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朋友樣樣都好,什么都能讓我覺得很暖心,但他有一個特性,那是我最不滿意的,就是他太喜歡吃醋了。
我覺得他太小家子氣了,絲毫不像一個大寫的男人,還做公務員呢,我都替他感到害臊和寒瘆。
我跟他也是上大學時認識的,具體地說是在登上飛機時認識的。
登上飛機前,我們誰也不認識對方,更不知道有一個將來可能是作為終生伴侶的人和自己在同一個城市里讀書。
我跟他從上幼稚園時起就不是同學,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高中畢業時為止。
不過,我們好像被那個緣分的神奇的魔力改變了人生的航向,就像兩條斜線一樣,雖然遠遠地不能相交在一起,但到了我們上大學讀的同一所大學同一個系時,我跟他還是迎面相遇了。
我到了那個時候不相信緣分也是不行的,明擺著嘛,這個叫肖龍波的冤家跟我這個叫蔣麗芹的他的前世的債主不期而遇了。
當然,這是他主動跟我搭訕時我才知道的,我作為一個女孩子,也才只有十九歲,還不到談婚論嫁的年齡,當然很矜持莊重了,怎么可能跟他去毛遂自薦地作自我介紹,而讓自己脫穎而出呢?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跟我不一樣,跟我搭訕后就沒話找話地說,還一味地往我身邊靠,就差沒用手跟我手拉手了。
后來我說他那是厚臉沒臉皮,他還若無其事地嘿嘿地笑,你說他不是臉皮厚得比城墻還要厚還能是什么?
最不讓人待見的是我們下了飛機后,在機場外遇到了來接我們的校友。這些校友也真有本事,竟然能夠知道我們會在機場出現,還自動地來接我們。
他看到一個男孩來拉我的拉桿箱,他的臉色就變了,他很激動地說,不用!
他走到我跟前,幫我拉著,他沒拉桿箱,他背著一個小背包。
這是我第一次見證了他的吃醋的功夫,他已經鐵定把我當成他的女朋友了,可我并沒有絲毫考慮讓他做我的男朋友。原因很簡單,我跟他在飛機上剛認識還沒有幾個小時。
更何況,我到這個北方城市是來上大學讀書的,不是跟他談情說愛的。
因此,不管他怎樣殷勤備致地把我一直送到我在學院里的女生宿舍,我還是毫不留情地就把他攆走了。
我可不想剛開學還沒讀書時就擔上一個愛交男朋友的好名聲,盡管他很想做我的男朋友。
但是,你如果認為我當時一下子就把他攆走了,那末,你就是想得太離譜了,事情遠非你想象的那樣簡單。這個人很能纏人的。
第二天,本姑娘剛到食堂里去打早餐時,他就給我打好了。不僅如此,而且我最喜歡吃的,他都已經給我籌措到了,難為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心里雖然喜歡,但我還是寒著臉問,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嗎?怎么我要吃什么你全知道呢?
誰知這人絲毫也不惱,還嘿嘿地笑著說,公主殿下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我雖然吃飽了喝足了,但我并不領他的情,而且我對他的這種過分關心也很反感。
誰要他撞到我的槍口上的,在本姑娘還沒準備談戀愛時,他就想讓公主殿下的我名花有主花落他家,他這是剃頭的擔子——一頭熱的,準定是兒媳婦盡力討惡婆婆的喜歡——吃力不討好。
于是,我把他給我買早餐的錢一下子就丟給他了。我不僅對他沒露一絲笑意,而且我把一張十元錢的紙幣擲到他手上時還順便將了他一軍說,不要找了!
我回頭看到他那張笑比哭還孬的臉色時,心里甭提多得意了。
我想,經此一役,他應該知難而退吧?應該收心去讀書而不是去亂打本姑娘的主意了吧?
然而,我跟你們一樣,都是過低地估計了他的不屈不撓地追求愛情的頑強毅力和堅強意志。
他翌日早晨照樣不卑不亢地把一份精美的早餐呈獻到我的面前,搞得我都不知道是笑比哭好還是哭比笑好了。
為了把他的錢還給他,我改變了策略,我在中午吃飯時,我搶先來到了食堂,我給他打了飯和菜。
我給他打了半斤飯,我怕他餓壞呀,這可不能怪本公主殿下手下不留情,可能是好心沒有做出好事吧。
我以為他會說他又不是牛的,誰知他沒說,他還笑著說,多謝白雪公主殿下!
我后來看到校友們和同學們紛紛向我們投射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時,我才醒悟了過來,怪不到這人這么好說話,因為我已經不知不覺地掉進了他的彀中。
他已經成功逆襲,用和我一起深情地共進美餐的情景,向整個濟南大學的全體師生宣布了我跟他是如膠似漆的情侶關系。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想擺脫他看來是噫吁哉,擺脫難,難于上青天!
既然擺脫不了他,那就做他的女朋友吧。
不過,我可不是他的乖乖的女朋友,我會把我的室友拖拉到我這里來,跟本公主共進具有偉大歷史意義的午餐。
我不對他,而是對我的室友露出了蒙娜麗莎的奧妙無窮的微笑,我的室友都能跟我配合得天衣無縫無懈可擊,她也對我笑盈盈的。其實我們在練習外語口語。
我看見,我看見他顫抖著手,臉兒憋得如火一樣紅彤彤的。
他分明是在吃醋,我跟我的室友的友誼是那樣純潔無瑕,他連這個都要把醋壇子打翻。
啊,愛吃醋的男朋友啊,你甭這個樣子,我雖然也從心底愛你,但確鑿不喜歡你這種為了女朋友不惜吃醋的偉大精神。
我可以無視我的男朋友的存在,但我的室友對我男朋友的醋意很濃的眼光卻有如芒刺在背,她慌不擇路地跑了,簡直是潰不成軍。
這丫頭,我們又沒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不知道她咋就怕我男朋友怕到如此的地步。
我氣得朝他高聲說道,都是你,你吃什么醋,我跟我的室友是好朋友啊,純潔的,沒有什么成分在內的,我們在練習對話。下次再這樣,當心我把你這個男朋友除名了。
他一迭連聲地對我說下次絕對不敢了,但他又說是我室友不在這兒跟我們共進午餐的,他總不好去拖她唦,如果讓她男朋友看見了,后果不堪設想,還以為他也想追他女朋友呢。
聽聽,這人得了便宜還賣乖,還在巧言自我辯護,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憤然起身要走,他忙跑過來牽著我到了食堂外,又拉著我到了學院大門外。
到了大門外,望著那青翠的山巒,我的心沉靜下來了。他忽然緊緊擁抱了我并且熱烈地吻了我。這人真是的,就這樣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我的初吻奪去了。
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我的初吻竟然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他吻去了。當一些同學遠遠地走來時,我一把推開了他,說,好了,讓人家看見!
我跟他手攜著手望著那秀麗的山林說,真希望有一天我跟你一起去爬山攀巖。他說,快了,到放中秋國慶長假時,我們組成一支登山隊去爬山。
我笑著跟他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就是不爭氣的朋友。我說到這里,不禁宛如小鳥依人似地依偎在他的懷里格格地笑了。
他的胸膛是那樣寬闊,我在他的波瀾壯闊的胸膛上,感到是那樣別具一格的溫暖和具有著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那種感覺只能意會不可言傳,沒有戀愛過的人是無從體味得到的。
可是這之后不久,他又讓我聞嗅到了他吃醋的酸味,事情是這樣的。
有幾個校友組成了一支劇團,要演改編自魯迅的《傷逝》而成的戲劇《祥林嫂》,已經說好了由我出演祥林嫂,另一男生飾演祥林嫂的丈夫。
他聽了后,居然跑到劇組說不讓他演祥林嫂的丈夫,也休想讓他的女朋友蔣麗芹扮演什么哆里不哆嗦的祥林嫂。
他還學起了祥林嫂說了幾句,他說,我家阿毛很聽話的,我的話他句句聽……
他還想再說時,劇組的人已經笑得岔氣了,他們一致同意他到劇組中來演男主角。他們之所以如此匆忙地作出這一偉大而光榮的決定,是因為他們不想再笑彎了腰。
那天晚上,我們的《祥林嫂》的演出獲得了空前的成功。
而在謝幕時,他如玉樹臨風一般的豐神俊朗和瀟灑之至,我的如花似玉的容貌,讓觀眾們說我跟他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
從戲臺上走到外邊,他拉著我的手回宿舍去。我們踩著月色和燈光走著,我從他緊緊拉著我的手的手上感受到了愛情的甜蜜和永恒的幸福。
他一直把我送到宿舍,我的室友們開玩笑叫他進來坐坐,他卻站在門邊不進來,他說,明天再來玩吧,現在晚了,大家早些休息。
他還表現得很紳士的,一時間在我們宿舍里,他被室友們稱羨不已,傳作佳話,但我并不認為他的一言一行是可圈可點的,至少說他那醋海生波的個性不把我氣倒就阿彌陀佛了。
最忘不了的是那次籃球比賽表演,由于我跟室友們邊看邊談笑風生,竟然讓他頻頻失誤,差點輸了比賽。
我那天其實也不是故意要影響到他的,我是在跟室友們一邊看籃球比賽一邊評論著他們的球技。
可能我們過于“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了,我們不時格格地笑著。我偶而抬眼對球場上看了一下時,看見他居然又是那樣醋意十足地看著我,還因此丟失了好幾球。
我真不懂他為什么會這樣,我不認為他這樣子就是真的很純粹地愛著我,自己的女朋友跟同性室友表現得稍微親熱些,他的心里就承受不了啦。
難道他愛我真的是超級爆棚了,以至于女朋友以外的朋友他都接受不了?
幸而我的喟然長嘆引起了室友們的注意,她們紛紛把眼光投向球場時,她們也發現球場有異。
她們說,蔣麗芹的男朋友用情之專用情之深,確鑿是那些俗不可耐的男士望塵莫及的。
我的室友們總是能在關鍵時刻說出一些差強人意的話來,這是我十分愿意聽到的。
而這些能讓我小小的虛榮心得到很滿足的話恰恰就能力挽狂瀾于倒懸,讓我男朋友肖龍波轉敗為勝。
只見他發起排山倒海的凌厲的功勢,他拍著籃球一路所向披摩,他爆發出巨大的潛力,他跳起,猛扣灌籃,一個遠投,籃球像是他手上有一根線讓他牽引著,劃出一個很好看的弧度,十分難能可貴地投射進籃球架上的圈子里,又從那圈子里作著漂亮的自由落體動作掉到地下。
他投球成功,在最后的時刻,贏得了關系全局勝利的一球,為他所在的球隊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全場掌聲雷動,喝彩聲夾雜著吹口哨聲直上云霄響遏行云。
后來總算畢業了,我跟他又北戰南征回到了我們的家鄉的城市,我跟他又不負父母的殷切的期望考上了公務員,找到了一個令億萬莘莘學子艷羨不已的工作。
不僅如此,而且我跟他還都很榮幸地成為了光榮的人民交通警察,我和他都有幸能夠站在那安全島上,指揮著川流不息的車流人潮。
車流人潮有條不紊地行駛或者行走在城市的安全的馬路和人行道上。
雖然我在跟一些違規的酒駕駕駛員親切地對話時,他也吃醋不已,但是在情場上屢敗屢戰讓他久經戰火的洗禮,他已經練就了刀槍不入的過硬的本領,具備了良好的素質,已經不敢冒著得罪本姑娘的風險公然發作了。
可是,我在他領著我去見他爸爸媽媽時,他還是讓我大失所望,讓我看到了他不愛喝酒只愛吃醋的一面,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啊。
他看到他媽媽摟著我的雙肩深情款款地呼我為她的女兒時,他那吃醋的樣子讓人又好笑又好氣。
他說,媽,您不能光是惦記著女兒就忘了兒子。您如果將她作為您的女兒,那不是把我的女朋友都搶去了嗎?
你們聽聽,有這樣說女朋友的嗎?恐怕在全球上,只此一家,別無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