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天還很暗，蘇青擰開床頭燈，看一眼表，如往常一樣，6點25分。兩邊太陽穴有微微的刺痛，不知道是感冒還是別的什么原因。意識已經完全清醒，可身體卻一動也不想動，怎么也不想起來，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我是誰？我為何而來？我究竟做了些什么？……一系列問題如影子輕輕飄過大腦，轉瞬即逝，再沒留下半點痕跡。努力想要思考些什么，卻什么也抓不住。就這么一動不動地過了幾分鐘，等到6點30的鬧鐘準時響起，起床。

起床的第一件事照例地是打開電視看中央臺《朝聞天下》，正準備倒水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醫囑，不能喝水，不能吃東西。洗臉的時候，猛一抬頭看見鏡中的自己，蒼白而空洞，一種陌生感悄然而至，她開始努力回想從前的自己。她究竟應該是什么樣子？

接近9點的時候出門，正是上班的高峰期。車水馬龍，路上走著的每個人都是行色匆匆，的確，生活在這個世上，每天都承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責任和義務。蘇青看著自己，穿著Teeing Weenie的毛衣，Rachelle的外套，Nero moda的牛仔褲，再加上kiss cat的短靴，看起來就跟任何20多歲的女孩子一樣，以某棟寫字樓為目的地，行走在上班的路上。

10分鐘后到了醫院，那個美女醫生已經上班了。“沒喝水吧？”邊說她邊給蘇青倒了一杯水。

蘇青點點頭：“現在吃嗎？”

只是一顆最普通不過的白色藥片，跟感冒藥毫無區別，卻是莫名的吞咽困難。足足喝掉了滿滿一杯水，才終于順著喉嚨滑了下去。蘇青開始感到恐懼：“會很痛嗎？是什么樣的痛？”醫生說你可以先出去走一走，逛逛書店什么的。逛書店？這時候去逛書店？“一般一個小時以后會痛，痛了你就趕緊回來?！迸赃呑囊粋€中年婦女開了腔：“吃藥啊！哎，我也吃過，痛死了！特別痛的，而且有好多好多血……”“記著啊，不要走遠了！”

門診大樓這邊地方并不大，而且人特別的多。蘇青來回地走，先是在門口坐了一坐，然后出去，擯棄了電梯，慢慢爬著樓梯到了頂樓。樓頂有個小小的花園，陽光曬著，暖暖的?；▔吷嫌袔讐K石頭，圓滾滾的，像是球。一抬腿站在了球上，努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不知從哪冒出一個小孩，拖著鼻涕，臟兮兮地走到蘇青面前，看著她。蘇青下來：“你來吧。”他一腳往石頭揣過去?！澳阈⌒狞c！這可是石頭，不是球。”“你看我把它抱起來?！辈恢浪膩淼哪敲创蟮男U力，竟然把石頭挪動了。真看不出來，他也就四五歲吧。蘇青往邊上站了一站，抬眼望著樓下，該是恐高癥吧，只覺著頭暈，像是站不住似的。再轉過頭來的時候，小孩已經不見了，花壇里因為沒有澆水，土已經干得發裂了。蘇青想給它澆一點水，于是去了洗手間，卻沒有看到一個盆?？匆谎郾?，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她回到醫生那里：“還不痛嗎？那就再等等，出去逛逛?！?/p>

春節開始臉上老是痘痘不斷，一粒一粒地鼓起，又紅又腫。以為是辣椒吃多了，于是開始了清淡飲食，一周后仍無改善。便想著是不是對什么東西過敏了，吃了一點氯雷他定，可半個多月了仍不見好，而且還有越演越烈之勢。算了，估計應該是濕熱吧，干脆去醫院吃點中藥調理。

本來是準備去皮膚科的，可突然想起這次月經的量特別少，索性便去了婦科。排隊看病的人特別多，等了好久才排到。醫生先是問月經周期怎么樣，蘇青說一直都很正常，就是這次量特別少，時間也非常短，只有兩三天吧。醫生是個美女，大概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說你有性生活嗎？蘇青臉略一紅，點點頭。那你就去查個尿吧。查尿干嘛？這跟月經不調有關系嗎？不過在醫院就是這樣，盡管不明白，可你還得按吩咐去做。結果是hcg，陽性。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美女醫生瞥了一眼：“你懷孕了！”“不可能啊，我前幾天才來過月經的?！薄澳强赡苁遣灰巹t出血，不是月經，或者叫做假性月經。要不，你去做個b超吧。”“哦?！痹诤莺莸睾鹊魞善哭r夫山泉之后，b超單結果出來了：子宮內可見4。3*3。6cm卵黃囊。忐忑不安地把單子給送回來?！斑@么大了，應該要兩個月了。你怎么會一點感覺都沒有？”我怎么會知道，她在心里嘀咕著?！鞍l育得很好?！薄皼]什么問題吧？”“沒有，你要不要？”“要……要吧。”

才一兩個月，還什么感覺都沒有。懷孕，對蘇青仿佛還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除了一張醫院b超的確診通知和滿臉爆發的痘痘。她把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什么感覺也沒有。鏡子里的身材依舊凹凸有致，小腹很平。想起李永的手，曾經在摸遍她全身之后說：“你身材真好，一塊多余的肉也沒有。”而現在呢？肚子里的胎兒應該算是多余的吧？胸部依然只是小小的突起，如沒有發育完全的少女。用李永的話說，她自己也還只是個孩子啊。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有喜悅，可更多的應該還是意外和驚訝吧。其實懷孕就跟別的很多事一樣，不知道的時候，也就算了。而一旦知道了，就會覺得有什么不一樣了。她可能是一個比較遲鈍的人，對自己身體的變化也是毫無感覺，都快兩個月了，才知道，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樣呢？她不知道。該怎么辦？她也不知道。

想了一個晚上，她仍是一頭霧水。她想不明白怎么會懷孕的，明明每次都有采取措施的，她也不知道是要或者不要，不要吧，那畢竟也是自己的孩子，可要了，又該怎么去跟父母，朋友，身邊的人一個交待？終于鼓足勇氣告訴了李永。電話那頭他一陣沉默之后：“好，先上班吧，晚上下班我來接你?！?/p>

見他的時候很緊張，其實蘇青心里也很矛盾和復雜，一方面希望能把這個孩子留下來，畢竟這是一條生命，而且是和他的孩子，也算是愛情的結晶或者見證吧；另一方面又希望這個孩子不存在，因為現在的情況并不適合他生存，反而會讓大家都很辛苦。

晚上去了周邊的一個古鎮，說是為了散散心。一路上誰都沒有提到懷孕的事，但蘇青已經隱隱猜到了結果。去到這么遠的目的，絕對不止是為了吃飯這么簡單。果然，吃過晚飯之后，兩人沿著河邊散步:“親愛的，我仔細想過了，盡管我知道很難，但是你必須……”

沉默。

“對不起……你也知道，我們現在的情況并不適合?！?/p>

依然是沉默。

“你喜歡小孩嗎？”

蘇青終于開了口：“應該還好吧?！?/p>

“你想要這個孩子？”

“我不知道?！?/p>

“你愛我嗎？”

蘇青點點頭。

“你是因為愛你，才想要這個孩子？”

蘇青看著李永，沒有說話。

“既然愛我，那你也希望我好，對不對？”

“嗯?！?/p>

“那你為我想想，現在要了孩子，可是會害了我們兩個人??！”

“痛了嗎？”“還沒有。”“看來它是比較頑強的，再等等吧。”沒來由的，蘇青淚流滿面：“現在，我可以反悔嗎？”“沒辦法了，再等等吧?！?/p>

“不用去做手術，吃藥就行了?！?/p>

“會痛的吧？”

“不痛，就像月經一樣，直接就排出來了，沒什么感覺的。”

“你怎么知道？”

他沉默一下：“我老婆說的。”

蘇青抬頭看一眼李永，又迅速低下頭去。

李永連忙地：“那是從前，我發誓我現在跟她真的什么都沒有?！?/p>

“有什么也很正常啊，她畢竟是你老婆，對不對？

兩天后，蘇青去了醫院。一共是九片藥，醫生第一天說晚上吃三片，第二天晚上再吃三片，最后三片可以自己在家吃，也可以到醫院來。那好吧……我到醫院來吃。好，記得空腹啊，別吃早飯，最好連水也不要喝。

上一章? ? ? ? ? ? ? ? ? ? ? ? ? ? ? ? ??目錄? ? ? ? ? ? ? ? ? ? ? ? ? ? ?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