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一碗牛肉面?!蹦泻⒂米笫至瞄_食肆的擋簾,沖著在廚房忙碌的白色背影爽朗地喊道。
男孩的右手牽著一個姑娘,一個臉上帶著羞澀笑容的姑娘。
“哎呀,我真的不想吃嘛。”少女拗不過少年,半推半就地坐在男孩對面,嘴里嬌嗔著。
“瞎說,你最喜歡吃什么我還不知道?”男孩用指尖寵溺地點了點女孩小巧玲瓏的鼻尖。
“老板做的牛肉面特別好吃,我從小吃到大呢。對吧老板?”男孩興奮地對著女孩,也對著后廚的老板說。
老板一聲不吭地抻著白花花的面。
“喂,你身上還有錢嗎?”女孩在桌子下面輕輕地扯了扯男孩的褲子,小聲地對男孩說。
“噓,我的口袋早就空啦。老板不讓賒賬,一會兒吃完就跑哦?!蹦泻岩桓种阜旁谧焐希酶〉穆曇魧ε⒄f。
“?。磕恪阍趺茨苓@樣?”女孩慌張起來,一把抓住男孩的手,站起身準備拉著男孩逃走。
男孩看著女孩因為緊張而變得紅撲撲的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看把你嚇的,快坐下,怎么會帶你吃霸王餐呢?!蹦泻⒁贿呅Γ贿叞雅椿氐揭巫由希瑥目诖锾统鍪畨K錢,在女孩眼前晃了晃,放到了桌子上。
“哪有你這種人啊,真是的?!迸⑺闪艘豢跉庵?,就在桌子對面撅著嘴,不說話。
“牛肉面?!崩习灏衙孑p輕地放在桌面上,同時左右擺好兩雙筷子,又遞給男孩一只空碗。離開的時候順手帶走了那張皺巴巴的藍色紙幣。
凈瓷的海碗里有條不紊地臥著一叢光滑細順的拉面,六片柔嫩紅潤的牛肉整齊地排成半個圓弧,一半碼在面上,一半在濃郁的湯里浮沉著。切的細細的蔥花和香菜在牛肉的對面隆起一個小丘,在熱氣的蒸騰下散發著一絲絲甜香。亮黃色的油花在湯水的蕩動下,一閃一閃地反射著頂棚老舊電燈的光。
這樣一碗熱湯面能不能溫暖這樣一個似水寒涼的夜?
“快,趁熱。”男孩把面推到女孩面前。
女孩拿過男孩面前的空碗,挑出一小筷子面,又把面推到男孩那邊。
“我不太餓,吃這些就夠了?!迸⑿α诵?,似乎已經忘記了剛才男孩的玩笑。
“我不喜歡吃湯面,我吃面都是這樣吃的——”男孩推回面碗,突然拿過女孩手中的碗,飛快地加進兩大勺紅色的辣椒醬,用筷子攪拌起來。
“你,你這樣子還能吃嗎?”女孩被男孩的舉動嚇了一跳,瞪大眼睛看著男孩紅色的碗冒出紅色的熱氣。
“當然了,可好吃了。哎呀,好辣!”男孩大口地吃著碗里稀疏的幾根面,然后大口大口地呼氣。
女孩看著男孩大口呼氣的樣子,“嗤嗤”地笑了,然后用筷子挑起熱乎乎的面,吃了一小口。
面條滾到胃里,暖暖的。
辣椒粘在嘴上,熱熱的。
女人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了,冬天微弱的陽光無聊地敲打著地面。
女人披上睡袍,走到干凈的落地窗邊,點起一根煙,直勾勾地看著遠處蔚藍的海面。
床上的男人翻了個身,難聽的鼾聲有規律地響了起來。
女人厭惡地瞟了一眼床上臃腫的一坨白肉,用力裹緊睡袍,狠狠地吐出肺里的尼古丁。
“是不是老了?”女人離開滲透著寒氣的窗戶,緩緩走到房間另一頭的落地長鏡前。
女人扯開草草系在腰上的絲帶,讓淡紫色的真絲長袍沿著她身體的曲線緩緩滑落。
她看著鏡子中窈窕的胴體,指尖依次拂過緊致的下頜,細嫩的頸部,依舊堅挺的胸脯,纖細的腰身,飽滿的臀部,結實而富有彈性的大腿。
自己的身體仍然年輕,仍然婀娜的身姿還是可以讓男人瘋狂。
那為什么會夢到那么久遠的事?
女人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穿上那些能勾勒出她完美曲線的名貴衣服。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有多久沒有走出那個壓抑的豪宅了?女人早已記不清了。
外面的空氣略略帶了些海腥味,也帶著刺激鼻腔和肺部的寒冷。
但總好過房間里溫暖香甜,只令人性欲蓬勃的香薰。
女人大口呼吸著海風帶來的清醒,在熟悉卻又摻雜著陌生的街上走著。
太陽漸漸落到海面上,冬日的夕陽依然火紅,卻沒有一絲熱度。
冬日的夜卻確實涼的很。
寒涼似水。
這樣一個寒涼似水的夜是不是需要一碗溫暖的牛肉面?
女人盯著變得更加老舊的擋簾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用左手撩開了它。
“老板,一碗牛肉面?!迸藢χ趶N房忙碌的白色身影輕輕說了一句不知聽了多少遍的老話。然后挑了個位置坐下。
“身上還有錢嗎?”女人心中一緊,慌忙打開酒紅色的手提包翻找起來。
“真傻,我的包里怎么會沒有錢呢。”女人又突然停下翻找,把一張紅色的鈔票放到了桌面上。
“牛肉面?!崩习灏衙孑p輕放在桌子上,遞給女人一雙筷子。離開時順手帶走了桌面上那張嶄新的百元大鈔。
乳白色的面條還是有條不紊地臥在濃郁的湯里,六片牛肉也依然紅潤,蔥花和香菜依舊堆成小丘模樣。
女人挑起面條,一口一口地吃著。
女人一筷子挑起的面依然很少。少到塞不滿女人的嘴。
老板的牛肉面依然做的很好吃,但是似乎與當年不太一樣了。
“老板,能給我一個空碗嗎?”女人沖著廚房喊道。
加過辣椒會不會更好吃?女人突然這樣想。
老板右手端著一只空碗,左手捏著找錢從廚房走出來,輕輕地把碗放到女人面前,又輕輕地啊疊好的找錢放到一邊。
女人把一小筷子面挑進碗里,瞥了一眼那疊零錢。
八十五塊。
是啊,也該漲價了。
“老板,漲價了???”女人往碗里加了兩大勺通紅的辣椒醬,漫不經心地問老板。
“沒有。”老板把隔壁桌的椅子推到桌子下面,同隨口答道。
“可是以前是十塊一碗???”女人放下碗,回頭看著老板。
已經被攪拌在一起的辣椒醬跟面條在寒風里蒸騰著紅色的熱氣。
“一個人十五,兩個人十塊。”老板在屁股上擦了擦手,沒有回頭。