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淹死鬼
張家村盼望已久的那場大雨終于來了。
沒有閃電，沒有狂風，有的只是瓢潑大雨。
大人們，站在屋門口，望著這場大雨，心里都默默地感謝老天爺。
因為，這是一場真正的及時雨，他們甚至看到了秋天各種農作物大豐收的場景。
孩子們，更是感謝這場及時雨。因為，這意味著他們會摸到更多的爬叉，掙到更多的錢，買到更多好吃的。
此時，在楊樹家的場棚里，張北張虎張小花二胖等七人正在盡情地玩著一個游戲。
是關于“白毛女”的游戲。
張小花是幾人中唯一的女生，所以，這第一個白毛女的角色，就落到了她身上。
其余六人圍成一個圓圈，張小花站在圓圈中心，大概圓點的位置。
用雙手捂住眼睛后，張小花便開始大聲唱起了那再熟悉不過的歌謠：
“刮大風下大雨，南面來了個白毛女，不是他就是---你。”
張小花唱的時候，其余六人手拉手，迅速地順時針轉圈，最后，她唱罷的同時，會伸出右手指向一個方向，與此同時，轉圈停止，被她指到的那個人，便成為新的白毛女，游戲再次重新進行。
楊林站在屋門口，目光穿過層層雨幕，時爾抬頭望望天，時爾低頭瞧瞧地面上雨水滴成的水泡子，但當他的目光落到那些正玩得盡興的孩子們身上時，便再也無法瞧向別處了。
孩子們的笑，使得向來嚴肅認真的他，竟然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意，那抹笑意帶著天真與無邪，似乎回到了當年他的童年般。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整整下了兩天。
雨停了，村子里那些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留下了很多積水，但更多的雨水則順著路勢，流到了村子西頭那個大坑里。
坑很大，干涸了許久的它，終于再次發揮了價值，把來自四面八方的雨水收納了起來。
雨過天晴，天氣再次變得炎熱起來，每天中午或者下午放學的時候，這大水坑里就會出現很多來游水的孩子們。
而更多的時候，水坑則是鴨群的天堂。
不知何故，這天下午學校突然下發了一個通知，今天休息，不用來上學。
嗡的一下子，整個校園便如同炸開了鍋，徹底地沸騰了。
于是，當天下午，水坑旁便聚積了很多來此游水的孩子們。
游水的孩子們多，同樣，鴨群數量也多。
也不知誰在水坑里吼了一嗓子--咱們來捉鴨比賽吧，于是，一場人跟鴨子的游水混戰大賽便開始了。
“哈哈，我捉到了一只鴨子！”張虎是第一個捉到鴨子的，他很興奮，但那只被抓著一條腿的鴨子，由于驚恐瘋狂地拍動著翅膀，濺起的水花，形成了一道道水霧。
就在張虎享受著這份興奮時，突然間他旁邊冒出了一個腦袋，是張北。
“給我吧！”
張北伸手去搶，張虎措手不及，兩人爭搶的過程中，那鴨子一陣尖叫，便掙脫逃走了。
于是，兩人紛紛一頭扎到水下，追了過去。
在孩子們的追逐下，很多鴨子都上了岸，當然也有那么幾只跟孩子們周旋著。
“別去了，那里水很深的，至少四五米！”有孩子吼叫道。
此時那幾只鴨子游向了水坑中心位置，坑深自然水也就深，而且今年這場瓢潑大雨比往年都大，所以，坑里的水位比往年都深。
就是往年水位淺的時候，水坑中心位置，即便是成人，也很少有去嘗試的。
因為，按照張家村的說法，這被淹死的人，會變成水鬼，藏在坑里水位最深的地方，一旦被它纏上，便會被拉到水底，活活淹死。
水鬼，也被村里人稱為“淹死鬼”，老人們都說，“淹死鬼”需要找個替死鬼才能投胎轉世。
類似于這樣的言論，張家村每個孩子都聽老輩人講過。
有信的，自然而然，也有不信的，認為那是老輩人嚇唬小孩子的把戲。
此時，那幾個游向坑中心位置的男孩子，便是不信這種話的。
水坑邊上，孩子們都閉上了嘴，仔細地瞧著心目中的那幾個真英雄。
他們覺得，這個世界上最英勇的英雄，都未必敢闖淹死鬼的地盤。
而張北張虎幾人做到了，如何能說不是真英雄呢？
張家村的這個水坑很大，至少得有七八畝，坑的很多位置都種著柳樹，看年份，至少得有七八年。
柳樹不怕被水淹，所以，即便是被泡在水里，也不會死。
此時的楊文正在被水泡著的一片楊樹林里仔細地搜索著鴨蛋。
由于有柳樹遮擋，所以，張北張虎那些人，并沒有發現楊文。
一場大雨過后，村子里的鴨子都聚到了水坑里，它們嬉戲著玩耍著，尋找著水中的美食。
而這個時候，有些鴨子便會把蛋下到水里，隨即沉入水底。
每年這個時候，楊文都會下水摸鴨蛋。
而據他的經驗，這一片是鴨蛋數量最多的區域。
“又一個！”
水面上露出了楊文的頭，他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剛才，那面還鑼鼓喧天熱鬧非凡，為什么此時變得如此寂靜了？
楊文向前游了十幾米，躲在一顆歪脖子老柳樹后面，仔細地看了起來。
“他們竟然向坑中心游過去了！”
楊文一驚。
今年他還沒向那里游過，往年他都會不止一次悄悄地游到水坑中心最深的地方。
他水性極好，更知道那些關于淹死鬼的傳言。
那位在自己腦海中印象很淡的哥哥楊燦，就是在坑里被淹死的，楊文的想法很簡單，想找找變成水鬼的哥哥，看看他是否轉世投胎了？
只可惜，從未見到過。
到了現在，楊文已經不再相信那些傳說了。
“快看，他們抓到鴨子了！”有人尖叫出聲。
其余人也紛紛附喝，臉上都洋溢著崇拜之色。
張北揮舞著手中的那只鴨子，仿佛一位將軍打了勝仗般得意。
“張虎，這一次，你輸了吧！”
張北嘿嘿地笑著，可是，卻沒有人回應。
“張虎呢？”另一人問道。
張北幾人四下看了看，并沒有發現張虎的身影。
張虎水性不錯，一個“水猛子”能游十幾米。幾人都以為張虎是要惡作劇，便沒有怎么當回事。
十幾秒后，自水下突然浮上來一只鴨子，那鴨子驚恐地叫了幾聲，便瘋一般地向著岸邊游去。
張北幾人此時還在坑中心，有眼力好的一眼便瞧到了，那浮上鴨子的水面，正冒著氣泡，而且蕩起的水紋也透著一股子詭異。
“有淹死鬼！”
不知道誰吼了這么一聲，場面頓時慌亂了。
所有人都瘋狂地向著岸邊游去。
這一幕，躲在歪脖子老柳樹后面的楊文瞧得清清楚楚。
“不好！”
他暗叫一聲，一個水猛子扎進水里，便向著冒泡地方迅速游了過去。
一個人上岸了。
兩個人上岸了。
終于，所有人都上岸了，所有的鴨子也都上岸了。
可是，唯獨張虎沒上岸。
很多孩子的臉都嚇得蒼白如紙，他們知道這很有可能意味著---死亡。
更有幾個年紀小的，連衣服都來不及拿，便吼叫著跑了。
“有淹死鬼！”
“淹死鬼！”
張北站在坑邊都快傻了，他想再下水去救張虎，畢竟他們的關系非常好，可是，此時的他一看到水，那些關于淹死鬼的傳說便如同噴泉般一下子涌到了腦海里，腿肚子也跟著打起顫來。
莫說游水了，現在連走路都是個問題。
“快看，那有情況！”有人驚叫出聲。
那些被嚇跑的孩子，聽到這聲音，也禁不住止住了腳步，回頭向坑中心瞧去。
那不是一個人。
是兩個人。
有人救了張虎。
那是誰？
所有人心里都有著同樣的疑問。
終于有人看清楚了那人的臉，“是楊文！”
“真的是楊文！”
“天啊，他怎么在這里，剛才一直沒瞧見啊！”
噗通！
張北縱身一躍，再次跳到了水里，向著楊文游去。
噗通！
又有人跳了下去。
噗通！
噗通！
張虎被張北幾人救到了岸上，吐出好幾口水后，那泛白的臉才漸漸正常起來。
張虎終于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身影，還有藍天、白云，柳枝、飛燕……
突然張虎笑了。
所有人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張北，是你救的我嗎？”張虎盯著張北問道。
張虎抓到鴨子后，便一頭扎到水底，憋著氣，想假裝成淹死鬼，嚇唬嚇唬他們。
可誰曾想，他剛到水底，雙腿就抽起筋來，于是，便有了之前那一幕。
張北沉默不語。
“那是誰？是你？”張虎盯著另一人問道。
那人把頭搖得像撥鼓似得，道：“是-楊-文！”
直到這時，所有人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楊文呢？
他去哪兒了？
“快看，他在那！”終于有人發現了楊文的身影。
只不過，此時的楊文已經拿著十來個摸來的鴨蛋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