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夢斷上海》第四章生日宴會26街頭掠影
文/雪漫飛
【前情回顧】
為了躲避日軍盤查，也為了避人耳目，方子儒按照夫人的囑咐另行其道。夕陽西下，只見一隊由各種車組成的車隊排成長龍浩浩蕩蕩地逶迤而行……
【正文】
夕陽漸落。車隊穿行在從西邊照射過來的余輝里，路兩邊的場景如無聲電影似的在車窗上掠過……
這一帶是與公共租界毗鄰的區域，它的前面就是萬國建筑群，也是上海灘最為繁華區。
行在繁華的背后，雖然不能目睹歐式建筑獨特的風貌，卻也能從車窗上掠過的高聳的尖頂、奇特的輪廓、圓形的窗格上領略其別樣的風采，哥特式、羅馬式、孟莎式、意大利式的背影彼此交錯，相互輝映。這些大型建筑一般都是西方國家在上海灘建造的辦事機構，彰顯了各國列強在華的勢力和地位。
與此同時，他們也建造了用以居住的花園洋房，一開始只是外國人為了在中國短期居住的，后來中國的闊人們也喜歡這種風格的房子，一批西方的冒險家瞅準了這個機會興起了來華投資熱，紛紛來到上海灘這塊土地上搶買他們認為的風水寶地建造私人洋房，于是這種建筑在上海越造越多。
在梅潔琳的記憶里，這些私人洋房像雨后森林的奇特蘑菇夢般地生長出來，而夢可以逝去，可這幢幢建筑卻像生了根似的固執地生長并不斷繁殖。她這樣想的時候，窗外一幢三層紅頂黃墻、帶歐式露臺的花園洋房迎面而來，爬滿藤蘿的鐵柵欄圍墻上一枝薔薇探出頭來，從羅馬廊柱撐起的雕花大門還可以望見草地和網球場的一角，其占地面積之大可見一斑，同時無聲地告知這家主人的身份——顯赫的名門望族。
而路的另一面卻是另一番情形：紅墻灰瓦的弄堂里，結實的石徹雕花門楣下大門緊閉，站在自家二樓上的大叔正在整理高低錯落的花架上的盆景，一副休閑自得的樣子，全然不知外面是怎樣的國事，更不知將會面臨怎樣的危險……
再走過去就是成片的里弄，大多數是灰撲撲的平房，也有二層小樓夾雜其中，本想鶴立雞群般矗立，無奈因自身狹小、陳舊，落得和平房一樣風塵仆仆，毫不起眼了。有碎花衣服涼在從二樓窗外斜過來的竹竿上，無聲地告訴人們這間閣樓里住的是位小家碧玉，或者正在讀書的女學生，這樣的女孩子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在做著同樣的夢——有朝一日嫁個好人家，可以風風光光地從這樣平凡的弄堂里走出去，而最終的結局一般都是成為掌管柴米油鹽為一家生計嘮叨不停的婦人，有的甚至淪為去舞廳里伴舞的舞女，混得好的也只是鱗毛鳳角，可以為某家舞廳眾星捧月的頭牌，不僅為老板掙來大把大把的銀子，也讓自家的日子過得好些……
前面的道路越來越難走，梅潔琳被車顛得東倒西歪，囑咐方子儒開慢些。方子儒抱怨道，因怕顛著孩子，他開得本來就慢，這條路以前從未走過，誰曾想竟是這樣難走，如果不是為了逃避日軍的盤查，怎會走這樣的道。
梅潔琳朝窗外一瞧：這哪是居民區？分明就是難民營！房屋都是胡亂搭建的，狹小而破爛，有的是在原有屋子上接出的，歪歪斜斜，屋子的房頂橫七豎八地堆積著銹蝕的鐵皮、腐朽的木條和殘缺的瓦片，有的蓋著塑料布或蛇皮袋，有的張著像傷口一樣的破洞，有的則是在廢墟上重新建起來的，還顯露著被炮彈炸過的痕跡，周圍垃圾滿地，污水橫流……這片棚戶區密密乍乍地擠在一起，像野草一樣顯現出低賤而頑強的生命力。
“咯鈴鈴……”突然 一個孩子奔跑過來，梅潔琳立即沖方子儒喊：“當心！停車！”方子儒驚了一跳，慌忙用腳狠狠地向車閘踩去！
車終于在孩子面前停了下來梅潔琳嚇了一身冷汗！她因慌忙抓住方子儒車座的靠背才沒有被顛倒。而抱著靜怡坐在后座上的馮媽先是撞在前面座位的后背上，又被甩在車板上，幸好沒有碰到孩子。
只見方子儒打開車門下了車，沖到那孩子面前便吼——“你沒長眼睛呀你！”這孩子顯然被突如其來的汽車驚嚇住了。他本來是在用鐵絲勾著鐵圈追趕著玩，這是貧苦人家的孩子經常玩的游戲。那孩子嚇得哇地一聲哭起來！
梅潔琳連忙下車，喝住方子儒，只見面前的孩子渾身臟兮兮的，補丁摞著補丁，臉上被淚水弄得一道道，頭發沾在了一起。梅潔琳的惻隱之心油然而生，在嚇哭的孩子面前蹲了下來。
因突然停車，跟在方子儒后面的朱逸邈差點撞到方子儒的車尾，驚得如夫人驚叫起來。后面的車輛同樣險些撞上，打開車窗探出頭來看是怎么回事，有的則報怨起來。朱先生探出頭來才知是因為一個毛孩子擋在了方少爺的車前，他下車沖到那孩子面前揚起巴掌就要打下去，罵道：“找死呀！你個小癟三小赤佬！”卻看到方家少奶奶對那孩子說“沒事吧？孩子！”，便把巴掌放了下去。
孩子看到從沒見過這么長的車隊和這些有身份的先生和太太，以為自己闖了大禍，嚇得哇哇大哭。
梅潔琳輕聲問這孩子家在哪里？父母呢？孩子泣不成聲，朝后邊指了指，斷斷續續地說，“爹爹被炸死了，母親是洗衣娘。”梅潔琳回到車上從手提包里抓了一把銀元，伸到孩子面前，“這個給你媽媽，讓媽媽給你做身新衣服，剩下的交學費讀書，以后不要這樣亂跑了，知道嗎？”孩子接過銀元雙手捧著，跪了下來，磕了兩個頭，“謝謝大恩人！”撿起跑到一邊去的鐵圈擦著眼淚跑回家去了。
方子儒、梅潔琳、朱逸邈回身上車，后面的賓客也把頭縮回車里。鑒于剛才的教訓，方子儒將車開得更慢了。
夜色漸合，車隊繼續前行。
27儒琳新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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