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四)
“…你真能編。”在送走了YOYO之后,感覺身心俱疲的刺客直接仰躺在了那張小床上,他攤開四肢,愣愣的看著米色的天花板,“想讓我留在這里,你完全可以找點別的什么理由。”
“你覺得有什么更好的理由?”老年人蜷著一條腿,把另一條腿搭在木床邊上,“我好像從來沒說過追獵者總部是誰都可以進的吧,年輕人?”
“你把我留在這的理由是什么。”刺客連動都沒動,聲音平淡的就像在討論天氣。
“想搞清楚你上司為什么想要我的命?”
“你自己也覺得這個理由不成立。”刺客望著天花板,突然兀自的笑出了聲,“你把我放在這里,是想讓我作為一個什么角色生存下去?一個刺殺你失敗又連累了你一路的救命恩人?”
這話說的句句帶刺,硬是把老年人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別妄想了,我不是圣人,想要我感激涕零記住你的大恩大德。”刺客在床上翻了個身,歪著頭看著椅子上的劍士,“死了這條心吧。”
“……You are my partner now…?”木椅上的劍士捻著手指,“我記得這是你說的。”
“…”刺客的手指頓了一下,然后把抓住床單的指尖狠狠扣進布料之中,“你聽錯了。”
“中毒可不會影響聽力。”注意到他小動作的老年人自然不會放過乘勝追擊的機會,“再者說,你明明有的是機會自己走,卻偏偏給自己找麻煩帶上我這個累贅,你不覺得多余嗎?”
年輕人把頭側(cè)過去,沒有回答。
“而且,我相信,從傘部門出來的人,都絕對不會選擇再回到那個地獄。”
“你真有自信。”
“我當然有這個自信。你會留下來。”
刺客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悶悶的應(yīng)了一聲。
他不得不承認他會選擇留下這個事實。
他真的是無處可去。
而且,作為一個反對傘部門的組織,追獵者還算是相當優(yōu)秀的。
“你就不好奇有關(guān)我的事情?”沉默了許久的刺客從床上坐起來,瞇著眼看向劍士。
“你有權(quán)保留你的隱私。我不會多問。”老年人用手指敲敲jet sword的刀鞘,“我這里收留過一位你的前輩,是12年前傘部門第一批植入實驗的幸存者,你們可能會有一些共同語言,而我,一個局外人,還是不要參與這些事的好。”
刺客的眉毛動了一下,然后用一貫的沉默回應(yīng)了老年人。
“那就這樣吧,既然留下了,就有必要見見你以后的同事,一會兒下來吃晚飯的時候正好互相認識一下。”FLLFFL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來,拍拍衣服走向門口,“四點半,記得別遲到了。”
“他們也叫你Alfa?我一直以為只有傘部門才會這么叫你。”在劍士即將踏出房門的時候,刺客突然冒出來這么一句。
“啊,這個啊。”老年人無奈的笑笑,“不然你想怎么叫我?FLLFFL,難道你會拼讀這個…單詞?反正這么多年,我是一直不知道該怎么念這個該死的代號,而且Alfa才是我的名字,年輕人。”
在刺客難得一見的驚詫表情中,老年人慢悠悠的挪出了屋子,然后在走出房間后又像是想起來了什么一樣把腦袋伸了回來:“哦對了,差點忘了,你說的那十個刀架,記得快點削好了給我。”
“當”的一聲響,F(xiàn)LLFFL保持著關(guān)門的姿勢縮著脖子險險的躲過穿透門板的黑色軍刺。
年輕人,脾氣還不小呢。
umbrella對追獵者總部的氣氛一直持保留意見,首先,這里和他認知中的“總部”二字相差太多。他執(zhí)行過很多次刺殺分部成員的任務(wù),在他的印象里,遍布各地的每一個追獵者分部都是相當正規(guī)的存在,雪白的墻壁,戒備森嚴的大門還有時時刻刻都處于警戒狀態(tài)的巡邏人員,而總部,說起來簡直像是放養(yǎng)羊羔的大草原,且不說那些裝修風格各異的房間,就光是那個比半封閉小區(qū)大門強不了多少的大門就夠他心煩的。其次,就是這里的成員,把他算在內(nèi)一共才六個。這就是…總部?真是夠扯的。
晚飯的時候,umbrella見到了他的新同事。YOYO他之前已經(jīng)認識過了,這個相當活躍的少年在餐桌上不停的給他往盤子里添菜,直到他表示真的吃不下才肯停手。
而餐桌上出席的另外兩位成員,在聽過FLLFFL對他添油加醋半懵半唬的介紹后也只是稍微點點頭作為認可,餐桌上的氣氛異常平靜,就好像他的到來只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FLLFFL并沒有隱瞞他前傘部門職員的身份,因為瞞也瞞不住,畢竟身體特征在那里擺著,想說不是也夠嗆。
吃過飯,收拾餐具的時候,餐桌上這兩位全程沉默的同事才終于對他表示了歡迎,理由是吃飯的時候務(wù)必安靜,那是老爺子雷打不動的規(guī)定。
FLLFFL,真是個奇特的老年人。
對于他的新同事們,他并不反感,至少在那個叫做碳纖維的大叔抽著煙拍著他的肩膀聊天的時候,他沒把X-768頂在大叔的腦袋上開火。
至于Oxob這個全程只說了“歡迎”這個單詞的悶葫蘆,在吃過飯后便一聲不響的回屋取了一大瓶防曬霜送給他,他這位不善言語的傘部門前輩以一種相當直接的方式表達了他的友善,但是不得不說一句的是,被這位前輩雙臂的金屬義肢碰觸的一刻,他還是條件反射似得躲開了很遠,弄的這位前輩相當尷尬。
臨近午夜,換好衣服從YOYO房間里撤出來的umbrella在巡視了一圈總部空余的其他房間后,終于還是接受了老年人提出的暫時留在他的房間里的建議——因為其他的房間真的是太…臟了。
拎著碳纖維遞給他的行軍床走進老年人的臥室的時候,他算是開了眼界。
這里明明是一樓,但是敞開的窗子卻是直接通向了屋頂,這種時間和空間上的扭曲,是應(yīng)用拓撲學?
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他的疑惑,老年人笑呵呵的解釋:“Frau的小發(fā)明,怎么樣,還不錯?”
Frau,至今都沒有露面的那個女人。
聽YOYO的意思,那似乎是個很喜歡做實驗的,氣場很強的科學家。
科學家。
真是想想都令人頭痛的物種。
umbrella走進屋子,把床支在離老年人最遠的角落里,他把床墊扔在上面,把被子整整齊齊的疊了個豆腐塊,然后坐在床上,把他的武器豎在墻角。
“一直盯著我看,還沒看夠?”把手收回來的刺客抬頭,果不其然的對上了老年人目光。
“只是好奇。”FLLFFL伸手關(guān)了燈,然后躺到自己的床上側(cè)著腦袋。
“如果你覺得無聊,桌子上有書。”
“年紀大了半夜看書實在是熬不住眼。”FLLFFL維持著側(cè)躺的姿勢,看到umbrella仍然坐在床上看著窗外,“倒是你,年輕人也會失眠?”
“眼疼。”
沒等FLLFFL反應(yīng)過來,一把黑面?zhèn)惚惚粨伍_擋住了他的視線。
“別拿傘面對著我。”
“心虛嗎,不觸發(fā)武器模式它也只不過是把傘而已。”
“比刀還硬的傘?”
“…你可以試試。”
“別找架。”
“你也是。”
又僵持了一會兒,刺客縮短了傘柄仰躺下來,在發(fā)覺老年人仍然盯著自己不放后直接用傘把整個腦袋遮住:“無聊請一定去看別的,還是說盯著別人的傷患處不放是上了年紀的人特有的嗜好?”
…該死的小年輕…
被噎的說不出話的老年人的惡狠狠的扯上被子對著墻壁做出一個相當不甘心的表情。
好吧,今天算他輸了。
深夜,因為心臟和眼角夾雜著襲來的疼痛,刺客從并不安穩(wěn)的睡夢中醒來,悄無聲息地翻出窗戶又一次爬上屋頂。
三兩顆星子斷斷續(xù)續(xù)劃過夜空,沒什么云氣的阻擋使慘白的月光近乎籠住了地面上所有東西。
umbrella用手指觸碰著眼角因輻射而長出的紋路,突然暴起的怒意與無力感讓他無意識間將手指死死扣進皮膚,直到溫熱的鐵銹味液體順著臉側(cè)滴下屋頂他才回過神。
以前同部門的人對他說過壓力過大要適時找方法釋放——可見鬼的他該怎么發(fā)泄……他有著刻在基因里的獵殺本能,有近乎完美的殺戮手段與技藝,再也找不到比UMBRELLA-X-768更好的武器了——可他唯獨不會的,就是要怎么表達、發(fā)泄自己的心情、感情、感受感想隨便什么。
他從來沒有信仰,但在被挫敗感包圍的此時,umbrella自嘲般發(fā)出了小聲祈禱:“請指引我,神主。”
然后他垂下頭,用一只手捂住眼睛低低笑了一聲。
FLLFFL在umbrella翻窗出去時就已經(jīng)醒了,優(yōu)秀的聽力讓他沒有錯過那句干巴巴的祈愿,混小子連祈禱都不會,他在心里嘲笑,翻了個身枕在那只完好的手臂上。
刺客沒有把武器帶上,那柄黑色武器靜靜的靠在墻邊,無害得仿佛只是一把在晴天便會被主人遺忘的傘。
刺客在房頂上坐了幾乎一整夜,直到即將天亮才有些搖晃地站起身,想要回到屋里。
一縷赤黃的光從遠處大湖上露出,漸漸鋪滿了整個湖面,一些風體貼地卷走了天空中的云霧,使那溫暖的光毫無阻礙照射在umbrella的臉側(cè),他轉(zhuǎn)過頭,目送著這世上最為慷慨的珍寶緩緩升起。
刺客回到屋中后發(fā)現(xiàn)FLLFFL正端著刀冥想——雖然他不是很能理解這種行為的意義,但總歸和自己無關(guān)。他拿起墻角的X-768,想到外面找個地方做一做恢復(fù)性訓(xùn)練。
這將是他正式作為追獵者成員存在于世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