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上學的時候,就常聽外出打工的人們說工廠有多么的累,一天沒日沒夜的工作,掙得還少,工作環境也很差人,所以從小對工廠就有著不好的映像。不過很希望自己能快點長大,可以像父母一樣坐上火車去遠方,萬里江山自由馳騁,再也不受父母的約束。我15歲之前是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們那個偏僻的小鎮的,更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廣,海有多深!
09年的十二月份,我終于人生第一次一個人坐上了去廣東的火車,小時侯就對火車抱有幻想,認為那是能帶我去到夢想之地的希望之車!坐上一天兩夜的硬座,竟不覺得辛苦。天真爛漫的我,在陌生的車廂里,和一些大哥大叔大媽大姐們玩斗地主并聽他們講故事,旅途一點都不覺得無聊,而且很開心,和陌生人聊天很暢快,談天說地,無所不及,也沒那么多顧及,更能收獲快樂!
那時主張校企合作,我的初戀就是在技校的時候被工廠直招的,不清楚來時的路!我找不到好的工作,也沒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人,又不愿意去投奔親戚,所以就去找他了!
他上班的地方在官窯郊外的一個工業區里面,那里有很多工廠,已經形成產業鏈了!我去應聘的那天是工廠統一安排時間面試的,所以人比較多,我去的很早,還有些緊張,畢竟還沒有過一份正式的工作,還是在這么大的廠里上班!
當公交車開向生活區的公寓時,我還有些不敢相信這就是以后我要生活的地方嗎?現代化的樓房一棟連著一棟,整齊,美觀,環境優美!以前總聽家里人說工廠的生活環境是多么的糟糕,我竟以為我以后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了,就是抱著吃苦的心態來的,結果出乎意料環境竟這么好,我想我一定要留下來工作,不管多辛苦!
第一天面試程序還是挺多的,畢竟人很多,需要排隊等待,一切井然有序!雖然工廠很缺人,用工的要求不是很高,但是這次對員工的文化水平要求還是很高的,必須要高中學歷,男孩子初中學歷都很難進去的,在中國要求一線員工在高中文化水品還是很難達到的!
沒到一線工作之前,所有新人都是要進行培訓的,各種培訓,工安,常識,語文,數學,英語的基本功等,大概有十幾個課程,并且還要考試,而數學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如何算自己的工資,那時每個月的工資我可以自己算的分毫不差!如果不及格的或者補考不及格的都是不能錄取的!我們在培訓室就待了半個月,這對于一線員工的要求都這么高,并能花費這么大的人力資源進行培訓,我還是感到震驚的!可能我并不知道,從爸媽嘴里工廠的樣子發展到了現在人性化,現代化的工廠的樣子是經歷了血和淚的代價的!
我終于能下一線了,算是通過考核成為一名正式員工了,從此每天過著三點一線的生活,和機器一起運轉著,除了吃飯睡覺,我們就像這些機器能隨時更換的零部件一樣,有用卻隨時能被替換!
我們工廠主要生產液晶面板,所以需要著無塵服,像手術醫生一樣只能露出兩個眼睛,雖然衣服一樣,但是穿到大家身上就立刻顯得千姿百態了,只要看身形,聽聲音,看眼睛就立刻知道對面走來的是誰了!
我所做的工作就是檢驗經過COF壓著后的玻璃顯示是否正常,后來可以跟機臺,處理小的機況,并進行耗材的更換,工作還是挺輕松的,但還是有小的風險,我記得當初一批進來的同事因操作失誤引起機況就被開除了,給大家帶來一些緊張感!我當時聽說只有前期考試成績比較好的才會被分配到這個部門,我們那批就只有三個人被分配到這個部門,其他的都去了后段組裝了,我聽了還是小小的興奮了一下。
前期比較幸苦要適應站著作業。有一天我在無塵室里突然感到了惡心想吐,一般無塵室里是沒有廁所的,出去必須出無塵室,還要脫掉無塵衣,所以非常的麻煩,上廁所還必須打報告,打了報告還必須等人接替才能去的!那天我跑到廁所已經吐的到處都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想想自己好像兩個月沒來事了,心里莫名的開始恐慌。我的初戀陪我去醫院檢查,沒想到我居然懷孕了,那時天真的我竟沒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我19歲了,還好醫院不用通知家長,當我去醫院做手術的時候,我的初戀竟然不肯陪我去,我獨自大過年在醫院住了兩天院,因為沒有錢都沒有打麻藥,那次在手術臺上,我忍受了人世間最難忍受的痛,像極了死里逃生!
很難想像,我是如何忍受過來的,心里的痛,生理的痛,連吃飯都拿不起筷子,我最愛的人也不肯陪我,連哭的力氣都沒有!我出院那天正好是大年三十,我竟還有力氣去買花花草草,福字去裝飾我的宿舍,還為他買了一份,我都忘記了自己是帶著怎樣的心情給他的,而他又是帶著怎樣的心情接過去的,我只想為這第一次在外面獨自一人過得年平添幾分喜色罷了,我就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沒告訴任何人,獨自承受了所有的痛,我在宿舍里躺了三天,就去上班了!
沒過多久他就辭職回家了,而我變得不那么活潑了,話也少了,經常獨自上班的時候,想起那些往事會情不自禁的哭,而有人喊我時,我會立刻搽掉眼淚,就當什么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我努力的工作,每天盤算著自己的那點工資!同年三月份,我們工廠就被富士康給收購了,所有一切都實行富士康的管理制度,所有人都說,富士康的管理是如何如何的嚴格,估計是嚇壞了一些小伙伴吧!可我就沒覺得對我有什么實質的影響,唯一最重要的就是漲工資了,那時我的工資每個月可以拿到兩千多了,我很開心!
但是那個月卻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有人跳樓了,具體什么原因什么人我不清楚,那年確實很離奇,富士康跳樓事件就像流行感冒一樣在各個工廠流傳,跳樓事件發生過很多起,很多記者說富士康是血汗工廠,壓榨員工,員工不堪重負所以跳樓了,我是不敢茍同的!我還聽說老郭還因此很動怒,說日后要用機器替代人工!不知道現在的人工智能的發展跟老郭的怒火有關系么?當然這只是調侃啦!他們根本就不明白事實的真相是什么就開始胡說八道!當然我也不想替富士康澄清什么,因為我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我只能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告訴大家。那年還出版了一本書叫“富士康真相”,我只看了一部分,大概是郭臺銘的發家史吧,后面要付費就沒看了!
從那以后,工廠出現了一個新的部門,員工心理咨詢室!生活區的樓房上出現了一層網,說是防止再有人跳樓的!我覺得應該是防止樓上扔垃圾下來砸到人吧!
那時的我對未來還是充滿恐懼的,每天腦子里想的都是未來的路應該怎么走,非常迷茫,不能一直當一個像機器一樣的人吧,每天就不停的轉啊轉??粗@個龐大的工廠,日夜不停的運轉,一天的產出那么大,我很好奇,當初郭臺銘到底是如何白手起家的做到的!而自己連今后路的方向在哪里都不知道,人和人為什么會有如此大的差別?為什么有人能日進千斗,而有人連養活自己都困難呢!
生活區有圖書室,有超市,有籃球場,一般生活所需這里都有,幾個月不外出都可以,那時的超市生意真好,一到下班,大家就像土匪一樣,把超市一掃而光!我一沒事就會去看書,我記得有次穿上高跟鞋,踏著貓步很自信的走向圖書室,結果在門口,摔了個狗吃屎,還好我很快站起來了,就當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里面的好奇管理員出來想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旁邊也沒別人,有點懵!有時看書會看的忘記了時間,連覺都沒睡就去上班,有次連續三天就只睡了三四個小時,困的站著都能睡著!
自從我想好要去學室內設計后,就沒那么迷茫了,開始了解一些基本功,并自學素描,每天一副,大概堅持了一兩個月吧,之后就幾天才一副,或者什么時候想起了什么時候畫了!
雖然工廠的生活枯燥乏味,但也有開心的事,廠里有很多工程師,一天閑著沒事就會跑到線上調戲一下小妹妹,那時竟不覺得是,有一個工程師很特別,特別到現在都難以忘記,有天我正常的在無塵室里走著,突然我的前面跳出一個大漢馬步式的姿勢,伸出手擋在我的面前,用夸張的大眼盯著我,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工程師給嚇住了,連忙跑,他結果連忙追著我!我也不說話,他就瞪著大眼看著我,還是他的小伙伴喊他,他才離去。從那以后他便時常出現在我的視線中!他總是躺在無塵室的地板上叫我給他踩背,說我這樣的體格正好,我也很樂意給他踩,有時正是他們開會的時候,他看見我就對著我做各種搞笑的動作,也不管旁人的眼光,我覺得又好笑,又好氣,所有人就這樣齊刷刷的看著我,讓我想找個地洞鉆進去,你們以為這是要談戀愛的節奏嗎?沒有,不過那時我對他很好奇,想走進他的生活了解他,但又礙于面子保持沉默,只能像現在這樣讓人想起來很開心又覺得遺憾,因為他的出現,生活多了幾分樂趣,而到現在為止我都從來沒有真正的認識過他!可能是有一次我在外面,跟他的工程師朋友說話,而他正好走過來,跟我說,你不認識我啦,我是向斌啊,我當然知道他是向斌,但是當時我卻沒來的及回答他,結果就跟著他的朋友走了,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其實我很后悔那個機會沒抓住!
我一兩個月才會坐公交出去逛街,一逛就是從天亮到天黑!一到休息就會興奮的睡不著覺,期待著美好的一天應該有點美好的事發生,覺得這樣美好的日子要是在床上該多浪費呢,而現在一到休息只想呆在床上!那時我很節約,一個月就花兩三百塊錢,我去學設計是需要自己自費的,從確定目標我用了半年去完成這個計劃!那時,很天真對生活充滿了希望!
說實話,到現在我很懷念那段工廠的生活,雖然有傷痛,有淚水,卻滿懷希望,真是沒有什么比希望更美好的東西了,能讓我即使在大過年吃碗泡面都能吃出辛福的味道。那個地方也留下了我最美好的身影!
我在那里工作了一年多,這一年多我漲了三次工資,每次漲工資都需要考試的,及格才行!我記得后來基本每次工資都有3000左右了,最高的一次拿到了差不多有5000,每次發工資都覺得仿佛離夢想又進了一步!
日子還是這樣每天重復著同樣的事情,直到次年的三月份我終于踏上去深圳的求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