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樟葉~靜物筆記
天空瓦藍,一片清朗, 繁云鱗次櫛比,如雨后濕地磨菇滿目琳瑯 ,又如花瓣逐層怒放 ,一會兒功夫,風追云,云逐風,云風相依,融為一色,如洛水女神飄逝,沓無蹤影。 此時萬里近似無云,只余數得清的幾片殘云,稀薄身軀,無奈地靜默著,散淡得似要寧靜致遠。
昨晚下了一場雨,風聲雨聲齊奏,樟樹紅葉又不知飄落多少。早晨,園區花壇一排樟樹,烏黑樹干,翠冠茂葉如穿著黑裙的綠發少婦。樹下鋪著一層桃紅和黃紅落葉織就的地毯,這是昨夜風雨辛苦一晚的杰作。
雨后的落葉堆在濕漉的地上,紅的更鮮紅,黃的更澄亮,落葉因雨的滋潤,煥然一新,對于它們來說,雨水是生命的源泉,葉雖落了,每一片葉的吸吮和光合造氧機能應有殘存,若逢雨水,落葉也許能鮮活亮麗幾天。
中午到食堂吃飯,途經停車坪路邊,看見朱紅如漆的樟樹落葉兩三片,其中有一片赭紅樟葉,葉邊卷曲如小舟,葉中盛有清幽雨水,快溢滿葉邊,底部有黑色渣粒或樹皮細屑,看得一清二楚。這要怎樣的機緣造了葉舟,風又恰好的覆雨水于上,又恰好吹進二三粒黑泥土于小舟中,不多不少,才營造了這般的景致。一種童話般超現實的美,把水倒掉,那紅的落葉就可以做精靈的小舟。把它拾起放在通往食堂小徑邊的樟樹底下,與其它落葉放在一起,想等吃完飯后,拿上寑室細看,飯后卻忘了去樹下拿,算了下回再找一個……。我想到大自然中小小的美,需要童心般的好奇心去發現,你不凝視它,就發現不 了它的美。大自然賜予人的,不論多小的景物,都有童話般的美境。
途經藍球操場時,見樟樹未落的紅葉掉在枝椏下,似懸掛的紅絹帕,紅得通透,明朗,點綴在翠綠的茂葉間,很好看。偶爾有一片枯黃落葉墜地,也和落花殘瓣一樣美,都是一瞬的顫動,如鳥振翼,撲楞幾下劃開了氣流,不同的是葉呈下墜的趨勢,像是濃縮頹然的未路。綴枝掩映翠葉下的紅葉,如櫻桃般殷紅,像似綠葉的豐收之物,是樂曲的高潮,是生涯的高峰,其后物極必反,紅葉由淺鮮變深沉,最后或變土黃雜紅漸失顏色,變焦枯而墜或如瓜果熟極蒂落,深紅,殷紅,燃燒熱情般飄墜,這是事物的發展趨勢,傷感,阻滯都無濟于事,落葉自有它的美,讓它安然躺在地上也好,過了幾天紅的黃的落葉就會變成枯灰黃色死寂的葉。
幾片紅葉就這樣躺在大地的懷抱,在母樹的蔭庇下,仰望著似層嶂疊翠的樟樹,那枝葉間細碎的空隆,是它們最熟知的,綴在枝葉上時,葉間空隙就像隨意開的許多綠色小窗,這是樹的心窗,無數個枝葉的縫隙透亮了樹體,使翠冠空靈灑脫,虛懷若谷。風一搖拔,葉隙鏤空處就好像閃爍著粼粼波光,像逝去的時光忽遠忽近,這些它們曾經看慣的諸種,永遠不會忘卻。
現在幾片紅葉臥在綠茵的草床上,閑逸地望向樟樹巔,有風,粼光還在,左右探弋,如藏匿不住的星光,忽左忽右嬉戲打鬧。這棵樹就是它們的故土家園,它們熟知,看慣,現在它們要長久的陪伴,變成枯葉 (據說枯草可提煉靜化空氣的物質,想必枯葉多半也有類似功能。) ,頹朽成腐泥,深入沃土,有變成無,滋養了故土,最后化成為無聲的告白。
我想起樟樹的新葉,二片紅嫩葉必襯有一片黃嫩葉 (樟樹新葉,葉型小,紫紅,葉柄和脈是淺綠色,洇染開來,但終融成紅色。) ,那新生的紅嫩葉正對應著朱紅的將要枯落的老葉,生命的脈動應合著人的一小一老。老人有時像小孩,有老小這一說法。也許活到老,什么都經歷過了,才會返樸為赤子的本色。什么樣的本色呢?像兒童一樣無忌,天真,活出自己真我的本色來。
樟樹表面長出了淺紅或嫩黃的新芽, 襯著或翠綠或深綠的葉子,靚麗,多色,讓人覺得像女人剛漂染的頭發。嫩黃新葉約老葉四分之一大,薄如蟬翼,一面有絨毛,許是葉背,一面光滑,許是葉面,葉脈如細根伸展,清晰可見,葉柄無力,似還未從薄葉中分化獨立堅厚起來。整個嫩葉如敷黃綠薄粉,葉形卷曲,似微小扁舟般,更小的薄葉如淺黃的半邊繭衣,摸起來如有軟塑質地,像假的一樣。
飯后閑走,于靠近停車坪的藍棚長亭樟樹下拾一葉, 其落葉有著淡淡的熟香味,很洋氣的桃紅,像是蜜制紅肉脯的顏色,葉柄和葉脈間雜有七八個黑綠小斑塊,像是要浸潤著掙扎著并洇消于洋紅葉面的紅色溪流中。不以小美為不美,拾起此葉放進上衣口袋里,知它并不能放置長久,不過幾天洋紅會變成淺土褐的枯草色,不過這片葉的顏色和黑綠斑紋讓我眼前一亮,覺得特別,故先代天地收藏,收藏這無住,流變的有著細微美感的落葉。落葉或終至枯朽,本身并不傷感,因為我知世事難料,無常,變易不居。要是有彩色鉛筆或水彩筆,必細心摹畫存影,但我沒有畫筆,只有手機上的備忘錄和幾只靈活的手拇指,凡有感觸,以指觸屏書寫,把景物的表象和特征,及我的感悟用文字轉錄下來,存于備忘錄中。
前幾天早會時,在棚亭下撿了四片樟樹葉子,每一片大小形態都各異,因下雨之故,葉片貼在地上,帶有草尖葉渣和殘雨,也有的是干的葉片躺在地上,紅的深沉,黃的枯焦,白的死寂,不同色澤的葉給人不同感受。
幾片葉子有的洋紅,有的桃紅,有的朱紅,有的櫻桃紅。我撿的四片不全然是紅葉子,都是紅中帶綠,但葉綠素較少,消融在紅葉的柄脈中。看著這些紅中帶綠的葉片,有的像蜿蜒的綠島盤桓在深紅的河流中,有的中有綠斑塊,邊緣滲著黃色,沿著葉柄與葉脈的間隙流溢,像展翼欲翔的綠翅,又像開屏的綠孔雀尾翎,都在或暗紅或洋紅的背景上展示。那幾片葉子已放入上衣口袋中,變得枯干成灰土色,只好在下午五點又撿了四片葉子,就為了回味以前幾片好看的葉子。
其中有一片,暗紅朱紅參半,左側上有一小塊黑斑塊,像一只小黑蠶臥在那兒,整個葉面像楚漆畫,紅漆燃情,葉柄,脈清晰可見,如臘染,如重彩工筆畫,層層渲染,纖巧的魅紅,似沉郁的楚騷詩歌點綴在纖細的葉脈上,似妙音合奏于金黃的葉柄,只見葉廓稍有些卷曲,反面葉廓可見明顯卷曲,其灰粉紅失去嬌艷之色,若素顏的錦織,可以看見比纖細葉脈更細小的肌理縱橫交錯于許多葉脈的分界中,像廣袞千里的良田沉醉于灰綠灰紅的山地樹叢間,右側的小黑斑點,像是密集鳥群正從灰紅的土地上飛過。
第二片葉有著喜慶的洋紅,上部褐紅底色上透出幾條綠色斑紋,像爬行在葉脈間的青蟲,爬著爬著化入了棗紅的琥珀溪流中,曲線形的葉廓框起溪流,變戲法般將青蟲藏入葉面中。反面如桃紅色扉箋,上部輕描了幾筆淺綠,葉脈修長如枝椏舒展,那些葉脈間隙上將填寫怎樣的漢語短俳詩句呢?
另外兩片呈褐紅色,一葉廓邊角卷曲,綠斑雜著黑紅點,形如互生的綠紅花蕾葉瓣,反面葉廓卷曲得更歷害,如波浪形,淺粉黃占了大面積,淺粉紅在邊緣左上部做點綴,各葉脈間細分紋理像蜻蜓薄翼的細紋清晰可見,又像一種微縮的哈蜜瓜表皮紋路。另一葉像一個杏果形狀,左上角黃邊與葉面內里的暗紅間暈出淡紅的邊緣過渡層,暈染筆法顯得自然貼切,其葉上的綠斑明顯,像是艱難地由綠黃蛻變暗紅的晚春殘痕,其葉反面淡的淺黃綠斑如春樹繁茂生長,枝椏紫灰紅,融于淺灰紅晚霞落云的背景中,杏形的外廓框住了這一素雅的風景畫,其畫縮瑟,變小,就成一片葉的形狀。
我知道,葉子就是葉子,不是其它的任何東西,但撿拾到的每一片葉子是美麗的,那種種不同的或紅或黃的樟葉觸動了我,借助文字想象的力量,賦于葉子無形的影像,若是會畫畫,直接就畫了,何必用文字間接地再轉譯一道。但我不擅于畫色彩畫,只好老實地用文字轉述所看到的美。拿著幾片葉子端詳,腦中像巫師念念有詞,腹稿就打成了,于是邊想邊寫,極盡摹寫葉形之能事。
唯美的事物對我來說像是如酒之物,陶醉于美于我來說即是酒喝到微醺處,酒不醉人,人自醉,雖說不大喜歡喝酒,但少喝點還是喜歡的。
樟葉的美應該攝涵丑,但葉子的美丑是相對而言的,從人眼來看葉子是有美丑的,從葉子這一靜謐的生命而言是沒有美與丑的概念的。葉子,特別是落葉不管有多美,它的壽命不超過二天。那四片葉子放在他工服口袋中,隔天再拿出來看,四片不同紅色的葉已變成枯葉,有些憐惜人們沒注意它們的美就消逝了,就像大時代中卑微人物的命命,又覺得這是葉的另一種生命形態,那一種生命形態包括生與死,有和無。
四片枯頹的葉子,四片生命的容顏,只不過現在進入另一個階段。死,對一片落葉來說沒有意義,相比人來說葉子是不懼怕死的。對于活人來說死就像禁忌的咒語,還是充滿未知的神秘感的。聽到這一個字或類似一個詞,我以前的一個來自紅安鄉村的女同事馬上啐一口唾沫在地上,說你有毛病吧,以后不要說這個。是啊,這是一個不吉利的字,它應該是一個隱語,最好不要說出它來。 生命稍縱即逝,又是如此漫長;如此不足,卻又似可以非常完滿,人生又何必談大限將至呢?
坐在辦公樓一樓內的前臺值班,看著眼前的四片已經變枯的落葉,放在一本書的淺黃封底上,每一片大小不一,形態殊異,如果是人,每個都應有個性。
這四片枯葉中第一片葉形最長,細長若柳葉,葉尖折著一角貼在葉面上,整葉呈灰褐色,有些長條的淺土黃斑紋敷在葉柄,脈間,葉柄收縮,其尾端彎曲,像殘荷枯梗,在天花板頂燈下重著雙影,一深一淺。葉脈如痩矍老人青筋暴突,時凹時凸,突出處像是要沖出葉面的節點,而葉脈的“分枝”若隱若現,像是一個失去亮澤的褐色琥珀里的網狀紋路。其反面呈土黃色,就像一層泥漿糊在上面,上部摻進些白灰,下面是焦灼的土黃色。葉柄,葉脈灰黃與葉面融為一體,再沒有比這更和諧的顏色了。
第二片枯葉,如腌魚般暗褐色,中間的葉柄,葉脈是金黃色,葉面下端的葉柄像心字的堅彎筆劃形狀,在燈下有五個重影(這是我未想到的),一個深,四個淺的根影,左下角從葉面延伸下來一淺影與近旁最深的柄影尾端交合在一起,從正中葉面下方延出第三影與更淺的第四影尾部交差于一處,像藤下逸出兩絲瓜,第五根影從葉右側延伸出一淺影在真正的葉柄斜上方,葉柄心型的尾尖正好抵住第五淺影的弧形影根部。許多葉柄的根影,實與虛的交合像是小毛筆勾勒的水墨月亮重疊在一起,又像是幾根香蕉的輪廓疊在一起。整個葉面像是灰褐的葉片玉質浮雕,不過色澤渾濁些。其反面與第一片葉相同的灰泥黃色,只右上角多了一些長條點狀黑斑。
另外兩片枯葉。一片呈紫褐色,隱約可見長條綠黃斑,葉面內葉柄,脈金黃,其下葉柄有五影,左邊一虛根影伴著一曲波狀深色柄影,三虛影緊接其后,往右依次展開。反面凸起明顯,土灰紅色,可隱見長條灰綠斑,葉廓卷曲不平,呈波浪形綿延至葉尖。
另一片左下葉廓向里卷曲,紫薯色,綠斑占大部,顯爾易見,葉柄,脈褐紅,重疊交差有五個虛實相間葉柄影,像是捺字的筆劃。其反面灰紫與灰藍綠互滲,像退色的古佛窟壁畫背景色,葉面內葉柄,脈褐紅,右側卷曲,葉柄根像一撇筆劃。
葉子看似靜物,但不是靜止不變,從無到有再到無,是靜態的生命。我把枯葉輕輕地放在地上,落葉歸根,心祭。
為何不厭其煩描寫靜物,如這幾片樟葉,是我困惑于男女情感的兩人關系及所有的兩人關系之糾葛紛雜,曾在網絡中讀過一篇文章,一人喜玩石頭,收藏,淘石,把玩自樂,問為何玩石,答石頭有不變的確定處,但人際關系或男女情感不確定處多。深有感觸,我少年青年時不喜靜物,到中年反而有點喜歡,聯想到古人國畫山水嘉木花草靜物為多,也不是沒有道理,而少年青年時是極反感山水花鳥國畫的,許是因為不到一定年齡階段不覺其好。
妻發牢騷時總是愛批評人,上綱上線……, 我便如不動佛,那些批評的話語,你當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你當它是假的,它便是假的。真真假假實難分,人生本來就是這么一回事。
妻痛批我不做家務事,就想出對策,除了自家衣物自己洗外,我下班如在家休息就應多拖地掃地,最好早上起床后就掃灑庭除,讓人家能看見我有改變之心。至于歷數我不會賺錢謀生之“罪狀”,心里自知男人的謀生技能并非一兩年內能有大成,某個領域至少七至八年才會做出成績,想轉換謀生技能和職業還要計算工資成本,入新行業,一兩年內必比原來工作上十年的職業工資少,新行業是新手哪會有高工資,再說換職業,要先給自己智力投資,多參加與職業技能有關的培訓,自己先要掏錢學習某項技能,這個代價與成本是要算的,這些說于她聽,她會不耐煩,且向來只重結果不問過程。我又不會做生意,公司老板又不是一兩年就可當的,創業要投資,同樣有風險…。這些說于人家聽也是白說,徒增煩惱,也許會找來一陣臭罵,所以人家說我這些不足之處,只有沉默不語,只等批評大會如一陣風吹過。想來想去,最好是騎著馬找馬,現在的班上著,業余學點新的技能,走一步算一步。
深知己身秉性難移,兩人相處,磨合已久也改變了許多,沒有改正的也心存改正之心,無奈心有余兒力不足,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人家批評了,自家還是要有挑戰“錯誤”和不足的勇氣,敢于挑戰自我畢竟也是自身俢養一種,至于收效如何不敢預定,畢竟有秉性難移的古訓在前,唯一不悔的是嘗試去做了。
我與這幾片落葉有何關系,為何要費時去細膩描述?對比人與葉和人與人的關系,前者有種單純明晰的確定之美,而人與人的關系卻是復調,混沌,不確定之音,有時分不清孰美孰丑,因為人我關系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有些東西,不是個人能掌控的,個人只能改進,卻不能掌控某些事物。既使如此,與他人的矛盾糾葛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也許會少些煩憂。
有時覺得靜心描述靜物,接近于禪境,雖然這種藝境不可能長久,但不蒂于一次心靈瑜珈。
我知道人與靜物的關系是一種調劑,就像一次心靈之旅,從中有所啟發和感悟,最終還是要反哺到人與人的關系上(包括男女情感關系)。這幾片葉子就像虛空的鏡像還是曲折地投射了人與人的關系。不論多空靈超凡的感觀最終還是歸依于繁囂的塵世。這樣也好,大隱隱于市,不致于太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