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不收齊宣王的錢,因為齊王沒有聽他的話,沒有用他的政策。孟子若拿了他的錢,就不是為天下,為齊國謀福利,而是為自己謀利祿了。孟子之高潔,和商鞅真是天壤之別,商鞅是“學成文武藝,貨于帝王家”。孟子是“君子不可以貨取”。
【陳臻問曰:“前日于齊,王饋兼金一百而不受;于宋,饋七十鎰(yi)而受;于薛,饋五十鎰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則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則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于此矣。”
孟子曰:“皆是也。當在宋也,予將有遠行,行者必以贐(jin);辭曰:‘饋贐。’予何為不受?當在薛也,予有戒心;辭日:‘聞戒,
故為兵饋之。’予何為不受?若于齊,則未有處也。無處而饋之,是貨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貨取乎?”】
陳臻,是孟子的弟子。兼金,是成色好的金子,價值是普通金子的兩倍,所以叫兼金。鎰,是二十兩。贐,是臨別送給遠行人的路費。
陳臻問孟子:“過去在齊國,齊王送您兩千兩上等的金子,您不接受。后來在宋國,宋君送您一千四百兩,您接受了。到薛邑,送您一千兩,您也接受了。如果在齊國不接受是對的,那么在宋國、薛邑接受,就是錯的。如果在宋國、薛邑接受是對的,那在齊國不接受就是錯的。老師一定有一頭是錯的。”
孟子回答說:“都是正確的。推辭或接受他人的饋贈,是君子立身之大節,應辭應受,只看道理上如何。君子居人之國,交之以道,接之以禮,別人有饋贈,峻然拒絕,絕人于己,也是不對的。在宋國的時候,我將要遠行。對遠行之人,饋贈路費,這是禮之當然,所以宋君說:‘送些盤纏吧。’我應該接受。
“在薛邑,聽說路上有危險,我有戒備之心,要加強警衛。因此他說:‘聽說您需要加強警衛,送點錢給您買兵器吧。’我也應該接受。我在他的地盤,他本來就有提供資源和保護的禮義,我怎么要拒絕呢?
“所以在宋在薛,其饋贈都出之有名,合乎禮儀。在齊國呢,就沒什么理由。無憑白故送錢給我,這不是等于收買我嗎?君子怎么可以被收買呢?小人見利而動,給錢就來,但君子不可以。我不接受他的錢。”
孟子不收齊宣王的錢,因為齊王沒有聽他的話,沒有用他的政策。孟子若拿了他的錢,就不是為天下,為齊國謀福利,而是為自己謀利祿了。所以你不聽我的,我一分不取,走了就是。孟子之高潔,和商鞅見秦孝公真是天壤之別,商鞅是只要您能用我,給我利祿,我什么招都有,哪招合您胃口就給您哪一招,從帝道、王道、霸道一直提案到強道,最后把強道賣給了秦孝公,這叫什么呢,這叫“學成文武藝,貨于帝王家”。孟子呢,口袋里只有一個王道,你不接受就算了,這叫“君子不可以貨取”。
再說說當時戰國的形勢,孟子所處的時代,正是戰國風起云涌的時代,當時兩個主要人物他都趕上了。一個是梁惠王,一個是齊宣王。
打破春秋均勢的,就是齊晉兩國,齊國是田氏篡齊,姜子牙的齊國變成了田氏的齊國。晉國是三家分晉,分成韓趙魏,這是分水嶺,《資治通鑒》就以三家分晉為起點開始寫的。
這樣過了一百年,新的各軍國集團開始爭霸,第一個爭霸的,就是梁惠王,梁惠王的戰略,是兼并韓、趙,統一三晉,以爭天下,但兩次伐趙、伐韓,都在要取勝得手之時,被齊國抄了后路,第一次是著名的圍魏救趙,桂陵之戰;第二次更有名,馬陵之戰;兩次雙方對陣的,都是孫臏和龐涓,第二次龐涓兵敗自殺,魏太子申被俘,殞命慘死。這就是梁惠王給孟子說的:“東敗于齊,長子死焉,西喪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魏國一敗,自然秦國、楚國都來討便宜,梁惠王就四面受敵了。這都是他自找的,他不去打韓、趙,也就沒這些事。
梁惠王跟孟子說不到一塊兒,等梁惠王去世,梁襄王繼位,孟子“望之不似人君”,連跟他談話的興趣都沒有,就離開魏國了。
魏國的霸業夢結束了,之后的第一強國是齊國,就是齊威王、齊宣王、齊愍王三世。桂陵之戰、馬陵之戰,都是齊威王的戰績,齊國的霸業,也是齊威王奠定的。設立稷下學宮,招攬天下賢士,也是齊威王做的事。孟子就是稷下學者之一。傳到齊宣王,正是全盛時期,所以齊宣王跟孟子說:“寡人有大欲。”什么大欲,想吞并諸侯,統一天下是也。但齊宣王問孟子齊桓晉文之事,孟子不跟他說,只跟他談王道。齊宣王乘燕國之亂,吞并燕國,孟子跟他說不能吞并,他不聽,齊滅燕,打破國際均勢,其他諸侯各國,當然不干,最后齊國終于也不敢吞并而止。這樣,既沒占到便宜,又和燕國結下大仇。過了三十年,到了齊愍王時期,齊國滅宋,燕國乘其后,樂毅攻下齊國七十余城,齊愍王被殺,齊國的霸業夢也就結束了,天下已沒有人能阻擋秦國。
魏國、齊國的敗亡,都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到了占大便宜的時候,就吃大虧。孟子和兩位國君的交集,也就到此為止了。
我的孟子學習參考書目:
四書章句集注,朱熹,中華書局
張居正講解孟子,張居正,中國華僑出版社
孟子正義,焦循,中華書局
孟子譯注,楊伯峻,中華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