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李清照的檔案,一個亮點接著一個亮點,很是奪人眼球。老爸李格非,當官當?shù)蕉Y部員外郎,今天的教育部司長。老公公趙挺之,更厲害,從吏部侍郎,就是人事部副部長,升級到當朝宰相,坐上了國務院總理的大椅子。在這樣家庭背景的強光映照下,李清照一笑百媚生,滿身貴氣,英姿颯爽地走進了官二代的行列。
有個叫張先的詞人,三個名句中,都有個“影”,被戲稱為“張三影”。李清照的詞作中,寫過“新來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順理成章,也有了個渾號“李三瘦”。
李清照沒留下照片,但從她對“瘦”的興趣盎然,反復吟詠,能感到對如此體形的偏愛和贊賞,不難判斷她的身材是不必減肥的,一定符合“窈窕淑女”的標準尺寸。
而在帶有鮮明自我寫照色彩的“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這兩個短句中,“冰”,“雪”,“瑩”,“膩”幾個字,可都是與“白”與“細”緊緊連在一起的,耀人眼目,誘人遐想。還有,在寫給丈夫趙明誠的一首詞里,更是毫不掩飾地嬌滴滴表白,“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鬢斜簪,徒要叫郎比并看。”
竟然敢將自己的容貌與鮮花擺在一塊,爭奇斗艷,而毫不遜色。多么震撼的顏值,不僅是美女,怕是有資格,晉升為女神了。
經(jīng)上述的綜合考察,可以確認,李清照是個不摻一點水分的白富美。當然必須強調(diào)說一句,這個白富美絕不只限于外在的形態(tài),不是繡花枕頭,而是有聰敏的智慧作為根基的白富美 。是超級才女型的,內(nèi)外兼秀,文采斑駁的白富美。
如果她能穿越一千多年的時空,裊裊娜娜回歸人間,那就可以與我們這里的白富美,邂逅相逢,相互遞過去一個親昵的眼神,立刻心有靈犀地結(jié)成為閨蜜。
讓李清照長長見識,到購物廣場,娛樂中心,美容院,咖啡屋轉(zhuǎn)悠轉(zhuǎn)悠,一眼就會看見,我們那些小鮮肉一般的白富美,不也跟一朵朵鮮花似的,光艷奪目地晃過來晃過去的嗎。而且一點不必像她,只能在詞章里文縐縐地向老公一個人炫耀姿色,完全可以肆無忌憚地挺起鼓鼓的胸脯,倒騰著露出短裙外的長腿,左顧右盼地招搖過市,迎來數(shù)不清的回頭率。此情此景,該會讓李清照怎樣的驚異和羨慕啊。
白富美借助自己擁有的資源優(yōu)勢,都難免露出那么一點或幾點甚至許多點狂傲。比如,在我們這里的白富美眼里,那些走紅地毯,給粉絲簽名的最佳,影后什么的,不就是因為能服服帖帖地執(zhí)行“潛規(guī)則”,在床上與掌控拍片大權(quán)的色魔,可以上演真人版的激情戲么。
她們在心里嘀咕,我們幾個小姐妹,要是心血來潮,玩上一把,弄出個黃高粱綠高粱,藏龍臥貓藏龍臥狗,那走紅地毯的簽名的,說不準會是哪個呢。至于扯著嗓子唱歌的,捧著話筒作主持的,等等等等拋頭露面的,也都那么回事,賣笑為生而已。
白富美在這方面的表現(xiàn),心有靈犀一點通。李清照在一千多年前,也這么狂傲過,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呢。她不是只掛在口頭上,痛快痛快嘴皮子就算了事,而是白紙黑字地將自己的狂傲,一筆一劃地寫進文章里,有目共睹,有據(jù)可查,一百年不反悔,一千年不動搖。這氣魄,讓今日的閨蜜,白富美們有點望塵莫及了。
李清照寫過的這篇文章,題目是《詞論》。專家們給予的評價,出乎意料的高,說是詞學研究史上,第一篇學術(shù)論文,屬于開山之作。可人家寫的時候,只有二十多歲,是個風華正茂的少婦。這很讓人刮目相看了。然而,一看下去,立馬讓人目瞪口呆。
文章論及了北宋以來眾多詞作高手,盡是一流大家。可從她祖師爺爺?shù)臓敔旉淌忾_始,到她的祖師爺爺歐陽修,師爺爺蘇軾,再到師伯師叔秦觀黃庭堅,幾乎全被她說到了,不,可不是一般的說,而是狠狠地批,批得一個個鼻青臉腫的,丟盡了面子。
隨便摘錄幾句,看看這二十來歲的小女子,口氣有多大:“晏苦無鋪敘,賀苦少典重。秦即專主情致,而少故實,譬如貧家美女,雖極妍麗豐逸,而終乏富貴態(tài)。黃即尚故實,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價自減半矣。”
話說得就是這么語出驚人,痛快淋漓,扔在地上一定會發(fā)出噹噹的響聲,但也因此引起強烈非議。有人就聲嚴色厲,忿忿斥責她“自恃其才,藐視一切”,“以一婦人能開此大口,其妄不待言,其狂亦不可及也”。
然而,切莫發(fā)火。平心而論,恰恰因“其妄”,其狂”,方才盡顯這個大才女型白富美的本色。
在李清照面前,現(xiàn)在時的白富美,應該有小巫見大巫的那么一種自愧不如吧。但這并不影響成為閨蜜。
作為閨蜜,雖然隔了上千年,相近相似之處,真不少。再說一個,賭博。
我們身處的新社會,是嚴禁黃賭毒的,賭占了三分之一。不過也有變形的隱形的賭博。譬如炒股,牛市熊市,利好利空,長線短線,買這個賣那個的,究其實質(zhì),萬變不離其宗,無疑是賭博的變種。這么一來,我們的白富美參予“賭博”的隊伍,就浩浩蕩蕩了。而且成為大莊家的,為數(shù)亦很可觀。
李清照那時候,可不玩什么變形的隱形的。有賭博的自由,但大門不出 二門不邁的女性,參與者還是寥若晨星,捏著指頭都會數(shù)清楚有幾個。
可李清照這位白富美,一向敢于挑戰(zhàn)底線,我行我素,稱其為賭徒,絕不冤枉。她不但以實際行動去賭,還敢明目張膽地說,“予性喜博,凡所謂博者,皆耽之,晝夜每忘寢食。”賭得這般肆無忌憚,昏天黑地的,在一眾賭徒中,脫穎而出,給她加冕一頂賭皇的桂冠,大概會一致舉手全票通過。
正像她喜歡作詞,她就有《詞論》問世;喜歡賭博,也就有《打馬圖經(jīng)序》問世。在這篇奇文中,賭皇列舉的賭博種類,諸如“葉子”“博塞”“選仙”“數(shù)倉”,令人眼花繚亂,多達二十余例,可見是馳騁賭場,見過世面的。
對內(nèi)中提到的“打馬”,尤其情有獨鐘,所以才又畫圖又寫序的,用盡心機。為什么這樣不遺余力,她說,“不獨施之博徒,實足貽諸好事,使千萬世后知命辭打馬,始自易安居士也。”不必解釋,“易安”就是李清照。看看,原來她是想名垂千古,流芳賭世。真可謂高瞻遠矚,放眼未來。
她曾驕傲自得地發(fā)問,“平生多寡未嘗不進者何?”用今天的話說,我這么賭來賭去的,多多少少總會贏,從來沒輸過,為什么呢?
她只用了三個字回答:“精而已。”
其實是一個字,“精”。可怎樣才能達到“精”,這一個字的境界,那可得跟唐僧取經(jīng)差不多,需身經(jīng)百戰(zhàn),還要有敬業(yè)精神,方有可能修煉到這種火候。蕓蕓眾生,可望不可即,一邊呆著吧。
我聽過一家廣播電臺的一檔專門聚焦美酒的節(jié)目。主持人應該是個白富美,音色仿佛經(jīng)美酒浸泡過,極香醇。串連詞簡練生動,尤其頗為專業(yè)。講述那些葡萄紅酒,從產(chǎn)地,原料,配料,泡制,窖藏,直到瓶子形狀商標圖案,皆一一道來,如數(shù)家珍。我這與洋酒無緣的土冒,也聽得真像喝了什么極品馬爹利,如醉如癡。與白富美主持互動的,也不乏聲音嬌媚青春鮮活的女生,興趣盎然地問東問西的,均為行家里手,大概也隸屬白富美階層。
朝來夕去的,白富美參與的活動,生日派對,同窗集會,歡迎領(lǐng)導,酬謝客戶等等,哪次不是杯觥交錯,喝得找不到北。平民百姓過日子,少不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白富美過日子,一定還要加上酒。
李清照的日子,就絕對少不了酒。她的詞作,僅存58首。其中寫到“酒”的,就有將近30首,一多半。這不僅是飲食喜好,過過酒癮,更是促進詞人才智活躍,趨于成熟的一種方式。
從她寫到酒的詞作中,信手拈來幾句,共享之。“險韻詩成,扶頭酒醒”。“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沉水臥時燒,香消酒未消”。“莫許杯深琥珀濃,未成沉醉意先融,疏鐘已應晚來風”。
詩仙李白,曾引吭高歌,“人生得意須盡歡 ,莫使金樽空對月”,“鐘鼓饌玉不足貴 ,但愿長醉不愿醒”。在對待“酒”的態(tài)度上,李清照可與李白達成高度共識。飲酒時,看人世,朦朦朧朧,酒后卻看得明白深透了許多。“酒”,對于詩詞寫作,可是缺少不得的靈感來源。
李清照一生無子無女,中年過后不久,丈夫因染疾病故。只剩她一人獨守空房,晚景凄涼。超大才女型的白富美,已成為明日黃花。但她那些由心血化成的文字,卻將同日月同光,一直閃耀在當今白富美眼前,浸潤在她們的心靈深處,成為享用不盡的精神財富。
閨蜜永遠是閨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