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健身教練剛剛離職了,要去一個我沒搞懂是什么的機構(gòu)進修。
一共跟了教練十個月,十個月前,我是從未接觸過健身的小瘦子,他是剛來北京沒多久的小菜鳥,倆人略拘謹?shù)厣贤昵叭?jié)課之后,奇跡般開始不斷發(fā)現(xiàn)各種共同點。都有個不怎么給力的膝蓋,有個始終拉伸不到的右臂肱三頭肌,練到一半總會餓,曾經(jīng)還中途一人擼了一根串……
他不是最好的教練,我也不是多么優(yōu)秀的會員,但,難得的是合拍。所以,雖然半年前我就知道他隨時可能走,但真到走的時候,還是好難過。
上完最后一節(jié)課,我回到家字斟句酌許久,發(fā)了一條向他表達感謝的朋友圈,很鄭重的那種。
教練看到之后回復(fù)說:“我就在北京啊,別弄得生離死別一樣。”
我心想:不行啊,我一定要好好跟你說再見才可以。我想要好好道別。
因為我知道,大多數(shù)我們經(jīng)歷的分別,真的就是分別了。哪怕當時我們都笑著說:沒什么,想見面還不容易;保持聯(lián)系,你隨時來找我;說不定,我們以后還在美國相聚了呢……
可是不會的,沒有那么容易。
就像是畢業(yè)的時候,我們把同住四年的室友送上開往不同城市的火車,我們喊著要去看她們,后來卻一拖再拖,直到?jīng)]了聯(lián)系;
還有那一年,最好的朋友要出國了,臨行前最后一次擼串,我們整晚嘻嘻哈哈都不提分別的事,等他上了飛機,才后悔還好多話沒有說;
或者是那一次艱難的分手,我們不甘心一場愛情就這樣結(jié)束,便執(zhí)意捂住對方想要說真話的嘴巴,一遍遍固執(zhí)地說我會等你。
我們都太習慣于這樣的分別了。越是不舍,便越不愿說再見。
但分別總是要來的啊,它已經(jīng)來了,我們躲不掉的。
《奇葩說》里,我最喜歡的一段辯論,就是關(guān)于道別的。那場的辯題是“該不該鼓勵絕癥病人活下去”,少爺黃執(zhí)中說了這樣一段話,我超愛。
“我們來到人生,我們父女一場,我們夫妻一場,現(xiàn)在我要走了,我有很多話想說。可是你只要安慰我,給我鼓勵或打氣,我們雙方都說不出口。
鼓勵的話是關(guān)閉真正溝通的話語。
當你走的時候,當你離開我的病房,我會希望你也知道這是我們最后一面,請你把它當作最后一面來跟我說。”
我們不是只在生死離別的時候會說鼓勵的話,面對人生中大大小小的分別,我們何嘗不是一樣,一直在用鼓勵的話、玩笑話,堵住了真心話呢?
說真心話,很難嗎?真的很難。
但我覺得在道別的那一刻,沒有什么比說真心話更重要。
因為,那些真心話啊,現(xiàn)在不說,以后會忘的。即便不忘,也很難再有機會說出口了。
前幾天,一位很要好的朋友從國外回來,兩年不見,大家坐下后才清晰的意識到兩年里大家生活的變化有多大。曾經(jīng)喜歡喝大酒徹夜不眠的少年,如今已成了另一個小小少年的爸爸,曾經(jīng)在飯桌上段子不停總能調(diào)動氣氛的社交咖,如今話少了大半,甚至有了一絲話卡在嘴邊的尷尬。我們試圖聊聊從前,卻發(fā)現(xiàn)那些記憶已經(jīng)被埋的那么深,想找出來都很難。
我坐在那里,看著熟悉又陌生的他們,想起了兩年前朋友臨出國時的最后一次聚餐。烤串,啤酒,扯閑天。我們各自揣著離別的心情,卻都沒有開口講一句再見。如果再回到那時,我真想好好跟他碰一杯酒,跟他說一句:真不舍得你走。
我知道,大多數(shù)的分別,都還有機會再見。也許是幾個月,幾年,甚至幾十年。
可到那時我們一定都不再是現(xiàn)在的我和你了,我們的關(guān)系也不會是現(xiàn)在的樣子。我們會忘記那些發(fā)生過的故事,會忘記當下的感覺,忘記此時此刻想說的話。
更何況,我也不想冒這樣的險,我不想在分開的時候什么話都沒說,等多年后某天突然想起失聯(lián)很久的你,才后悔當初都沒有好好告別。
所以,如果我很感謝你,就要在分別時對你鄭重地說一句謝謝;如果我對你抱有歉意,就要在分別時跟你坦誠曾經(jīng)如何虧待了你;如果我很舍不得你離開,那就告訴你我的難過;而如果要離開的是我,我會跟你講我內(nèi)心的糾結(jié),和我心中期待的未來生活的樣子。
不說再見,真的不如好好再見。
教練臨走前,把他手里所有會員都安排好了,剩我一個,不知道該怎么處理。交給別人帶,他不放心,我也不樂意。耗到最后一節(jié)課結(jié)束,倆人也沒想出個辦法。
其實哪有什么好辦法呢?重要的不過是,我們沒有假裝這是個很容易的道別,我們有講真心話。
我們每個人,要經(jīng)歷的分別太多了,小到好朋友去了另一個城市,大到親人離開。不喜歡分別的我們,都曾抱著必勝的心態(tài)和它對抗過,都曾以為自己一定會贏。直到某一天我們開始明白,成長,原本就是一個不斷告別的過程。
怎么辦呢?也許至少,我們可以先學會好好道別吧。
明天你就要走了,不如坐下來,說說真心話。趁你還在這里,趁我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