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宜
眠茵便再也忍不住,起身撲入母親懷中,哭著喚一聲,“媽媽……”便再也發(fā)不出聲音,哭的更大聲,顧太太也觸動了心弦,抱著眠茵一起哭,兩人這樣許久,方才抑制住情緒,眠茵抬起紅腫的眼睛,看著母親,心中又是悲戚,只是說,“媽媽,我好苦呀!”
顧太太抹了眼淚,一下一下輕拍女兒的背,“眠茵啊,過了就好,過了就好……”
自此以后,眠茵不時(shí)出門走動走動,顧撫平看著放心不少,他們哪里知道,眠茵伺機(jī)打算偷偷潛逃了,她收拾了許多素日的首飾玉石,打了一個(gè)小小的包裹,偷偷藏在大大的衣櫥柜底端,她早下了決心,顧太太又上前和她說話,她突然說,“媽媽,我知道你和爸爸為我好,你們憂心了。”
顧太太以為她想通了,松了口氣,笑容也舒暢了。最后,眠茵突然抱著顧太太不撒手,悶悶道,“媽媽,女兒愛你,一直都是,你要照顧好身子,不要再這樣。”
顧太太撫摸眠茵的頭,笑道,“傻孩子,說的什么話,嫁人了又不是見不到了……”
眠茵異常乖順的點(diǎn)頭,眼睛也是紅紅的,顧太太又細(xì)細(xì)叮囑一番方才離開,她只覺得哪里不對勁,又不覺得有什么異常。
這一夜異常寒冷,眠茵攥著小包裹在床上一動不敢動,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她勉強(qiáng)翻了個(gè)身子,右手臂一側(cè)已經(jīng)是冷冰冰麻木了,她揉揉酸澀的手,勉強(qiáng)打開窗棱,風(fēng)呼啦啦一下全灌了過來,冬日的夜風(fēng)尤其寒冷刺骨,她穿的還是單薄的大衣,便連臉上迎著風(fēng)也像是刀割一般,干裂無痕,月色也透了一點(diǎn)明光,眠茵隔著月色,隱隱約約見時(shí)鐘指向凌晨一點(diǎn)十五分了。
她的臥室是在二樓,下面是一片被白雪覆蓋的松土,而連接的便是一格格仿古的欄桿,有規(guī)律的一格格橫斜著,眠茵深吸了一口氣,袖子被風(fēng)吹得鼓鼓的,便仿佛人也站立不穩(wěn),下一秒就能被吹了去,她狠狠抹了一把臉,似是這股透徹人心的涼意又給了她決心似的,她先在松軟的土地上扔了小包裹,又小心翼翼探出腦袋,身體也沿著下面的踏腳地方一點(diǎn)點(diǎn)憑著感覺試探,在這樣的黑夜,又是疾風(fēng)勁吼,便也刮了雪,她終于踏牢了地方,大半個(gè)身子顫巍巍掛在窗外,看著尤為觸目驚心,眠茵又驚又恐,便也嚇的什么似的,眼淚淌了整張臉,她又不敢拿手去抹,手緊緊攥著欄桿,便是一邊哭一邊一級級向下走,風(fēng)也急,夜色又黑,她最后不敢睜眼,在快要落地的時(shí)候閉了眼跳,帶跟的靴子踏在軟綿綿的土地又崴了一腳,她又不敢喊痛,終于是抹了淚,彎腰去尋小包裹,嘴里咸咸的不知是淚還是什么。
她一瘸一拐在黑漆漆的巷子步行,心里想著許許多多嚇人的鬼魅又是怕的什么一樣,愈是害怕,愈感覺背后有什么,卻不敢回頭看,便如芒刺在背,本該是極冷的,又出了許多黏膩膩的汗,終于不知過了多久,終是到了季川戲班,她也顧不得什么,拖著僵硬的身子顫抖著去敲門,奈何手一直抖著不聽使喚,便又用身子沉悶去撞,已經(jīng)感覺不到有多疼痛了,守夜的人被吵醒,罵罵咧咧了一句,不耐煩去開門,待看清是眠茵時(shí),頓時(shí)不敢相信,疑惑喚了一聲,“眠茵……小姐?”便是連連扶著眠茵去里屋歇息,眠茵的臉是慘白慘白的,嘴唇也是烏青烏青的,守夜的人忙著生炭火,又沏了熱茶過來,眠茵緩了一會兒,才從嘴里蹦出幾個(gè)字,“筠玠呢?”
守夜的人大抵已經(jīng)猜到,卻不敢攬這燙手的山芋,慌張去請莫班主,莫月榮又連忙派人去孟家喚孟筠玠,孟筠玠得到消息匆忙忙披了件衣衫便要出門,孟奶奶也被驚醒,問了聲,“這樣晚,是要去哪里?”
孟筠玠只回了句戲班有急事便大步離開了。
待回到戲班,已經(jīng)是燈火通明,眠茵一見是孟筠玠,便哭著撲進(jìn)他的懷中,嗚咽著,“筠玠”便再也說不出話。
孟筠玠看眠茵這樣一身狼狽樣,心疼的什么似的,他摟著她,給他溫暖和力量,“眠茵,我孟筠玠何德何能,讓你如此待我。”
他把她的碎發(fā)撥開,在她冰涼的額上落下一個(gè)個(gè)吻,便仿佛這樣能溫暖這寒冷的身心。
他抱著她這樣久,半步也不舍得離開,終于眠茵快要在她懷里睡著了,他輕輕喚她,把她抱著,用大衣裹著出門,這里的許多人都不敢說話的,莫月榮眉頭緊縮,神情十分凝重,他攔著孟筠玠,“你知道,這樣做的后果嗎?”
孟筠玠看了一眼懷里熟睡的眠茵,只是輕輕道,“班主,我定是不會連累戲班的。”說罷提步離開,身影在夜色中漸行漸遠(yuǎn),一戲班的人心中五味陳雜,不知這到底是戲曲里發(fā)生的事兒,亦或是就在眼前。
孟筠玠把眠茵安置在另一個(gè)私宅中,他把眠茵輕輕放下的時(shí)候眠茵也醒了,她只環(huán)著他不肯放手,他無奈看她,眼神中多了一味寵溺,她仍是不肯放,他也只好就這樣摟著她倚在床畔,只這樣靜靜抱著,她雖是累極,眼皮子上下打顫,奈何發(fā)生這樣多驚心動魄的事兒,總也睡不安穩(wěn),她這樣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便也睡不著了,眼看著天邊隱隱泛起魚肚白,一點(diǎn)一點(diǎn)白在黑夜中輕輕淺淺渲染開事深淺不一的痕跡,她總是不安,便也睡不著,只說,“筠玠,我們結(jié)婚吧。”
孟筠玠聽得這話沉吟半晌,眸色卻是一點(diǎn)一點(diǎn)漸趨深沉,便比這夜色還要無邊,她便也是害怕什么,問,“筠玠,你怎么了?”
“這樣倉促,只怕太委屈你。”孟筠玠看向眠茵,只是看她那樣堅(jiān)定的目光,又變了心思,當(dāng)下不說什么,只拉著眠茵在側(cè)房的梨園祖師爺唐明皇的雕像前跪下,握著眠茵的手,眼神也是堅(jiān)定的。
“我孟筠玠請祖師爺見證,今日孟筠玠甘愿娶顧眠為妻,毋論世事變幻,滄海桑田,只愿攜手一生,不離不棄。”
眠茵聽著聽著是那樣感動,鼻子酸酸的,她含著淚看孟筠玠,他更加緊的握住她的手,她想,從此刻起,他們便是一體的,她是他的妻,一生一世的妻,便是怎樣,都是這樣幸福。
她跟著起誓,我顧眠甘愿嫁孟筠玠為妻,毋論貧窮富貴,疾病或?yàn)?zāi)難,只愿攜手一生,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