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最近失戀了。不要緊的,只要你一直相信愛,愛終究會來的!”
阿芝是我在旅途中認識的一個朋友。她的全名叫陳芝,我喜歡喊她阿芝,也許這樣的叫法是可以讓我與她這兩個并未相識很久卻彼此信任的女生之間拉近距離的一種方式吧,至少我這樣覺得。
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五年前,那個時候我剛剛大學畢業,帶著想要看看這個世界的愿望,我踏上了我的旅途。我的第一站是云南。那個時候,麗江就已經很火了,網絡上,報紙書刊上,無數關于麗江這座古鎮的美麗描述,讓我心生向往。
她是一個客棧的老板,25歲,獨自一人打理著一個四合院一樣的客棧。我按照網站上顯示的信息給她打去電話。
“喂,我不太清楚你客棧的具體位置。”
“我來接你吧。”
爽快直接。
那天麗江剛剛下過雨,雖然是夏季,卻有些涼意。我拖著一個小的行李箱,踏過一塊塊濕漉漉的石磚。那條小徑上沒什么人,就地理位置來說,算是古鎮里比較偏僻的角落。她站在小徑的盡頭。
我仍舊記得她那天穿著一件黑色的長風衣,雙手隨意的插在口袋里,一頭干凈利落的短發,瘦高瘦高的。
書上說過,一個人的穿著打扮反應著她的個性。如果這句話是真理,那么她應該是隨性的一個人。
我看到她,先朝她笑了一下。
她遠遠的站著,也朝我笑了一下。
沒有任何的疏離和陌生感。
我是一個很注重第一眼緣的人。她讓我感覺舒服。
回客棧的路上我們究竟聊了些什么,我已經不太記得了。但僅僅只是這短短的一段路程,我們已經熟絡。
她帶我到我的房間,簡單參觀了我訂好的復試木屋之后,她問我,”晚上去喝酒嗎?“
”好啊。“
”江湖“在麗江算是一個沒有那么商業化并且有著自己味道的一家清吧。老板會在晚上九點開唱,一直唱到十一點。酒吧里沒有卡座,四處散落的高腳凳和長條的木制桌子。
阿芝帶著我去的時候,里面已經坐滿了人。舞臺下方的男男女女拿著綠色的啤酒瓶,聽著歌,或者沉浸在歌的世界里,或者沉浸在柔情的聲線里。
我們越過了很多人,然后來到一個長條的木制桌子旁坐下。桌上一打打的啤酒,瓜子,有個男人在不停的敬酒。看見阿芝來了,非拉著阿芝喝上一杯。
我并不知道阿芝會不會喝酒,而且阿芝和那個男生好像是認識的,那個男生知道阿芝的名字,阿芝也是和他打過招呼的。所以我也就沒有阻攔,坐在一旁,聽著聲線沙啞卻莫名柔情的男聲唱歌。
酒吧里的燈光昏暗,所有的悲傷似乎可以在這昏暗中消失掉一點,又或者被放大一點。
臺上的人一首歌唱完,我才將注意力拉回到桌上的那群人。
一群人里男男女女。燈光昏暗,看不清面容。
阿芝和幾個人喝了幾杯,剛好鄰桌的客人走了。她拉著我坐過去,還不忘抱著還未喝完的啤酒瓶。
人聲嘈雜,她湊近我,對著我的耳朵開始說話。
”你看到那個男生了嗎?“
”哪個?“我問。
”就那個穿格子短袖襯衫,平頭的那個。“
我在鄰桌的男男女女中掃了一眼,找到了她說的那個人。好像是剛剛拉著阿芝喝酒的那個男生。
我看不清他的樣子,只知道他在笑。因為他坐著,倒不知道他有多高,但看身形,他是一個健碩的人。
”我看到他了,他怎么了?“我問。
“我喜歡他。”
短短四個字。卻嚇了我一跳。我原本以為她要說那個男生的壞話。通常在酒吧里,在這樣的一個氣氛下,八卦或者聲討一個渣男要更合適一些。卻意外的分享到了她隱秘的少女心。
我整理了一下頭緒,然后對她說:”喜歡就追啊。“
”他是成都的,他只是一個旅客。“這句話并不長,她說的很輕很淡。我卻聽出了一種無奈。
對啊,他只是一個來旅游的游客,會在這里呆多久呢?三兩天?一個星期?
我想張口說話,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可以安慰的詞句。
她又喝了一口酒,然后將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那天晚上她喝得伶仃大醉。像個死人一般的昏睡過去。
喝醉的她有些沉,我慫恿她喜歡的那個男生背她回去。但是她在他的背上一點也不老實,不停的往下滑,最后只能被兩個男生合力抬回去。
隔天早上起來,問她,她說自己完全沒有任何印象。還不停的問我,有沒有出什么糗。
我搖了搖頭,還騙她說是男神背她回來的。
她聽我說完,臉上的紅暈還有笑容如同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初墜愛河。
其實她喜歡的男生一點也不男神。酒吧出來之后,我借著路光仔細的打量過他——個子不算太高,大概一米七八的樣子,身形微壯。五官也并不出眾。
我原本以為,能夠讓人一見鐘情的男生一定是絕頂的帥哥。可是他不是。
想到這里,我突然問阿芝,”你喜歡他什么?你對他又不了解,他的長相也只能說是溫和吧。個子也沒有特別高。你知道他的工作嗎?是不是單身都還是問題。“
”他應該是單身啦。不然怎么會一個人出來旅游。“
我想想也是。又或者是剛剛結束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愛,所以出來散心也說不準的。可是勸阻的話我沒有必要說。他們之間的結局就連我這個只是匆匆路過的旅人都知道。又何必拆穿。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喜歡他。我也沒有想過要喜歡他。可是就是喜歡了。"
阿芝在說這段話的時候,她臉上是沒有表情的,很平靜,云淡風輕的模樣。
我坐在她的對面,早上的陽光很好,照的人溫暖。我索性把腿盤起來。
“我一開始還很羨慕你呢。覺得你這樣的生活姿態自由而隨意,不用定著鬧鐘起床擠公交上班,不用去面對辦公室里的那些虛偽奸詐的嘴臉。天氣好的時候,你可以坐在你的小四合院里聽聽歌喝喝茶讀讀書,和很多來自遠方的形形色色的人交朋友,淡季的時候出去旅旅游。這是我所羨慕的生活,可是好像也有無奈。”
阿芝聽我說完這段話,嘴角微微的扯了下,看上去像是一個淡淡的笑容,但卻感覺苦澀。
“我遇到了喜歡的男生卻沒有任何機會和時間。麗江里的客棧競爭激烈其實你們是看不到的。我獨自一個人呆在這里久了,反而會羨慕生活在都市里的人。有井井有條的生活節奏,有固定的伴侶和朋友。很熱鬧。”
“其實很多事情,只是看上去美好而已。”
阿芝說完,低下了頭,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這個陽光燦爛的早晨卻莫名的有些憂傷。
“那你為什么會來這里開客棧?你是本地人嗎?”
“我的家在秦皇島。最開始要開這家客棧的是我姐。她去年來這里旅游,愛上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也是開客棧的。我姐姐為了他,為了留在這里,就自己接手了一家客棧。后來卻發現那個男人是個渣男。她跑去砸了他的場子,然后傷心離去。這家客棧就留給我咯。”她說完還聳了聳肩,像個小女孩的模樣。可明明已經25歲了。
“是你親姐姐?”
“同一個爹媽生的。”
“那你也可以學你姐,為愛奔去成都啊。”
“可是我姐姐已經是一個很明顯的教訓了。女方投入太多,一意孤行,最終卻換不來好結果。那倒還不如讓這個故事只停留在美好的開始。”
“你倒是比你姐理智。”
她聽完笑了,哈哈大笑。也許是那天燦爛的陽光把她的臉照的明亮。她眼角彎彎的,看上去有一種獨特的美感。我想,如果她喜歡的那個男生此刻看到,應該是會心動的。
我正這么想著,身后傳來渾厚的男聲。我回過頭去看,昨天晚上一起喝酒的三三兩兩的人相互擁著朝門里走來。客棧進門的位置正對著我們聊天的那個角落。我希望她的男神是看到她的那一時刻了的,明亮動人的那一時刻。
可是那又怎樣呢?他終究還是要離開的呀,而她卻只能留在這片屬于她的地方繼續她的生活啊。這個世界是多么的現實,連我這個剛出校園的人都知道,更何況是更加理智成熟的他與她。
現實多么的殘酷無奈。而愛到底是什么?為什么勇敢,毫無保留的付出,卻換不來美好的結果?!
“嘿,我們今天騎車去束河吧。”
也不知是哪個人的提議,卻得到了全票支持。即可行動,每個人都在租車場租了輛單車。也不知是誰領頭,我好像在最后一個,阿芝陪著我在倒數第二個。而她的男神騎得飛快,一會兒就消失在視線里。
沿途的風景很美。昨天下過一場雨,雨過天晴后的天特別的藍,而一朵朵白云像棉花糖一樣,讓人看著心癢癢,恨不得上去咬一口。
我和阿芝保持著不掉隊的速度,在車隊隊尾一邊欣賞著美景一邊騎著。
廣闊的山河藍天,擁有著可以使人心胸瞬間開闊的力量。
阿芝臉上的笑容明顯變多了。
男神好像也慢慢的掉到隊尾來了。按照他的身形,應該是不至于的。于是我朝著阿芝使了使眼色。
阿芝的臉有開始慢慢泛紅。但她臉上的笑容卻開始消失。我能夠想象得出此刻阿芝的內心——一面理智的知道不能靠得太近,害怕自己更加沉溺。一面卻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他,了解他。
“雖然沒有結局,但至少也留下點回憶吧。”我騎到與阿芝并肩,小聲的說道。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這樣勸慰阿芝,但話已說出口。
男神慢慢的靠過來,而我慢慢的加速。擦肩而過的瞬間,我看見他朝我點了點頭。我似乎能夠讀懂這個點頭之間的含義,他大概是在謝謝我的識趣。
之后的一切,我還真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些什么。他有沒有給她一個愉悅的聊天,他有沒有把她逗笑,他有沒有坦誠向她介紹他自己。。。這些我都不知道。
到束河古鎮的時候,大家停下來拍照,卻聽人說他要回去了。他定了下午的飛機。本來是不打算來的,不知為何又跟來了。
聽到這里,我想我已經明了。
也許他對阿芝也是有好感的。不然不會來,不然不會騎到末尾。
愛情中最難得的是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
可那又怎樣呢?這樣稀薄的愛情可以擊散打敗現實嗎?
對于答案,我不知道。
后來阿芝又陪著他的男神騎了回去,然后送他去了機場。
再后來我也離開了。
只是偶爾會斷斷續續的在網絡里和阿芝聊聊。
有一段時間阿芝終于下定決心要回到城市里生活,可是最終還是又回到原點,重新在麗江又開了一家客棧。
至始至終,她都沒有再和我聊過她的男神,我也沒問。
也許只是年少輕狂的一段愛戀,在時光里終究會淡去。
今年三月份的時候,有一段長假。而我又經歷失戀,對愛有些灰心的我突然又想回到麗江看看。于是在網絡上聯系阿芝。
阿芝在屏幕那頭興高采烈,說要給我留一個最好的房間。
莫名其妙,我們之間的友情過了五年,好像還如昨天。
到了麗江第一時間給她打去電話。
“喂,我不太清楚你客棧的具體位置。”
“我來接你吧。”
就連開場對白都如同當年。
只是最開始的那個“喂”從當年的第二聲變成了第四聲。
我們見面擁抱。她胖了很多。穿著寬松的衣服,頭發長了,直爽的性格卻依然沒變。
臨近她的客棧,她突然回過頭來,帶著一臉神秘的笑容說:“你等會兒可別大吼大叫啊!”
這句話弄得我莫名其妙。
我反問她:“我為什么要大吼大叫?”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說完她臉上的笑容更加明媚,還帶著一絲甜蜜。
而當我踏進客棧的那一瞬間,我終于明白先前她莫名其妙的提醒。
我詫異而激動的抓住她的胳膊不停的搖晃,話甚至都有點說不清楚。
“他。。。他怎么會在這里?”當年她喜歡的那個男神此刻正叉著腰站在不遠處看著我們笑。
“他是我老公啊,為什么不能在這里?”
“你們結婚了?!”我扯著她的胳膊搖晃得更加劇烈。
男神笑著朝我們走來,一邊還說:“她懷孕了,你別晃她。”
他這句話說得我立馬跳開去。
我鬼哭狼嚎著向阿芝抱怨:“不帶你們這樣花式虐狗的呀。照顧下我這剛剛失戀的人可好?!”
阿芝聽了笑得前仰后合。
這下我更不樂意了。拖著行李箱就往外走。嘴里嚷嚷著“不住了不住了。我要回家。”
阿芝大笑著拉住我。停頓了一下,收起了笑容,指著她的男神說:“快去做飯,不要打擾我們姐妹倆聊天。”
她老公幫我把行李搬進預留的房間。阿芝拉著我坐到一旁的木椅上。
我看著她明亮的笑臉。這張笑臉已然與五年前的不大相同,她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什么,眼角也開始有細微的紋路。但她是幸福的,我知道。
“你們什么時候結的婚?”我問。
“過年的時候我們結的。”
“動作夠快啊。才結就懷上了。”
這次阿芝沒有接我的話,眉間的神色沒有那種直接明了毫無雜絮的喜悅。她下意識的摸了摸她左手無名指上的那個簡單的指環。我們之間短暫的沉默。
過去的這五年,他們之間究竟經歷過什么,我其實從之前網絡上她與我分享的生活狀況就能猜出個一二。
大概不過就是阿芝回到城市生活的決定是因為他。再次回來也還是因為他。只是去的時候滿懷希望和愛,而卻帶著無盡的絕望和疲憊回到原點。這其中的酸甜苦辣沒有必要一一說穿。可最終慶幸的是,他們終究沒有錯過彼此。
突然阿芝開口:“聽說你最近失戀了。不要緊的,只要你一直相信愛,愛終究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