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的酒量很好。一斤白的,一箱啤的,然后就可以演講了,不帶喘氣的。
其實,也真的只有喝了酒,二哥才敢這么滔滔不絕地說話,跟講故事似的。
我們都覺得二哥很慫。
二哥對不起蒙古漢子這幾個字。除了黑。
但是,二哥干了一件事,我們全院的人都敬他是個男人。
二哥追三班的林墨追了整整四年,當了千年的備胎,正主換了一屆一屆又一屆,他卻忠心耿耿地挪都不挪一下地方,就是死磕。
我覺得二哥可能天天喝酒眼睛被酒泡瞎了。
一個大大咧咧,風風火火的女的有啥可喜歡的。
我才是溫婉淑德善解人意的典范。可惜二哥瞎了眼。
更可惜的是,我也瞎了眼。
沒有人知道我喜歡二哥。
我沒有說謊。
因為我們從來沒有說過話。
不只是他,但我跟班里的任何男生都不說話。
你告訴我,誰能知道我喜歡他。
誰都不會信的。
但是,我喜歡了他四年。
我偷過貼在班級文化墻上的二哥的照片。我還偷過二哥的英語詞典。好吧,二哥也在班里丟過一副手套。
但是,誰能懷疑到我頭上?
因為我是誰也不理的書呆子夏小楠。
我像是一個情報科的資深老特務,不管二哥和林墨有什么風吹草動我都一清二楚。
你不要質疑我一個書呆子哪里來的渠道掌握這么多的動態。
也許你看懂一道高等函數是有點難,但是收集二哥和情敵的事情卻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二哥請林墨看了最新上映的電影。二哥給林墨買了安心油條當早餐。二哥圣誕節買了一只大熊給林墨,還問她要不要和他談戀愛。林墨推遲了回家的日期,所以二哥也沒有回家過年。
我什么動態都沒落下,一肚子的成就感。
可能是成就感太多,撐破了胃,我每天都隱隱作痛。
二哥最近都不怎么逃課了,上課的時候都在笑。
我再也沒有偷過二哥的東西了。
我想,二哥應該是要攻克林墨了。
但是,現實比想象更讓人不可思議。因為想象是有邏輯的,但是現實沒有。
林墨跟小學弟好了。
一個會談吉他,會打籃球,會打電玩,會飆車的小學弟。
我覺得是因為二哥太笨了,二哥只會打臺球。
不過我又真的想幸虧二哥笨啊,不然林墨答應跟他談戀愛怎么辦啊?
他倆沒在一起,我給自己買了十筒可比克。
我都算好了,我每天吃一筒,十天以后就是愚人節,吃完了薯片,我就可以跟二哥表白了。
我在心里想如果二哥拒絕我,我就罵他,罵他沒見過世面,愚人節被耍了都不知道還在那兒玩拒絕。真是大傻逼一個。
我彩排了很多次,這個邏輯我認為沒有一點兒破綻。
我就只等認真吃完薯片的那一天。
吃完第6桶的時候,我住院了。
我得了急性闌尾炎。
我沒告訴我爸媽,我直接喊醫生做了手術。
我要快點恢復好。我還有一件大事等著我去做呢。
我在醫院里躺了三天。沒有一個人來看我。我想大家學習有點兒太認真了。
三天后,我著急出院。醫生也攔不住我。
我回到學校了。突然有點緊張。
住我上鋪的蘭蘭一見到就噼里啪啦地問我這兩天去哪了,說我錯過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我笑笑說,高數老師提前退休了?
不是,比這個勁爆多啦。二哥和林墨他倆在一起啦!
我更緊張了。
這家伙,比我準備的玩笑還大,活生生把我比下去了。
但是,下課的時候,我看見林墨在班門口等二哥了。然后兩個人牽著手去吃飯了。
我覺得我的傷口好像裂開了。
我好想請蘭蘭把我送回醫院。我忍住了。
我辦理了休學。
家里給我請了心理醫生。因為學校的老師說我太孤僻了。一個朋友都沒有。
我還在苦學英語。
我跟爸媽說我可能更適合在國外。
我爸媽當然同意。他們太怕我什么都憋在心里了。
發畢業證的時候,我回學校了。當然,是沒有我的畢業證的。
可是我也想回去看看。
那個時候,我已經申請到了墨爾本大學。
那天,我穿了紅色裙子,穿了白色高跟鞋,見了每個同學都打招呼。
大家一定覺得很奇怪。
但我一直是笑著的。
我看到了二哥。我伸了伸手,說,陳立北同學,畢業快樂。
我當然知道二哥和林墨已經分手了。
照畢業照的時候,林墨手里挽著的是一個白白凈凈的帥哥。一看就會唱歌。
不像是二哥,唱什么歌都有羊肉串的味道,最喜歡唱的是鴻雁。很好,這很草原。
我不知道二哥會不會受到我寄給他的包裹。
如果他收到了,那么這么多年他丟的東西就全都找回來了。
我的自閉癥已經好多了。我都可以在酒吧跟人喝酒聊天了。
墨爾本真是一個好地方,隨便開個花店都能讓我的日子從此好聞起來了。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在南半球朝南喊一聲,它會繞一個圈讓北半球的人聽見嗎?
不用太遠,能到北極就好。
2014年,聽說二哥想去找北極熊玩,可能玩太嗨,再也沒有回來。
你說,真的有南極以南,北極以北的地方嗎?
如果地球真是圓的,陳立北和夏小楠早晚還會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