肩,老院長張保成雖然是她的老師,但自從老師退休以后就去了美國跟兒子住了幾年,他是三個月前才回的國。曹雪妍與老師有四五年沒見過面了,再說劉鶴庭與老師是在美國認識的,他雖是早了張保成三年回國,曹雪妍在國內卻始終沒見過他一面。再者老師電話里也不大常提起他,故而要說這新科長到底長了什么樣,她還真是不知道呢。

“依我看,”曹雪妍把玩著圓珠筆,狡黠玩笑道,“劉科長興許是個娘炮也說不定?!?/p>

現(xiàn)在好多的男人大都陰柔女性化,她見慣了。

正說著,醫(yī)院主任閃了進來,“噓!都安靜都安靜,你們新科長已經上電梯了?!?/p>

眾人噤聲,都看向了門口。

門外空曠的走廊在一陣的安靜之后響起了腳步聲,那是男士皮鞋踏著水泥地板的聲音,曹雪妍支著耳朵聽著,步子沉重遲緩的是院長,另一種腳步聲聽起來有些沉滯錯亂,想來那就是新科長了。聲音由遠及近很快來到了門口處,緊接著是院長攜同一名男子走了進來。

醫(yī)師們的目光掠過了院長落在男子身上——男子的年紀不過三十左右,身高目測將近一百八十公分,體型勻稱,相貌姣好,細眉大眼,挺鼻,薄唇緊抿,雖不是老醫(yī)師,卻竟是美男子一個。

女醫(yī)生們眼里都發(fā)光了,曹雪妍也眼前一亮,忍不住往門口處多看了幾眼,恰巧劉鶴庭也看了過來,二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處。其實,曹雪妍之所以看他不過是因為他神色里隱隱約約的迷茫失措,以及眼中的呆滯麻木,卻并非是他英俊的外貌。

這不該是一個心理醫(yī)生該有的表情,曹雪妍如此想著,心中對劉鶴庭便更多了幾分興趣。

“這是你們的新任科長劉鶴庭,”院長向眾人介紹,“從今天開始便由他負責你們治療科的領導工作,劉科長在咱們業(yè)內那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你們日后的工作可都得聽從劉科長的安排?!?/p>

“是,院長。”醫(yī)師們朗聲答應了。

院長滿意的點點頭,轉而與劉鶴庭說道,“劉科長,我來跟你介紹一下。”劉鶴庭緊緊跟著院長走到眾人跟前,目光里仍是有些不知所措。曹雪妍想著,看來他們的這位新科長性格有些靦腆啊。

“這是李醫(yī)生。”

“劉科長,您好!”

劉鶴庭仿佛有些拘謹,遲疑了片刻才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隨后認識了另外三位同事劉鶴庭仍是一言不發(fā),醫(yī)師們心里雖有些不悅但畢竟職位擺在那里,也都只是寒暄一兩句也就罷了。最后來到曹雪妍跟前,劉鶴庭卻是眼前一亮,不及院長介紹,他就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好像在哪見過你?!?/p>

曹雪妍都已經打算簡單打個招呼就完事了,劉鶴庭突然一句話攪得她有些受寵若驚,隨即的第一個反應是自己雖然知曉劉鶴庭大名鼎鼎,但她不過無名小輩,自是沒有機會見過他的。轉眼一想,曹雪妍想起了一人,便端著得體的笑說道,“老院長張保成是我的老師,也許劉科長您是在老師那里見過我的照片。”

“張保成……”劉鶴庭眉頭緊蹙,面露困惑,自言自語喃喃念著這名字,“張保成……他是誰……”

這下不光是曹雪妍,就連院長也甚感驚奇,“你不知道張保成是誰?你和他不是忘年至交嗎?”

劉鶴庭愣了一下,遲疑了許久面上幡然醒悟,笑道,“啊,是了,您瞧我這記性,竟然給忘了。”

院長才不相信他是忘了,“劉科長真會開玩笑,誰不知道您和張老的關系啊!”

劉鶴庭笑了一笑,卻也沒再說話了。眾人都以為他是故意開的玩笑,倒也沒多加理會,倒是曹雪妍覺得他神神秘秘很是怪異。

2

臨下晚班,忙累了一天的曹雪妍正在辦公室翻著圖書館借來的一本書,查找著關于“被害妄想癥”的一些資料。不多時,寂靜中響起了敲門聲,曹雪妍以為是哪個同事來尋她,便頭也不回地應了一聲,“進來。”

半晌沒有聲音,曹雪妍正覺奇怪,扭頭去看時不由嚇了一跳,那門是開了,站在門口的卻是今天剛到的劉鶴庭。劉鶴庭也不進來,只靠著門框往里看,嘴角噙著笑,眼鏡片在燈下發(fā)著且藍且綠的光來,曹雪妍驚異之余略覺背脊竟有些發(fā)涼。

“原來是劉科長,”曹雪妍站了起來,鎮(zhèn)靜下來后卻對自己多余的驚慌感到好笑,不就是一個科長么,有什么好怕的?!罢堖M來吧!”

劉鶴庭遲疑了片刻,卻還是走了進來,走到曹雪妍面前指了指另一張椅子,“我可以……坐下嗎?”

“可以……”從來沒有上司是這么客客氣氣的,曹雪妍一時間有些不習慣。

劉鶴庭坐下了,雙手放在膝上,竟有些拘謹。瞧著他行動不似個科長的行為,倒像個來看診的病人似的,曹雪妍又是疑惑又是好笑,奈何劉鶴庭坐下之后并不說話,氣氛一度有些尷尬。

還是曹雪妍假意喉嚨不適咳了一咳(這是大多數人為了打破尷尬和沉默慣用的伎倆),語氣既客氣又疏遠,問道,“劉科長這么晚了來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劉鶴庭心不在焉,正拿眼往曹雪妍的辦公室亂瞟,自然是沒聽見她的話了。曹雪妍私以為這是新科長在考驗她的耐心,少不得又耐著性子問了一遍,劉鶴庭回過神來,“???我……其實也沒什么事……只是想找你聊聊天……”

劉鶴庭初任科長一職,想來還不是很適應,好不容易這一天打發(fā)了過去,本想找個人談談話兒解解心事,誰知那些個醫(yī)生因他初到任還怕他有意試探,故而都推說工作繁忙有意躲開了,其余的一概不敢多說,劉鶴庭也嫌他們一本正經的沒個趣味。想著曹雪妍眼熟面善,或許能說得來也不一定的,臨下班便趕著來了。

曹雪妍聽他說只是聊天而已也是吃了一驚,卻想著劉鶴庭畢竟是個有個性的人,便也由他去了,“不知科長想聊些什么?”

要聊些什么?劉鶴庭其實自個兒也沒想好,他不過是因初到任心里有些慌想找個人陪著罷了,正想著,眼睛卻看到了桌上曹雪妍方才翻著的那本書,書上一句“被害妄想癥的臨床特征及治療方法”的小標題甚是醒眼,可巧這句話合了劉鶴庭的心事。

劉鶴庭指了指那書,問道,“曹醫(yī)生對假想癥的治療可有什么見解?”

聽了這話,曹雪妍愣了一下,想到劉鶴庭是心理治療方面的專家,自己若是在他面前高談闊論豈不是班門弄斧了?后來又想著他也許是故意試探,要了解她的學識究竟有多深……

既不能表現(xiàn)太過又不能顯得毫無見解,這可真讓人費盡心思,曹雪妍左右衡量,只得搬來書上的那套來敷衍他了,“其實被害妄想癥是精神分裂癥的一個臨床表現(xiàn),最主要的一個治療措施還是要靠抗精神病藥物來治療,藥物治療應系統(tǒng)而規(guī)范,強調早期、足量、足療程,注意單一用藥原則和個體化用藥原則?!?/p>

這樣的話其實是任何一個醫(yī)師略想一下都會說的,以前年輕不懂事,受教于張保成之時,曹雪妍也曾這樣敷衍過老師,結果是受了好一頓罵。今天曹雪妍之所以壯著膽子這樣敷衍了事,除了不想表現(xiàn)太過之外,還想試一試劉鶴庭是否如傳說中的那么厲害。畢竟在她看來,劉鶴庭今天的行為舉止實在是太不像一個經驗老道的心理醫(yī)生了。

曹雪妍已經做好了受批評的準備,誰知劉鶴庭聽了之后不過是擰了一下眉,神色懷疑像是認同又像是不認同。曹雪妍看了他一眼,心里也實在有點慌,她不知道劉鶴庭一語不發(fā)究竟是幾個意思。

“擊打病人……算不算也是一種治療方法呢?”劉鶴庭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曹雪妍嚇了一跳,同時也對他這樣的念頭感到生氣,“劉科長……您……為什么會這樣問?”

見她生氣,劉鶴庭更拘謹了,反而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問道,“曹醫(yī)師,我……我說錯了什么嗎?”

醫(yī)者仁心,這是做醫(yī)生最基本的準則,而劉鶴庭的這一句話卻實實在在違背了自古流傳的醫(yī)訓。曹雪妍感到生氣是必然的,加之下班時間已經到了,她再不愿意與劉鶴庭多呆上一分鐘。

“劉科長還有事嗎?”曹雪妍看著鐘表站起了身,語氣生硬說道,“若沒什么事的話我先下班了。”

劉鶴庭看得出來曹雪妍是生氣了,他凄惶又寂寞的心使她不愿意曹雪妍就此離開,忙忙起了身擋在曹雪妍跟前,既卑微又謙虛地躬身道歉,“曹醫(yī)生,我為我的語言跟你道歉……只是……能否請你多陪我一會兒?我……還有一些心里話想跟你說說……”

曹雪妍是極有自尊心之人,但凡與男醫(yī)師共事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人送她“冰美人”的外號并非是空穴來風子虛烏有的。而此時此刻,劉鶴庭實實在在是冒犯了她了。曹雪妍因為他的無禮而心懷怒氣,礙于彼此的身份,她又不好撕開了臉來,況且這是晚上九點多鐘,正值醫(yī)師們陸陸續(xù)續(xù)下班的時候,廊外時不時走過一兩個同事,若吵嚷了開來對誰都有不好的影響。

“有什么事情請明天再說吧,”曹雪妍換下了白大褂,抓起了手提包逃也似的離開了辦公室,“劉科長,再見!”

劉鶴庭來不及阻止她,只得怔怔地看著她跑了。此時大多數醫(yī)師已經下班,院里空空蕩蕩的,曹雪妍甚至忘了關窗子了,風吹打著窗戶哐哐作響,熾光燈放著慘淡的白,像是死人臉上的顏色。劉鶴庭面色漸漸變得有些慘白,他慢慢退到走廊外,走廊外空曠無人,白熾燈管壞了幾管,白墻壁上便透了幾處黑影來。

空氣里飄著福爾馬林刺鼻的味道,而那走廊盡頭窗戶上掛的偏偏又是白色的布簾子,被風吹鼓著,里頭像包裹著什么似的。恰好那風打著簾子的聲音又像是什么哭聲一般的,實在教人害怕。劉鶴庭脊背發(fā)涼,嚇得口唇發(fā)白,只呆呆地看著那窗戶和簾子,竟也不會走了。

“老劉,你還沒走哇?”院長從后面走了過來,劉鶴庭沒提防他來,魂魄幾乎都要被嚇跑了。

直到認清了是院長,劉鶴庭才暗暗松了一口氣,面色也緩了下來,但心里還是有些害怕的,“院長,咱倆一塊走吧,我……有些害怕……”

3

曹雪妍沒趕上末班車,只好在路邊攔了輛的士坐回去了。

車里的收音機正放著時下流行歌星鄧麗君的《夜來香》,的哥很有興致地跟著音樂哼了兩句。曹雪妍靠著車窗,托腮望著窗外的夜景,腦里想的卻是劉鶴庭今日異常的舉止。作為一個心理醫(yī)生的直覺,她肯定劉鶴庭身上一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姑娘平常都是這么晚下班么?”的哥顯然是閑悶得慌了,便要與曹雪妍說話解悶。

“嗯?!辈苎╁麧M腦子想著的都是劉鶴庭的事情,哪里還有心思搭理的哥的談話,便很敷衍地應了一聲。

的哥粗野慣了,也沒把曹雪妍的敷衍放在心上,反而關心起了人家姑娘的安危來了,“你一個小姑娘常常走夜路可不好哇,現(xiàn)在雖是法治社會,可壞人還是有的,走夜路多不安全。你聽說了嗎,今兒中午在湖山公園后面的野林子里,還有人發(fā)現(xiàn)了一具男尸呢!”

“那警察知道了嗎……”一問出這句話曹雪妍就后悔了,這的哥既然都知曉了野林子里出了命案,警察又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呢?

的哥卻沒怎么在意她這句話的毛病,仍是興致勃勃地說道,“怎么不知道,來了好幾輛警車了呢!只是警察來了也沒用,聽說那男尸腦殼子被人砸了,那血都流了一地,只是野林子林深草密,放平日里也沒幾個人進去,要真正查起兇來可是難得很,警察到現(xiàn)在還沒弄明白男尸的身份呢!”

“哦?!辈苎╁亓艘宦?,之后再不言語。畢竟命案發(fā)生的地方離她太遠,相較于神秘的劉鶴庭,她對那具無名男尸實在提不起什么興趣來。

的哥瞧著曹雪妍實在沒什么興致,再說目的地也快到了,便也識相地閉了嘴。

曹雪妍的屋子是租來的一室一廳,年輕姑娘一個人住二樓靠樓梯的這一間兩居室。相鄰的幾個租戶有帶孩子住的夫妻、有情侶、也有漢子,曹雪妍獨處慣了,休息日也不常出門,故而能與鄰居們見面的機會也并不是很多。

樓梯間的郵箱里有自己的信,曹雪妍拿回家拆開看了,是老師張保成寄來的邀請函,老師要過生辰了,特特邀請她后日到場參加生日宴會。老師要過生日,曹雪妍當然不會忘記,恰好趕著后天大后天休息,她老早就備上了賀禮了。

正好,可以趁此機會跟老師問一問劉鶴庭的事兒,曹雪妍打定了主意。

院長也受到了邀請,只是后日他值班,去不了了。曹雪妍正想著劉鶴庭為什么沒收到邀請函時,院長已經把消息透露給了這位新科長了。新科長看了看院長的函件,提出了要替院長去參加宴會的話,院長巴不得呢,也就同意了。

曹雪妍想著事情,劉鶴庭走了過來,“曹醫(yī)師,明日咱倆一起到張老家吧?”

“啊?”曹雪妍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科長是替院長去么?”

“嗯?!眲ⅩQ庭應了,再無話。

張保成的宅子在郊外,離市區(qū)有一定的距離。曹雪妍和她的新科長劉鶴庭整整坐了三四個小時的汽車,才到了老師家里。老師家房子與大門隔得很遠,門鈴按了許久,才隱隱約約聽見院里傳來了腳步聲。

開門的是張保成本人,他看了看曹雪妍又看了看劉鶴庭,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些錯愕與驚訝。劉鶴庭看見了他,那臉色也瞬間慘白,下意識地就躲在了曹雪妍身后,曹雪妍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反而想著老師可能還不知道劉鶴庭調任到院里當科長的事,便解釋了一下。張保成這才了然,便將兩位年輕后輩請了進去。

張保成是一個六十七八歲的老頭了,早年喪妻,退休后是一個人過日子。閑來無事愛搗弄些花花草草的,雖回來沒多少個月,張宅的院子里長的花草倒像是長了好幾年似的,密得跟林子一般。曹雪妍跟著老師、劉鶴庭又緊跟曹雪妍身后,三人繞著園林走了將近一圈了,這才進了堂屋里。

“劉科長,您怎么了?”曹雪妍感覺到劉鶴庭的顫抖,便問道。

劉鶴庭有些失慌的眼睛往各處掃了一下,嘴唇哆哆嗦嗦地,但他似乎又不想在曹雪妍跟前露出膽怯,半晌才強行鎮(zhèn)定,吐了一句話出來,“沒……我沒事……”

曹雪妍雖然疑惑,此時卻也不好多問,但尋機她必定會找老師問個清楚的。

張保成以前雖然是事業(yè)有成的醫(yī)學家,但人老了也愛收集些古董字畫什么的。張家的房子挺大,但屋里擺了滿滿當當的古董字畫,便顯得十分的晦暗擁擠。曹雪妍已有數年沒來了,已不大熟悉老師家的環(huán)境,到了堂屋反倒不知該往哪邊走了。倒是劉鶴庭越過她,輕車熟路地直往客廳去了,張保成寬厚地笑了一下,微笑著將曹雪妍請進了屋里。

客廳在二樓,里面已有了男女談笑的聲音,他們是張保成在國內的一些親戚,卻都是曹雪妍與劉鶴庭不大認識的。劉鶴庭緊挨著曹雪妍十分拘謹緊張地坐下了,他的臉色一如進來時那樣的白,周身微微地戰(zhàn)栗著,那驚慌地眼已經不敢四處瞟望,只盯著眼前的水杯子,一句話也不說。

出于一個心理醫(yī)生的本能,曹雪妍實在沒法忽視劉鶴庭的緊張。

坐下沒多久,張保成請的傭人做好飯菜端上來了,一屋子的人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倒也十分的熱鬧喜慶,張家來的親戚沒有一個人是做醫(yī)生的,曹雪妍與他們沒有什么共同的話題,本來她的性格也孤冷一些,后來張家人說起了家事,曹雪妍也就沉默了。唯有劉鶴庭從進門到現(xiàn)在,說過的話算起來竟沒超過五句,張家有幾個女親戚瞧他長得漂亮,本來想勾搭起來做個男女朋友,誰知劉鶴庭卻像根木頭似的不解風情,她們見沒趣味,也就算了。

吃完飯,張家的親戚因住的近都走了,趁著劉鶴庭去沖涼,曹雪妍向老師說起了困擾了她兩天的疑惑。

“老師,您覺不覺得……劉鶴庭的這里有問題?”曹雪妍手指敲了敲腦袋,那意思很明顯了。

張保成吸著旱煙,隱在煙霧后的臉似乎抽動了一下,眼神黯了黯,很快卻又恢復了過來,笑道,“我看他跟以前沒什么區(qū)別啊,腦子能有什么問題。”張保成又吐了一回煙圈,煙霧遮擋了他眼里的銳利和深沉,“你怕是工作太累了,變得太過敏感,所以才會覺得劉鶴庭有問題吧?!?/p>

曹雪妍沒察覺老師有所隱瞞,她甚至以為老師因為年紀衰老觀察力必定比不得從前了所以沒看出來,“他的言行舉動真的很不正常,難道老師您沒看出來嗎?自進了這屋子,劉鶴庭就怕得周身發(fā)顫……”

張保成不高興了,旱煙桿敲了敲椅子發(fā)出了很大的聲音,斥責道,“有什么不正常的?難道老師的屋子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嚇了他不曾?再說了,劉鶴庭是你們醫(yī)院的科長,出了名的心理醫(yī)生,他若有問題,你們醫(yī)院還能收他?”

張保成幾句話問住了曹雪妍,想了一下,老師的話好像也有幾分道理。難道真的因為自己太累了,變得敏感,所以才會辨別差了?曹雪妍不敢肯定也不敢否定,張保成已經在氣頭上了,縱然還有再多的困惑她也只得暫且作罷。

4

半夜里下雨了,臥室里的床緊靠著窗戶,曹雪妍夜里睡覺是喜歡開著窗的,這會兒雨絲飄了進來打濕了曹雪妍的臉,她醒了過來。床邊的柜子一半已經積了水漬了,畢竟不是自己家里,曹雪妍只得摸黑起來關了窗戶。

剛要重新睡下又覺得口渴難忍,杯子里的水早在九點多睡前就喝沒了,曹雪妍只得趿了拖鞋準備到客廳里接水。開了門,走廊里的夜光燈放著昏黃的光,壁柜的影子落在地上,外面雖下著雨,但屋里的東西實在太多了,空氣便有些悶、有些壓抑,曹雪妍雖然不信鬼神,但畢竟女孩子膽小,想回去又實在口干得很,只得硬著頭皮加快了腳步只想盡快接了水了事。

樓梯轉角處是劉鶴庭睡的臥室,要接水是必須要經過那里的。原本為了方便曹雪妍夜里出來活動,張保成本意是要安排劉鶴庭睡到走廊盡頭的房間的,誰知劉鶴庭一靠近那臥室就要害怕得渾身發(fā)顫,曹雪妍無法只得跟他換了房間睡了。也正因為這件事,曹雪妍更加地肯定劉鶴庭來過這間屋子,甚至在這里還留下了很不好的回憶。只是老師因為飯后的談話惱了火,她還不敢開口問明白。

路過劉鶴庭的房門,曹雪妍仿佛聽見了里面?zhèn)鱽砹艘稽c聲音,只是聽不太真切,再要聽時,卻又沒了。曹雪妍想著可能是自己聽錯了,便沒往心里去。接了水回來,那里面卻突然傳來了很大的聲音,像是什么碰著木板似的。

曹雪妍不放心,伸手敲了敲門,那里面聲音還在響,門卻沒人開。曹雪妍也顧不得害怕不害怕,門把手擰了擰,里面沒上鎖,門竟然開了。曹雪妍一股勁推門進去,開了燈,劉鶴庭睡在床上不安地扭動著,曹雪妍在門外聽到的便是他身體撞在床板上的聲音了。

“別……別打我……”劉鶴庭似乎夢魘了,燈光下的面色比白日里還要慘白幾分,軀體不安的扭動著,額頭上汗水淋漓,嘴里不停地念道,“求……求你,不要打我,我……我給你搞就是了……”

曹雪妍好歹是醫(yī)生,病人發(fā)狂的樣子見得多了也就不害怕了,出于本能,她走到床邊準備安撫劉鶴庭。直到走近了才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只見劉鶴庭裸露的上身滿是累累的傷痕,皮鞭抽的、棍子打的、巴掌拍的……有的已經傷好留了疤,有的已經正在結痂了,有的卻像是這幾日才受傷的,血已經凝固了……那傷痕橫七豎八布在劉鶴庭身上,從上半身一直延伸到股間,看這情形,他的下半身可能也盡是傷了。

曹雪妍狀著膽子拉開被子,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劉鶴庭身上竟沒一處皮膚是完好的。也不知是誰這么狠心,竟把一個男人也打成這樣,曹雪妍又是心酸又是恐懼,像是油鹽醬醋都倒在一塊了,心里頭真是五味雜陳。

劉鶴庭還在夢魘,嘴里還說著“不要打我”“我這就脫”之類的夢話,曹雪妍沒辦法做到就這樣離開,握住了劉鶴庭的手,摟著他安慰道,“劉科長,醒醒,我是曹雪妍呀!”

劉鶴庭掙扎了一陣,猛地睜開了眼來,曹雪妍看到他眼睛里的血絲和額頭上凸起的青筋,心下一沉,來不及躲開,劉鶴庭已經翻身把她按在床上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曹雪妍說不出話來,只能捉住他的手用力掙扎,怎奈劉鶴庭雖然滿身傷口,暴怒之下卻像頭獅子咬住了獵物,手上愈發(fā)用力,掐得越緊了。

“我叫你打我!我叫你打我!”劉鶴庭沒意識到自己掐著的是個女人的脖子,精神錯亂的他已經分辨不出眼前的人是誰了。曹雪妍面色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白,呼吸困難的她眼前漸漸模糊,白熾燈的光在她眼中逐漸變成一團讓人暈眩的白,最后那白又逐漸地變成了一條白線……

“宋子陽,你快放手!”曹雪妍在完全跌入黑暗之前,她仿佛聽到了有人說了這樣一句話。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停了。

一只鳥兒停落在窗外的榕樹上,正歡快地啼叫著,樹下的花開了,花瓣上掛著晶瑩剔透的水珠,從高處屋檐上不斷有水珠落下來搭在窗臺上,啪嗒啪嗒地響著。

床上睡著的人猛然醒來,口有點干,恰好床邊柜子放了一杯水,這人拿起來喝了,不想嗓子火辣辣地疼,差點沒被嗆著了。曹雪妍呆呆地握著水杯,看了看周圍的環(huán)境,這是走廊盡頭的房間,床邊柜子上還有昨晚下雨的水漬呢。

她想了想,立刻便想起了昨晚的事來,一張臉立刻便又白了。

傭人端了一杯牛奶推門進來,見她醒了便止不住地高興,“曹小姐,你終于醒了!”

“我……”曹雪妍要說話,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已經這樣地沙啞了。

“老先生說了,你需要休息,還是快躺下吧?!眰蛉诉f給她一杯牛奶,看她喝了。

曹雪妍艱難地咽下,但昨晚發(fā)生了那樣的事她哪里還有心思要睡下了,此時此刻她已經很肯定自己的判斷——劉鶴庭的腦子真的有問題。經過這一夜,她相信老師肯定也會有所察覺的。

“老師呢?我……有事要找他……”曹雪妍強忍著疼痛說道。

傭人皺了皺眉頭,說道,“老先生一大早就被公安局的警察叫走了,好像是有一件命案需要老先生配合調查。”

曹雪妍心里一驚,心里立刻想到的竟是劉鶴庭,“怎么,難道劉科長他……”

“劉先生沒事?!眰蛉税矒岬溃袄舷壬呀浗o他打了鎮(zhèn)靜針了,他還在那屋睡著,估計要到中午才能醒呢?!?/p>

聽到劉鶴庭沒事,曹雪妍松了一口氣,但想到老師被公安局帶走不免又懸起了心來。老師心地善良,鄰里和睦,這輩子也沒得罪過誰記恨過誰,究竟是什么樣的命案會牽扯上了老人家呢?想來想去沒個頭緒,再加上昨夜里又受了那樣的驚嚇,曹雪妍的腦袋都要炸裂了。

傭人看她著急也不忍心,便將自己聽到的都告訴了她,“我聽見說好像是因為湖山公園里發(fā)現(xiàn)了一具男尸,警察調查時發(fā)現(xiàn)老先生認識死者,所以把老先生請去了。”

“湖山公園的男尸……”曹雪妍心中咯噔了一下,她想起了那日夜里車上的哥與她閑聊說的話,好像說的也是湖山公園的命案來著,只是當時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劉鶴庭的事,也就沒把那事兒放在心上了。

傭人出去了,曹雪妍躺回床上想著事情。側身時不經意瞥見柜子底下露出了一本筆記的角,夜里光線黑暗她沒能看見,現(xiàn)在她看見了自然要撿起來的。本子上積了一些些灰塵,想來被人落下也不過三四個月的時間而已。

曹雪妍吹了吹上面的灰塵,正準備放回桌上的書架子里,好巧不巧,一張照片落了下來。曹雪妍拿起照片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物是劉鶴庭與一個年紀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曹雪妍沒見過這男子,也不知曉得他是誰。只是這本子這照片既然出現(xiàn)在張保成的屋子里,她理所當然的以為這是張保成的日記本了。只是當她準備把照片放回日記本里,翻到首頁看到署名是“劉鶴庭”時,她心里跳了一下。

這是劉鶴庭的東西,聰明的她一猜便著了,只是劉鶴庭的東西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張保成的家里,她仍是不解。看一看應該沒什么吧?劉鶴庭太神秘了,她想要知道得更多,或許這本日記就能解答她很多的疑問。

主意已定,曹雪妍雙手顫抖著翻開了日記本……

5

市公安局里,張保成見到了那具從湖山公園帶回來的尸體。那是一名體型微胖,年約四十左右的男子,額頭上一道傷,后腦勺上一道傷,據法醫(yī)推斷他是因后腦勺受了致命傷失血過多而死的。公安局刑偵隊隊長之所以把張保成請來,是因為有人爆料張保成在死者生前在湖山公寓門前與死者有過爭吵,他可能是這起命案的關鍵。

“張先生,死者的身份我們已經查明了,他就是將要趕到清河區(qū)精神病院赴任的劉鶴庭,你認識他,是嗎?”刑偵隊隊長手上拿著資料,眼睛卻看向了眼前的老頭。

“是,我認識他?!睆埍3蓻]有絲毫猶豫,立即承認道。

跟痛快人說話就是爽,隊長放下了資料,又問道,“張先生在海外的這幾年,房子一直是借給劉鶴庭住的嗎?”

張保成點頭,暗黃的臉上已有了些陰霾的顏色。組長卻像沒看見一樣,拿起口盅喝了口水,又說道,“既然你都把祖上的老宅子都借給了他住,可見你們的關系匪淺,你們又是因為什么事情而起了爭斗呢?”

隊長問到了張保成心里的痛處,嘴角抽了一抽,蒼老的眉眼黯了一黯,那樁事……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想了許久,張保成只能以一句話來搪塞,“我是為民除害!”

“張先生,不管劉鶴庭生前做錯了什么,我相信會有法律去追究的。我知道您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醫(yī)師,但我希望您能配合我們的調查!”隊長嚴肅地說道,“現(xiàn)在請您告訴我,您是出于什么動機要殺害劉鶴庭?”

“我不能說,”張保成搖了搖頭,那是他們醫(yī)者的恥辱,他是無法說出口的,“我承認是我約了劉鶴庭出來,我和他起了爭執(zhí),然后用石頭打死了他……”

犯人能認罪固然好,只是隊長料定真相沒那么簡單,便又問了一句,“那你記得你是怎么打死他的嗎?”

張保成想了想,回憶了一遍那天發(fā)生的事情,說道,“我拿石頭敲了他的額頭,他倒下了之后老半天都不動彈,我以為他死了,心里害怕,就跑了。”

“放你娘的屁!”隊長霍地站了起來爆了一句粗口,見女同事朝他使了眼色才發(fā)覺語言不妥,只得坐下耐著性子說道,“死者的致命傷是后腦勺的創(chuàng)傷,他是后腦勺受了擊打失血過多而死的!”

張保成驚得嘴巴都張大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辯解道,“警官同志,我承認劉鶴庭額頭上的傷是我打的,但后腦勺上的傷真真兒的不是我弄的呀!”

“事到如今你還狡辯?”隊長怒目圓睜,方才還想著張保成是個極干脆的人,沒想到卻也是個棘手的人物,“我們都調查清楚了,那日與劉鶴庭發(fā)生爭執(zhí)的只有你一個人,人不是你殺的還能是誰殺的?張先生,罪證面前,請你不要妄想蒙混過關?!?/p>

“我張保成做事敢作敢當,是我做的我不會抵賴!”張保成脾氣也上來了,老臉盛著怒氣,說道,“不是我做的打死我也不會承認!警官同志,你可以查查石頭上的指紋呀,我敢肯定那上面肯定不只有我的!”

隊長看著他很久,好一會才說道,“很不幸,那上面只有你的指紋!”

張保成頹然靠在了椅背上,嘴上喃喃地念著,“怎么會這樣……我的確沒有敲他的后腦勺啊……”

張保成不承認,組長也不可能嚴刑逼供,審訊陷入了僵局。

隊長走出了審訊室,打算透一口氣再說。發(fā)生案子到現(xiàn)在已有好幾天,好不容易有了線索卻又陷入了僵局,隊長頭都要大了。

“老大,既然有了指紋還怕什么,盡管定案就是了。”小個子警察不明白他還在煩惱什么。

隊長點了支煙吸了,說道,“光有指紋有個屁用,作案動機呢?案發(fā)現(xiàn)場的目擊證人呢?沒有足夠的證據怎么能草率定案?”

“那只能這么僵著了?!毙€子警察揉了揉鼻子。

“僵著就能找到真相了?”隊長拍了一下小個子的腦袋,“有這跟我閑扯的功夫還不趕緊去查查劉鶴庭還有什么仇家、張保成那日又為什么跟他爭吵!”

小個子正要去,一女警官拿了一疊資料和幾袋子物證走了過來,“老大,有線索了?!?/p>

小個子瞅眼看了過去,那幾袋子裝的隱隱約約是些情趣用品,里面還包括了一副帶血的白手套。小個子扯了扯隊長的衣袖,卻被隊長一個兇狠的眼神殺了回來。

“給我看看?!标犻L接過資料,看了幾眼,瞬間睜大了眼睛……

曹雪妍看書雖然不多,但唐代醫(yī)學家孫思邈在《大醫(yī)精誠》中說的“凡大醫(y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fā)大慈惻隱之心,誓愿普求含靈之苦……勿避險希、晝夜、寒暑、饑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如此可為蒼生大醫(yī)。” 這一類話,她始終還是知道,并會依循古訓去做的。

只是,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即便是醫(yī)生這樣高尚的職業(yè),也難免會出現(xiàn)劉鶴庭這樣的敗類來。曹雪妍熱淚盈眶,桌上的那本日記是一本罪惡之書,那上面滿滿記載的都是劉鶴庭從醫(yī)數年來毆打、猥褻、奸淫病患的惡行罪證,其中的受害者有五六人之多。劉鶴庭有每行一次惡就寫一次日記的喜好,原本是要作為日后回味的戰(zhàn)果,沒想到今天卻成為了揭露他丑陋面目的鐵證了。

曹雪妍來到樓梯轉角的那間房,看著沉睡的宋子陽,心里哀痛到了極點。她心疼他,她可憐他,她同情和悲憫他的遭遇和苦難,一年前他患上了輕微的心理疾病,但只要治理得當他會好起來的。只是他落在了劉鶴庭的手里,從此被他囚禁了起來,從起初輕微的拍打和撫摸到后來的毆打和性侵,對方還騙他說那些都是治療的手段。宋子陽讀書不多,并不能意識到那是對他人格的侵犯,直到后來,他的病情越來越重,卻沒有得到有效的治療,最后演變成了今日這樣嚴重的假想和分裂的精神疾病。

宋子陽為什么會害怕老師的房子和走廊盡頭的那所房間,因為這一年來,他的所有苦難都在此處燒下了深刻的烙印,屋子里每一塊地板都有他的血淚、每一處角落都有他絕望的哭喊……

中午,宋子陽醒了過來。

曹雪妍坐在床邊,雙眼通紅,見他醒來便哽咽地叫了一聲,“宋子陽?!?/p>

宋子陽仿佛好久沒有聽見這三個字了,他恍惚了起來,想了好久才想起來這是自己的名字,他喃喃地說道,“是了,這是我的名字。”

他轉眼,看見了滿臉淚痕的曹雪妍,說道,“曹醫(yī)生,你救救我罷!只有你能救我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曹雪妍不光是嘴上在說,她接下來也的確是要這樣做的,“你放心,我會盡我所有的能力來醫(yī)治你!”

“宋先生,在你接受治療之前,有一樁命案需要你的配合,你是否愿意接受我們的調查?”曹雪妍側身,現(xiàn)出了身后站著的張保成和刑偵隊隊長。

宋子陽累了,他還想再睡一下,在閉上眼睛之前,他說了一句這一年來他覺得最輕松的話,“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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