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池塘的清明

一個小時的環校游行

飯后寂寞的餌料

坐在臨湖的青石板上

石板間生著青青草

晨露，光芒下藏著星星

一只鳥飛到水杉的高冠冕

漫過一條自東向西的飛機航線

正被柔和的風吹散，模糊

湖畔的蒲草，黃褐的睡石

鳴柳之鳥，枝頭上迂回跳躍

山茶花開到最極致，海棠姍姍來遲

有沉寂一冬的青蛙，仿佛感到陽光之吻

和聲喊著幾句，又一聲不吭了

寫生者青石上端坐，托起畫板

目光在樹林和高樓間

我，幾張紙，筆桿子疾行

我們看到同一年的清明

2012年4月4日早晨于北池塘

北京西路

你的余光穿透公交車的窗戶

兩個衛兵

荷槍實彈，目光如炬

一棵棵挺拔堅定的松樹

他們中的一個突然離崗，跑到對面

耳語，路旁的一輛汽車停下來

衛兵挎著槍過去，停下，敬禮

好像為司機指路，公交車開遠了

模糊的一點印象是衛兵回到站崗亭

重新成為一棵松，巋然不理會春風

北京西路走來一群群踏青的游人

一路歡躍，一路笑語盈盈

而衛兵的眼睛，如有久駐的神靈

喧囂的人群，井然安寧

2012年4月3日北京西路坐公交車

無題

是一天最暗的黑夜

高傲的路燈，

荒樹枝披戴它的光

寂寞就如同它嶙峋的影

偶爾的幾盞車燈掠過

更多的是沉寂的夜色

白天，電影院門口排滿人

等幾天后上映的泰坦尼克

花之命運

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命運

海棠，荷花，八月菊，臘梅

不同的季節給予我們不同的生命

有些花，比如秋菊

與墓碑，遺像，祭臺為鄰，寄托哀思

有些花象征愛情，比如玫瑰

兩顆心為之沉醉，廝守終生

有些花用來裝飾風景，諸多諸多

鮮妍的生殖器官，不像人類

懂得掩飾，人類以欣賞為名變成流氓

以花喻人，幾千年的騙局

有些花，開著寂寞，在荒郊

有些則太喧鬧，開在街市

城市的貢品和相機的食物，微笑的背景

不同的花，文明和人類的胃口

使它們成為不同的附屬

意識和習慣貶低或是抬高了它們的姿勢

2012年4月3日晚

掘墓人

世界上有一種時光

織成綿軟的網

租給碎閑的人，在別人流汗時

八月天，喝茶乘涼

以青春之名沖淡

飲啜后卻是白鬢蒼首

一轉身卻是百年墓里人

昨日的網是未來的墳，

而今天是一連串掘墓人的腳印

洗衣裳

起來，洗一個星期的舊衣裳

水聲嘩嘩

室友大睡，鼾聲隆隆

水溫剛好，是藍白顆粒

暢游犧牲的湯池，天尚晴

過幾天又是清明

盆里的幾件惜別于冬的舞臺

踏青的節氣不眷顧沉重的枷鎖

脫下繁縟的外衣，腳下的草色

也許更輕盈

我是個殘忍的劊子手

發誓把冬天的余毒殺盡

其實是虛偽的為下個冬天備餐

只是春天說不準哪天會開門

吹進風，麥芽的味道

怕它被外衣的霉味侵蝕

春之佳期

西街的家教歲月

去西街碰上好幾次飄雨

煙雨里馬頭墻的老屋散發著

歷史的古樸，斗笠老漢的包子鋪

排成面條的身姿，傘傘依偎成遮雨的長篷

吝嗇的雨中青蟲，十五分鐘一班

吞吃著蚊蠅一樣的人影

收傘，刷卡，車輪上濺滿雨花

雨珠斜綴在窗邊，窗子內是雙雙渴求

目的地的眼

我的任務是教一個孩子英語

雨水里跑忘記了呼吸

險些趕不上六點一刻的約定

傘停在一旁哭泣，看著我站著平定呼吸

學生，13歲的六年級女孩

10年之差，一個人成為老師

業余的英語愛好者，燈光下兩張年輕的臉

一個滔滔不絕，一個側耳傾聽

談笑或緘默不語，誰有權力說我不稱職

窗外是雨，窗內聽語

兩小時從不會太長，熱情還在腦海里

沸騰，排空似的捶打海岸

獨行在雨后的西街，有一點羞澀的夾竹桃

想到那女孩的臉，從密林里，淡紅淡紅的

雨中小英雄，高架橋斷在雨霧中

街燈不情愿的照明，地鐵說，中華門站到了

請下車，老屋沉默，等車的人稀疏

等我的車已走，坐在地鐵站臺的長椅上

想象明天的六點一刻會不會下雨

會不會失約，會不會恰好趕上地鐵

四月的心情

四月的心是剛下課的教室

殘余著一點溫暖的氣息

它們負責搬運講師的話語

在我的耳根流轉，敲打耳膜

從思想的另一頭掙脫，逃逸

然后氧氣，二氧化碳，疾行

和玻璃發生沖突

窗戶上貼上一層薄薄的霧

一排排長眼吊燈，俯視著

桌子上的棄紙，半瓶開蓋的水

和黑板上渺小的字跡

也有，微小的粉筆灰塵也沐浴著

安靜的光，正被新來的空氣吹落

層層累積，好像

不久后，這里就成地獄

課桌上胡亂涂著漫畫，紙團上是今晚的菜譜

未來的職業，年薪，風又吹起一張

稚嫩的寫著，唐朝以后骨折的未愈漢字

我也想留下厚重的一筆

四月的一天，來這里取一本遺忘的書

而這個1415，課盡人散后的空屋

正像是我的心情，點點滴滴的延續

祖槐

這棵樹不適合講述

它沒有硬朗的腰肢

陳舊的樹皮，空虛的軀干

三年不曾吐綠，仿佛奄奄一息

水泥臺子支持它的腰

這是王家人的祖槐

種于順治年間，王家人

去年和撞樹的司機拼了血架

司機車到地獄，王家男人臥床不起

清明剛過，在它的朽木枯枝

生出幾株細小的嫩綠

這個恪守三年的秘密，春天是招魂巫女

王家人重擺祭臺，每個人都頂禮膜拜

一想起去年的血拼，村里人嘆息不已

生活是一場戲劇，禍福換幕中交替

詞語

只有欲壑難填之人才去想一些詞語

以填充無厘頭的思緒

妄圖以華美自救，還不如攬鏡自照

哪里該施粉，讓黑痣潛水，睫毛似狂草

疑心是塔克拉瑪干長駐之人，眼睛如玩具

魅惑無理智的心

詞藻有冷艷的味道，媚俗人的味蕾

已脫去敏感的外衣，只分辨得出庸俗和低級

這冷艷的始作俑者散發著他的余毒

也不乏后來人，一路追隨，詞語的雜貨鋪

和流動生產車間，更兼有卑微的批發商人

吐露著銅臭的心聲

也有剛學語的兒童，咿呀的跟風

高貴的頭顱，別看不起路邊的野草，

等你老了，是它們裝點了你的墓地。

2012年4月5日 于自習室 不務正業的叛逆者

晨讀

在僅有三個人的教室里讀英文

兀的浮現出三年前的清晨

披星戴月，瘋狂的年代

50個學生捧著書

唐詩宋詞，明清歷史，血液循環

地球自轉，橢圓曲線

勇者無疆，因而涉獵廣泛

三年來，在夢鄉里晃過最美的清晨

而夢有時也不盡人意就像生活本身

象牙塔終不是久留之地

當代大學生的墳塋

三年來，也培養一點喜好

以慰藉蒼白鮮妍的青蔥歲月

頭一年，旅游，六朝的磚瓦巷

明代的城墻陵墓，民國的西式建筑

走過陌生的街和斑駁的樹影

三張破舊的地圖成了經年的古董

若干門票，還有幾篇不成熟的游記

笠年，讀懂了一些詩歌

模仿朱自清的筆調抒情，愛上現代散文

何其芳，卞之琳，戴望舒

我想有個筆名，至今還是狂人癡夢

第三年，幻想的日子不再

邁起沉重的步履，跟我拾掇摔碎的理想

踏上早起的征程，為了，三年后

不再回首今日的清晨

也不至于悔恨無盡

2012年4月7日于自習室

暢游

我提到一些詞

如果你不懂，我已經走火入魔

跳入抽象的深潭，自此和意象絕緣

我稱之為閉關修煉

獨獨在數學的花苑里徜徉

或許有牡丹亭的幻象，秦淮河畔的舊畫舫

我在y軸上假寐，不小墜落到原點

ex是個情種，無數次的求導證明它的癡情

咧著大嘴，頭戴蝴蝶結帽子，永遠恒定

Xn最虛偽的心，來一次馬拉松式的求導

假若你把終生托付給它，（n+1）年的考量

它的愛情，最初堅定不移，而后一場空夢

誰還信海誓山盟，一個幽默者說

讓ex，Xn攜手聯姻，exXn，歷經數次曲折

它們的愛情持久甜蜜，且ex癡情依舊

盡管命途多舛，但不離不棄是它們的座右銘

徘徊在花苑的河畔，我看著這兩位蒼老的背影

在賞心亭的美人靠上相依，禁不住生起一點愛意

還帶上一些求導癖

在阿拉伯王國修煉，無意中看到這景

抽象也有精美的人生，它簡潔的道理

且留給有心人參悟

2012年4月7日

注釋：ex 是以e為底的指數函數，求導后恒定不變

xn為冪函數，求n+1次導后為0.

23歲

走過寒冬，小暖屋里

聽柴靜的播音

20年前的夜色溫柔

她的聲音穿過時光河流

古老的音符化成蝶

撫慰我的傷口

樂音落在每一個落雪的夜晚

11點以后忙碌一整天的心靈

守候在收音機旁，等一份夜宵

火柴，安靜的，午夜里燃燒

直到她的輕哼的蘭花草

留在23歲

午夜的長沙，不再有她的溫柔

另一位年輕的心把她取締

我像她一樣年輕

在石頭城的角落里

想一些無關的事，寫一些憂郁的詞

等11點以后的夢影

四月的雨是最遲的春之洗禮

思維在泣紅的香徑里游弋

片片櫻花瓣和柳絮在雨的夢境里

疾步墜入深淵

魂似被無形的咒魘住

手捧著叔本華的生存空虛說

匆匆的發了條短信

已命好三個照片的雅名

櫻花，桃花，河畔的枯柳新爆芽的綠

從詩經里偷來桃之夭夭

自擬兩條，燦若櫻花，柳絲飛絮

然而此時的雨天，正是對朋友絕佳的諷刺

我的命名只是一次作業的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