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蜀江恨:九秋|07 蕭瑟秋雨凝碧血

九秋

七、蕭瑟秋雨凝碧血

七、蕭瑟秋雨凝碧血

因三娘和雙兒的話,百姓們相信了李冰,這一路去治水的路上,有說有笑,講了不少有關蜀郡的趣事。

“你們可知道,當年開明帝君為什么留下遺囑,要蜀國的都城從郫邑城搬到錦城?”一個精干的小伙子發問,引得眾人一片猜測聲,“那是因為郫邑城內鬧鬼,那些淹死的人,魂魄都聚集在城中,鬧得王宮都不安寧。”

百姓們盡皆悚然,一時沒了聲響。半晌,才有一個中年人說道:“提起開明帝君,我想起曾聽人講過,他有一個很寵愛的妃子,他很愛她,但王太后和大臣都不喜歡她,說她是妖孽,會禍害蜀國。不久之后,蜀國真的發生了從未遇到的嚴重水患,王太后和大臣逼迫妃子自盡,換取蜀國安寧。開明帝君救不得妃子,她就從城樓跳入滾滾江水。說也奇怪,妃子跳下去,洪水立刻就消退了。后來,在江水中升起了一塊順著水流的長條形小土丘,據說,那就是妃子所化。”

“這事我也聽爺爺說過。”一個粗壯的漢子接著道,“那江心的小土丘沒幾年就被水淹了,消失不見。可我爺爺清楚記得,小土丘在的那幾年,蜀國幾乎就沒有鬧過水患和干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一面說著,一面回頭看向另一個粗壯漢子,問道:“哥,你還記得吧?”

李冰原本只是漫不經心地聽他們說話,聽到這里不禁插口問道:“那個小土丘在江水的什么地方?”粗壯漢子道:“就在離郫邑城不遠的地方,我小時候,爺爺還帶著我去那里看過。”“能帶我去看看嗎?”李冰的眼睛射出一股熱切的光。如果這個傳說是真的,也許對于治理江水會有很大的幫助。

“李大人,我帶你去。”粗壯漢子當即撥開眾人,快步向前走。另一個粗壯漢子想要說話,頓了頓卻沒有說出來。李冰道:“不著急,我們先到郫邑城住下,你就帶著我和二郎前去便好。走了這么久的路,鄉親們也累了,正好休息休息。而且,大伙也正好趁機在郫邑城內補充干糧。為了加快鑿山的速度,大伙要盡量帶足干糧,就在山上吃飯,以節省時間。”百姓們連連說是,繼續說笑著趕往郫邑城。

將百姓們在郫邑城安頓好,李冰一刻也沒有休息,就讓粗壯漢子領路,和二郎一起去找那小土丘。

天陰沉沉的,飄著細小的雨絲,將李冰一行人的衣服潤濕。粗壯漢子帶著李冰父子,沿著濕滑的山道攀上擋住江水河道的玉壘山,指著山下被山勢阻擋彎向西流的江水江心,道:“李大人,那小土丘就是出現在那里。”二郎興奮道:“父親,你快看,真是巧啊,那個小土丘竟然就是在我們要開鑿的玉壘山前。這對面,就是我們站立過的山巖啊。”

李冰隨意點點頭,望著那片江水發呆。為什么小土丘會出現在這里?小土丘又究竟起了什么作用,才讓蜀郡水患干旱一起被解決了?玉壘山阻擋了江水,以至江水不能進入蜀郡東部的平地,有那小土丘在,水就能流進去了么?沒有道理,那小土丘的來歷再怎么神奇,也不可能有這樣的作用!

正當李冰出神之際,身后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破空之聲。二郎被聲響驚動,趕緊轉身,只見一支箭急速飛來,正對著李冰的后頸。二郎驚出一身冷汗,此時李冰正出神地望著江水江面,對四周的異常一無所覺,這絕對是要命的一箭。無論如何,他要阻止!

二郎快速移動身形,在離李冰后頸一寸的地方,伸手抓住了那箭矢。掌心傳來火辣辣的疼痛,仿佛皮肉正在剝離,可二郎卻怎么也不敢松手。那支箭,好似有生命一般,去勢不減,只要他一松開,就會插進李冰的后頸。

雨逐漸大起來,鮮血合著雨水,自二郎的手臂蜿蜒流下。他嘶聲大叫道:“父親,快離開這里!”李冰這才回過神來,轉頭盯著二郎,急促道:“二郎,快放開,那支箭上有濃重肅殺的妖氣,勉力相抗只會傷了自己。”說話間,那箭矢震動一下,向左偏移,仍舊對準李冰因轉頭向左移動的頸部。“不行,這箭邪門得很,我若放手,父親就沒命了!”二郎搖頭,拼命抓住箭矢。“二郎,治水的方法你已經知道,只需要去做就可以。”李冰面露笑容,和藹地說道,“放手吧。”

只不過是,提早一點完成他說過的話而已。

二郎神情倔強,加上另一只手,死死抓著箭矢:“為人子嗣,豈能看著父親死在自己眼前!”他能感到,箭矢向前的沖力越來越強,好似整個人都要被帶上前去。

“哈哈哈,你還是不要再掙扎了。”熟悉的怪笑聲響起,“那支箭可是上古時,神界和妖界大戰遺落在人間的無上法器,一旦發動取人性命,那個人不死,就絕不會停下來,你想要阻止,只是白白搭上一條命。”

七張一模一樣的人臉,掛著令人討厭的笑容,齊齊出現在李冰面前。李冰怒視七怪,道:“你們還敢來送死!”七怪笑得更加放肆,指著二郎道:“我們怕的人,是他,但是郡守大人你看,你的乖兒子,已經沒有辦法救你了。我們這就來取你性命!”

李冰抽出寶劍,抵住脖子,叫道:“二郎,你若不放手,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你要記住,殺了那七只妖怪,他們會破壞治水。”二郎不得已,只能放開手,轉頭不看李冰被射中的那一幕。他沒有任何猶疑,完全不顧雙手的傷勢,念動真訣喚出兩刃三尖槍,含淚道:“父親,我一定會完成你的心愿!”

七怪被突起的變化驚得目瞪口呆,竟忘了要逃。二郎用槍指著七怪:“今天我要讓你們再也無法破壞治水,動手吧!”七怪一動不動,眼睛直盯著二郎身后的某一點。二郎奇怪,轉頭看去,就見那粗壯漢子不知怎地,竟學他的模樣,用雙手抓住了箭矢。

“怎么可能!”七怪爆出難以置信的怪叫,“一個凡人,為什么可以阻擋妖界法器!”二郎正要說話,手上的兩刃三尖槍卻劇烈顫動,掙脫出去,慢慢融進了粗壯漢子的身體。粗壯漢子大喝一聲,雙手使勁向下一掰,那箭矢竟然折成兩段!

李冰和二郎都震懾了,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而七怪,早已沒了先前得意的勁頭,嚇得面如土色,身子篩糠似的抖動。一怪結結巴巴道:“也太……倒霉了。他說如果遇到的事,居然……會遇上。”另一怪驚恐道:“完了,遇上這事,他給我的護身逃跑的靈符,也沒作用了。”余下諸怪嗚嗚而哭,齊聲道:“我們只有等死……真不該那樣想,連命也賠上。”

“你們說什么!”李冰二郎心下詫異,也齊聲喝問七怪。七怪還來不及作答,粗壯漢子忽地化作兩刃三尖槍,飛回到二郎手中。七怪又是一陣顫抖,目光膠在那桿槍上,滿臉恐懼。“把事情的始末說出來!”二郎提槍在七怪面前一晃,“快說!”

七怪相互對看一眼,腦袋湊到一起,嘰里咕嚕說了一陣話,才抬起頭,小心翼翼道:“其實,我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我們本來只是附近梅山上的小妖,有一天,突然出現一個黑影在我們面前,要我們去殺一個叫李冰的人。他告訴我們,你的本領很大,我們打不過你,所以,上一次我們才急忙逃了。”

“那這上古的箭矢又是怎么回事?”二郎繼續問,“就是因為這個,你們才敢再來?”七怪連連點頭:“那支箭也是黑影交給我們的,說是有了那個,不用與你交手也一定可以要李冰的性命。他還給了我們一道靈符,即使被你發現了,也能用靈符逃走。最后,他跟我們說,如果射出箭,李冰沒死,那就是我們死定了。”

“就這些?”

“我們就知道這么多,看在我們這么誠實的份上,你就放了我們吧。”

二郎不聽七怪求饒的話,舉起兩刃三尖槍就要刺向七怪。李冰示意二郎不要動手,眼神灼灼地逼視著七怪,問道:“你們什么都不清楚,與我也無仇怨,就任由人差遣來殺我?”七怪瑟縮退后幾步,苦著臉道:“他告訴我們,殺了你,不讓你在蜀地治水,就幫助我們成仙,所以……”七怪的聲音逐漸低下去,他們清楚地見到,李冰的神色越來越肅然。

“你們,在這山中為妖多年,難道就不曾看到蜀郡百姓在水旱災難面前痛苦掙扎?”李冰凌厲地掃視過七怪,“就算你們身為妖怪,不解人間疾苦,但是你們何忍,要剝奪我帶給他們的希望?你們就不怕遭受天譴?”七怪訥訥說不出話,到這時候,他們連求饒的膽量都提不起來,只能低下頭默默后悔。如果他們能再有一次機會選擇,絕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二郎揮動兩刃三尖槍,架在一怪的脖子上:“父親,這眉山七怪只顧自己私欲,我這就殺了他們。”李冰阻止道:“二郎,放了他們。”“父親,為何你要改變主意!”二郎有些著急,“放了他們,他們還會來殺父親,破壞治水。”

李冰微微搖頭道:“不會的,二郎。他們只是受人指使,一時迷惑,經過這次,我想他們已經明白了。”七怪喜出望外,跪伏在李冰面前,拜謝道:“多謝郡守大人點化之恩,日后大人有差遣,只管到梅山報聲消息,七怪絕不推辭。”

說罷,七怪迅捷起身,準備離去。突然,李冰出聲叫住七怪:“等一等!”七怪停住,忐忑地望著李冰,猜測他是不是反悔了。李冰指著江水中心,問道:“你們可知道,那里曾有一塊小土丘之事?”

七怪想了片刻,肯定道:“知道。”“那小土丘真是開明帝君的妃子所化?后來為什么沒了?”李冰問出一連串的問題,“小土丘在的時候,蜀郡為何沒有水患干旱?”

“郡守大人,就我們所知,你說的那個小土丘,是那妃子的身體。那妃子原名汝衣,是江水中的魚妖,不顧一切與人相戀,起初倒也幸福。但真到了危機時刻,她那戀人根本就不管她的死活,絕望之下,她跳入水中,散去自己千年修為,消除水患,救了全城的百姓和她那個戀人。她的身體化成了土丘,將江水分為兩道,一道被她最后的靈氣庇護著,穿越玉壘山,流向東邊,一道則繼續西流。當她的靈氣用盡,土丘就消失了,而江水也再穿不過玉壘山。”

李冰再次望向江心,神情糾結,連七怪什么時候離去都不知道。二郎心有不甘,盯著七怪離去的方向憤然問道:“父親,我還是不懂,為什么要放走他們?”李冰這才回神,緩緩道:“仙與妖的區別,就在于仙人有慈悲之心,善察眾生之苦,梅山七怪若執意以千萬百姓的苦難作為交換條件,非但不能成仙,反會遭受天譴。他們能迷途知返,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理應給他們一次機會。”

二郎點頭稱是,轉而問道:“父親,你知道,為什么我的槍會鉆進大叔的身體,那之后大叔就不見了?大叔,是不是死了?”李冰看了看二郎手中的兩刃三尖槍,道:“我也不知道原因,也許就只能解釋為上天的眷顧了。”

“父親,我們回去吧,天色不早了。”二郎抬頭望望天,忍住心底滑過的哀傷。他不愿意看到這樣的事,一個活生生人,在他面前消逝。李冰卻又一次將視線移向江心,夢囈一般道:“二郎,如果我們改變筑壩的方式,不再截江筑壩,而是像那個小土丘一樣,順著江水筑起,不是一樣可以分水?”

二郎脫口道:“順江筑壩,古人從未用過這樣的方法,能行嗎?”“能行,一定能行!而且,會有巧奪天工的效果!”李冰啪地一擊掌,急速道:“二郎,你可還記得,在確定掘山的地點之后,我要你下江,把這一段江水水下的地勢查看了一番?”

“記得。這一段江水的河道,西邊高,東邊底。”二郎娓娓道來,“父親說過,東邊地勢低,筑壩以后,更有利于江水流入掘開的山口。”

“是的,是的。”李冰激動地手舞足蹈,眼中竟蒙上了一層水光,“西高東低的河道,一個彎道,再一個彎道……二郎啊,我怎么這樣糊涂,若不是聽到這個傳說,險些就誤了蜀郡千萬百姓!”

二郎不解地看向李冰,想要問清楚,卻被李冰的樣子所染——從小到大,他從沒有見過李冰如此失控——莫名其妙就掉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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