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日。
當車子駛入太湖大橋時,遠處小島便突然涌入眼簾,明晃晃的正午太陽,使得天與水籠罩在一片霧靄之中。
沿路行至名為“眷水”的民宿,其背靠太湖, 緊依石景山,房間面朝太湖,眼前小池塘,蘆葦叢生,野鴨戲水,所謂春江水暖鴨先知,便是如此了。池塘背后,楊柳堤岸,湖光山色。即使馮唐那首"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風十里不如你"已人盡皆知至失去獨占它的興趣,但此刻也想不起比這更適合的詩了。
沿湖漫步,回首望去,多少白墻黑瓦翠柳間,只惜春風太和煦,少了那份江南煙雨朦朧的縹緲感。途經路人詠詩道,牧童遙指杏花村,可惜沒有雨紛紛,也沒有杏花村。多少人南下蘇浙,是為懷古尋舊,渴望感受一絲絲古人清明時節踏青的情懷呢。只是,即使有了這人工的湖堤,手栽的垂柳,依舊找不到詩人般淡泊從容的心。
就沿著湖邊公路步行,耀眼午后陽光下的太湖閃閃發光,宛如銀鏡。霧靄已散去,露出淡藍的天。途徑廊亭,石門,飯莊,堤岸,被蘆葦包圍的船塢,忽略路上駛過的汽車,真讓人覺得古人詩中那一個個無名的小村,水墨畫中那些無序的村落,就是眼前這幅模樣了。
等一場落日。落日下的明月灣古碼頭,游人嬉笑打鬧,可知白居易曾在此泊舟登岸,碼頭上的古樹,堅韌而慈悲,見證過多少場送別。坐在石頭上,沉默不語的人,想起《春風沉醉的夜晚》,各懷心事的三人出游于江上,她靠著他,他看著他,江風吹亂了他們的頭發,笑著,便陷入各自無法理清的情愫之中,臉上寫滿困頓。像那一場水上落日,熾熱,濃烈,之后便沉入黑夜,依舊找不到上岸的路。觀水,總是件會令人心生惆悵的事情,一切塵緣都無定數,不可掌控,每分每秒都在得到和失去,唯有一湖春水千年依然如故。
歸途。天色漸暗,湖上生彎月,遠處天邊只留下紅藍相間的晚霞--可能我們最想要記住的不是風景本身,而是看風景時的情緒,美景常有,而情緒如風易逝,風景似曾相識,而那時的心境卻不在。
寂靜的沿湖公路,路燈微光,照出一身黃。如果沒有終點,是不是可以一路走到天亮。郁達夫一筆點明了屬于春天夜晚才有的心緒:
"當這樣的無可奈何,春風沉醉的夜晚,我每要在各處亂走,走到天將明的時候。 ???"
沒有方向,沒有目的,也沒有哀愁,這才是曖昧春風里該有的心緒,不同于凜冽的冬風蕭瑟的秋風里的自怨自哀,在這樣萬物初始,一派祥和的春風里,只需要閉眼享受這短暫的平靜。
年年清明踏青,我們照舊做著千百年前古人愛做的事情,卻永遠沒機會看到那些林間水旁吟詩賦歌的春宴,深院二樓怪罪鳥兒驚春夢的女子,繁華古鎮里戲子的顰笑。
該去哪里尋找呢,一場夢中的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